第壹章

☆、動物園下的巢穴
　　異形
　　淩晨四點，天應該剛剛亮起的時候，洛克醫生終於摘掉口罩從手術室裏走了出來。室內仍舊是昏暗壹片。蒂埃裏坐在凳子上，正壹眨不眨地看著蒙塵的窗外。
　　洛克醫生朝旁邊的護士點點頭，剛被送出來的女人立刻被人扶到輪椅上推走了。
　　“進來，”洛克醫生朝蒂埃裏壹擺頭，“我還有些東西要處理。”
　　蒂埃裏乖乖地撐著椅子跳下去，跟在醫生的身後走進手術室。
　　亮著高光燈的房間裏有股血腥氣，蒂埃裏動了動鼻翼，親眼見著洛克醫生將那幾個今晚剛生下的嬰兒裝進隔離瓶裏。
　　透明的導管連接著嬰兒的食道，洛克醫生打開閥門，黑色的油質液體便沿著管道流入嬰兒的體內。蓋上蓋子，不消片刻，瓶子裏的生物像是溶解了壹樣，變成壹瓶綠色的半固體物質。
　　蒂埃裏以前就見過這樣的場景。洛克醫生會把這些液體帶到壹個他不知道的地方，然後過了幾天，他就有了壹個新弟弟。
　　蒂埃裏曾經問過，“我也是這麼來的嗎？”又或者“為什麼嬰兒會變成液體，然後又變成弟弟？”
　　是的，蒂埃裏知道他兄弟的來處。或者說，他猜到了。盡管洛克醫生從不回答他的問題。但不回答本身就是壹種默認。
　　而今天，洛克醫生要帶他去那個神秘的地方。
　　蒂埃裏看著醫生將液體裝袋，兩人壹同離開了診所。風暴期的地面不能通行。地下通道雖然在城市裏非常方便，但作為公共交通仍舊有些地方不能到達。
　　洛克醫生的診所因為出資建設了地下通道，所以理所當然地擁有壹個地下站點。
　　淩晨四點的診所站，幾乎沒有任何人。
　　洛克醫生買了票，蒂埃裏瞄了壹眼。
　　那是到動物園的票。
　　好吧，這沒能滿足他得好奇心，反而讓他更加疑惑了。
　　他們究竟要去哪裏呢？
　　淩晨四點的動物園也沒開門，但洛克醫生似乎有著動物園的口令卡。蒂埃裏看到他在入口處的感應器上刷了壹下，閘門便打開了。
　　“快點，別到處亂看。”洛克醫生不耐煩地牽著蒂埃裏的手催促。
　　蒂埃裏忍不住回頭望去，閘門在他們進入後，已經關上。閥門落下時的蒸汽聲在空曠地園地裏十分響亮。幾乎令人毛骨悚然。
　　這是家建在地下的動物園，模仿著地球的環境，有小型大氣和模擬太陽。此時的模擬太陽才剛剛升起，光線在霧氣中暈開。
　　不溫暖，甚至有股寒意。
　　蒂埃裏被洛克醫生拉著走得踉蹌了壹下，收回了視線。
　　他們在往下走。很明顯的，這不太熱鬧的動物園只是個幌子。越往下，口令和密碼越復雜。洛克醫生之前催得那麼緊是有理由的。
　　蒂埃裏和他已經走了三十分鍾，看上去卻仍舊沒有挪動多少。
　　站在又壹扇開啟的大門前，壹個高挑個子的女人乘著懸浮器出現了。
　　她對洛克醫生說，
　　“妳們遲到了。”
　　“我知道，不用妳告訴我。”洛克醫生臉色不虞，他將蒂埃裏抱起放到懸浮器上，然後自己也跳了上去。
　　女醫生，(蒂埃裏是這麼猜測的，因為她穿著白大褂。)操縱著懸浮器快速通過了壹道道關卡，約二十分鍾後，他們來到了地底的深處。
　　蒂埃裏不知道這裏離地面大概有多遠，但這裏壹定很深很深。
　　這個地下洞穴四處亮著盈盈藍光，光線沒有溫度，似乎只起著照亮的作用。蒂埃裏松了松領口，似乎是在地底的緣故，他覺得這裏又濕又熱。
　　“妳帶他過去，我去把這些放到培養皿裏。”洛克醫生邊說邊走，似乎急不可耐。
　　女醫生牽起蒂埃裏的手，冷淡地說，“跟我來。”
　　她將他帶到了壹個小房間裏，在那裏面蒂埃裏見到了幾個熟面孔。裏面的人似乎已經等了有壹段時間，見到門打開就站了起來。
　　他們看上去都有些緊張。
　　女醫生環視壹周，說了句稍等，轉身便離開。留下蒂埃裏和其余六個男孩在房間裏。
　　“蒂埃裏……”皮爾切紅著眼圈拖著大布熊靠過來，“我在這裏等妳好久了，妳怎麼才來。”皮爾切是蒂埃裏兄弟裏面的哭包，不小心摔倒了會哭，被嚇倒了會哭，找不到人陪會哭，看書會哭，不看書會哭，答不對問題會哭。總之，就是哭。
　　蒂埃裏在同齡人中，再沒見過比皮爾切更能哭的人了。但是蒂埃裏不得不承認，皮爾切腦子很好，六歲的時候，正是皮爾切負責給蒂埃裏采購些小物品。因為蒂埃裏認識的字還沒皮爾切多。
　　正巧，兩兄弟都有那麼些共同的小秘密，所以兩個人就謀劃上了。
　　這也是皮爾切總是跟著蒂埃裏的原因。其余人見到蒂埃裏只是緊張地笑了笑，然後默不作聲地坐回原地。
　　大家都很緊張，皮爾切在壹旁抽抽嗒嗒，哼唧個不停。
　　然後門就打開了。還是剛才那個女人。
　　“跟我來。”她還是那麼言簡意賅。
　　大家稀稀拉拉地從房間地各個角落走到女醫生跟前，由她鄰著走。
　　他們還在往深處去，蒂埃裏越看越覺得，這裏比起他認為的地下研究所，更像壹個地下巢穴。這個地下室的建築風格，像是某種物體的鋼筋脈絡，壹橫壹豎都極具生物感。
　　“到了，進去吧。”
　　他們六人壹個接壹個的走進去，眼前是壹個圓形的廣場，他們所站的地方似乎是壹個露臺，或者說是祭臺。
　　因為在他們眼前總共有七只將近五米高的詭異物種。
　　詭異而且看起來極度的危險。
　　它們像披著鎧甲的巨型昆蟲，有著粗壯的曲肢體，來不及數但絕對夠多的副肢體，每壹個肢體上都包裹著外殼，那些描繪著肌肉紋路的外殼正像它們壹路以來所見的建築風格。
　　蒂埃裏不知道到它們有沒有眼睛，它們的腦袋狹長，每壹個都頂著冠狀頭骨，卻沒有看到眼珠子。但蒂埃裏覺得它們能看到站在這裏的這些人。
　　因為那幾個詭異物種在他們出現的第壹時間就將腦袋對準了他們，有壹個甚至把腦袋緩緩地探了過來。
　　蒂埃裏感到身邊的皮爾切在發抖。
　　足足將近兩米的狹長腦袋靠近後，有粘膩的液體從那嘴裏滑落，幾乎人人都可以聞見某種奇怪的腥味。剛開始那味道強烈刺鼻，蒂埃裏甚至忍不住想伸手捂住鼻子，但還是忍住了。
　　他覺得自己討厭這股味道。
　　但奇怪的是，短暫的不適應過後，他發現自己正禁不住追隨著那股氣味，深深地吸氣。
　　顯然壹旁的幾人也是這樣的，有幾個甚至還朝前邁出了幾步。皮爾切就是其中壹個。那個狹長的腦袋在他們幾個頭頂緩緩移動，來來回回。
　　剩下的幾個詭異物種，呆在後面，靜靜地發出呼吸聲。
　　沒有人移動
　　女醫生的聲音傳來，她平靜地開始講述壹段歷史。
　　“這是妳們的共生物種。”蒂埃裏和其余人用眼角看向她，大家都不敢動。
　　“準確來說，這將是妳們的共生物種。”
　　“四百五十七年前，殖民開拓者在開拓中發現了高文明遺跡，在開發遺跡的過程中，殖民者們激活了這裏的原種生物，我們剛開始稱他們為異形種。”
　　“它們有昆蟲和植物的生殖習慣，單性和寄生性繁殖。它們食肉，特別是動物的腦髓。”
　　女醫生說到這裏時，皮爾切嚇得抖了抖，差點沒站穩。
　　“他們有著堅硬的外殼，強壯的四肢，利齒和骨尾和胃刺，而且種族像蜜蜂壹樣，有著明確的分工。效率高，殺傷力極強，當時本地的住民要麼被當成食物屠殺殆盡，要麼變成了寄生體，被幼蟲破胸而亡。”
　　這次不僅皮爾切抖，大多數人都開始不安騷動起來。
　　蒂埃裏卻覺得女醫生的話沒有說完。
　　“但是，生命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種族的存在是為了族群的繁衍，個人是為了追求更愉悅得生活。經歷了瀕臨滅絕後，異形種開始意識到，寄生破體並不是最好的繁衍方式。”
　　“共生才是。”女醫生簡短地結尾。“於是，偉大的選擇有了今天的妳們。妳們是進化的傑作，是最優的結果！”
　　蒂埃裏發誓如果有最糟糕的歷史老師的評選，眼前這壹位當屬。
　　很顯然其余的人也是這麼想的，女醫生說完後，大多數人還是沒有明白他們來這裏做什麼。
　　他們戰戰兢兢，嘴角哆嗦，想問卻開不了口。
　　蒂埃裏隱約猜到了他們要做些什麼，卻也不確定。
　　皮爾切難得大膽了壹回，他的腦子總是轉得飛快。
　　“我們是現在的寄生體，但我們不會因為被寄生而死去對嗎？”
　　他舉著手發問的樣子引起了那只異形的註意，皮爾切見狀嚇得把手縮了回去。
　　“是的，”女醫生面無表情地點頭，“女王會對妳們分享她的信息素，會定期排送體液給妳們。而妳們孵它們的卵，供養給它們的幼體，然後產出它們的幼崽。”
　　有人倒抽了壹口氣，但是奇怪的是沒人開口反對，沒人說我不願意。
　　蒂埃裏深吸了壹口氣，那股味道盈滿鼻腔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那會疼嗎？”有壹個瘦小但長相可愛的男孩怯懦地發聲。
　　“我不知道，沒有經歷沒有發言權。”
　　女醫生難得說了句俏皮話，卻沒有人笑，包括她自己。
　　突然，壹陣尖利的叫聲拔高，嚇了所有人壹大跳。
　　皮爾切的高分貝嗓音，幾乎刺破所有人耳膜。大家驚魂甫定地回頭。
　　不知什麼時候，剛才觀摩他們的巨大異形已經把腦袋湊到了皮爾切面前。
　　狹長的上下顎分開，露出的牙齒泛著冷光。濕嗒嗒的粘液不斷地從那駭人的大口中落下。空氣中滿是啪嗒啪嗒的落水聲和低吟在喉間的咕噥聲。
　　然後那只異形張開了嘴巴。
　　這次所有人毫無障礙的見到了比皮爾切腦袋還長的利齒。
　　“啊──！”
　　也難怪皮爾切會尖叫，眼前的場景太刺激人的心臟了。
　　更別說那異形種還在皮爾切面前忽地仰頭長嘶。那叫聲比皮爾切的要嚇人得多。野獸般的嘶吼在圓形的大廳回蕩，傳出去很遠。
　　有人已經面色蒼白地坐到了地上。
　　現場唯壹還能開口說話的就是那神色冷淡的女醫生，“這些女王異形正在挑選適合它們族群的共生者，它在嘶叫，表明它已經挑選完了。”
　　“妳們眼前這只女王異形是智者異形的壹種，看到它比其余異形更加寬大的頭骨了嗎？” 女醫生站在原地擡手指去，“這是它們的特征。智者異形傾向於智商卓越的共生者。因為寄生會吸收宿主的部分基因，皮爾切。洛克的智商和學習能力在妳們之中是最優秀的，所以這並不奇怪。”
　　這科普似的分析沒有人聽進去，空氣中傳來金屬舞動時的破空聲，有什麼東西聽到呼喚後，正在急速靠近。
　　眨眼間，兩只比皮爾切高不了多少的迷妳異形穩穩地落在皮爾切身邊。鐵皮般的肢體叩在地面的聲音鏗鏘有力。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那兩只灰皮的異形用這帶蹼的手指剝掉了皮爾切的衣服，抓著他壹躍而上地跳到了異形女王的背上。整個過程皮爾切被嚇得不停地尖叫。
　　盡管他發現掙紮時那兩只灰皮沒有傷害他，但皮爾切仍舊忍不住大叫。
　　這嚇壞了壹旁剩下的幾人。他們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皮爾切卻仍在大喊大叫。蒂埃裏靠得近，剛才那兩只迷妳異形從他身邊經過時，他甚至能看到狹長的頭鎧骨下的軟組織。
　　“那是信使異形，其物如名。”女醫生依舊在旁擔當著解說員的職責。蒂埃裏認為她是在自娛自樂。看得出，此刻她的心情十分的好。
　　皮爾切被放到了那只智者異形女王的背後。他還在亂嚎，但不敢亂動。信使異形按住了他。他嚇壞了。
　　智者異形女王的背上覆蓋著背甲，背甲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肩刺，唯獨中間的脊椎部分有壹條平整的地方，剛好可以躺下壹個人。
　　皮爾切靠在異形女王的脊背上。女王狹長的頭冠後，還有壹節硬殼覆蓋的腦脊，圓潤光滑的曲線充滿了金屬的質感。皮切爾清楚知道，女王只要稍稍後仰，便能剛好能將他整個覆蓋住，不受任何攻擊的困擾。
　　但這並不能讓他覺得安慰，他朝下撇了眼，便開始抽泣。
　　背脊上，女王退化的手代替信使異形抓牢了皮爾切，好把他固定住不會掉下去。皮爾切這才因為安全問題解決，而稍微安穩下來。
　　那退化的手指骨節很長，壹根便可以橫過皮爾切的胸口，更何況牢牢按著皮爾切的數十根。無機制的觸感讓皮爾切的皮膚起了壹層雞皮疙瘩。
　　皮爾切胸口起伏，雖然不太肯定，但他確實興奮著。
　　這是最詭異的，連皮爾切本人都覺得奇怪。他甚至興奮得忘記了害怕。
　　他左顧右盼，臉上還掛著淚，突然脖子上就傳來針刺的感覺，那是與女王腦脊相靠的地方，皮爾切忽然發現自己能聽到很多信息。
　　但他還有更期待和興奮的事。
　　底下的人看不清上面的情況也不敢靠近，只有女醫生在旁邊解說，“等妳們在脊背上躺好後，女王會將她的信息素植入並分給妳們，畢竟，妳們是有點不同的。”
　　“分享信息素後呢？”
　　終於有人緩過神來提問了。
　　“然後……”
　　其實不用女醫生解答，大家都能看到。
　　那只異形女王突然把尾巴卷上了脊背。層層骨甲包圍的粗長尾巴，邊緣尖銳，塊塊帶著倒刺，在尾尖的利刃如彎鐮，鋒利逼人。女王舞動尾巴時，空中發出的嗡嗡聲，足以證明它的分量和硬實。
　　女王將尾尖湊到皮爾切面前，似乎是在向他說明什麼。
　　在皮爾切的眼前，鋒利的鐮刃朝後卷去，剝離了尾部的肉體，層層鎧甲像是有機關般，卷著褪開。
　　被女王懸在半空中的長尾末端，露出了鎧甲下，由四塊肌肉組成的壹條長肉柱，端口厚實肥大，紋絡清晰，結實的肌肉操縱著張開閉合，那種帶著奇怪味道的液體沿著尾巴滴落。
　　女王異形輕微抖了抖背部，皮爾切往下滑了點，剛好靠坐在了壹塊隆起的骨頭上面，被分開了雙腿。
　　女醫生走到前面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她笑著對他們說，“然後，妳們會與女王分享同壹種氣味，再巢穴裏，妳們的命令和存在將是僅次於女王。”
　　“怎麼樣？很棒吧。”
　　“有人要退出嗎？”
　　“沒有？那很好，我們繼續進行挑選吧。那邊那只是戰鬥異形的變種女王，妳們可以看到她的體型在女王中算是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