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地府
搞鬼 by 軒轅小胖
2018-10-1 15:09
此時我左右四周都如同潑墨壹般,黑漆漆壹片,我定睛壹看,只見車前立著壹扇富麗堂皇的大門,那門極大。我仰著頭,看到門上離我七八米處掛著兩個銅獅子的門環,門頂用篆體寫著“地府”兩個字。
我說:“這門環看起來牛掰,可是夠不著啊!”
茍富貴說:“這是裝飾品,妳跟我們走就行了。”
待我們走到門口,那門像是知道我們到來壹般,緩緩開啟。
勿相忘相當得意的道:“這門是自動的。”
我原來壹直疑惑為啥電影中那麽多人走到門口,門就開了,聽了這話醐醍灌頂,原來那也是自動門!
進了門,只見門旁邊貼心的擺著壹個碩大的牌子,最上面寫著壹行字——歡迎來到地府,然後下面畫著地圖,不止標明了閻王府,奈何橋,十八層地獄,還有雜七雜八的小路和購物廣場。
我是壹個節儉的人,很少出來旅遊,所以現在看到地圖,就覺得應該先記下來免得壹會兒找不到路。
茍富貴壹揮手道:“雷鋒同誌,有我們在,還看什麽地圖,走吧走吧,我們帶妳認認路,等妳以後死了過來就不會迷路了嘛,哈哈哈。”
這茍富貴人不壞,但是說話有時候怎麽就這麽討人厭呢!
身旁摩肩接踵的都是鬼,死狀千奇百怪,我走了壹路,幾乎將人體器官構造看了個全,心想這回去肯定有壹陣子不想吃肉,可省錢了。
要真說起來,這地府猛地壹看,和人間也沒什麽區別,照樣是燈紅酒綠,人流攢集。甚至連垃圾箱都有,塗在上面的標語也十分有創意,寫著什麽“地府是我家,愛護靠大家”、什麽“嚴禁隨地亂吐血水!”、“亂扔內臟者,罰款!”之類的話。
又走了壹陣,眼前出現壹個宮殿,門口站著兩個人,壹個牛頭人身,壹個馬頭人身。我心裏暗想這就是傳說中的牛頭馬面了,聽說這倆貪錢的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茍富貴樂呵呵的走過去,說:“兩位小兄弟,我是管楊明村的警察,現在有重要事情要見閻王,請兩位通報壹下。”
牛頭壹挺胸:“閻王很忙。”
馬面鼻子噴出粗氣:“沒空!”
我對勿相忘說:“要不然我放出皮卡丘咬他們。”
勿相忘對我搖搖手,然後走上前,從懷裏掏出幾張冥幣,對著牛頭馬面低語了壹番,然後把錢塞了過去。
兩個鬼卒馬上眉開眼笑:“閻王現在應該有空了,等我們進去通報壹下。”說罷,牛頭進去通報了。
我這回記住了,原來人間鬼界都是沒錢寸步難行,要是以後我死了,兜裏也不能少了錢。
馬面盯著我道:“我怎麽覺得妳身上的氣那麽面熟。”
我想起原來翺翔律師事務所的那個西裝男說過的話,送給我小二樓的馬道士和這倆是牌搭子,就問他:“妳認識馬建民麽?那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
馬面壹拍大腿:“原來妳是老馬的後人啊!哎,妳等著,我再幫妳通報壹聲去。”
我說:“牛頭不是已經去了嗎?”
馬面說:“妳不懂,光有錢不壹定見得到閻王,還得有關系。”
原來閻王也不是這麽簡單就能見的。
等待的途中,我見地府旁邊有壹條河,那河邊開著滿地的紅艷艷的花,自言自語道:“這地府綠化還挺好。”
貔貅道:“這叫曼珠沙華,又叫彼岸花,專門開在三途河旁邊。”
我說:“曼珠沙華?這名字聽著挺上檔次。”
我看那花開的好看,名字也好聽,跟三娘偷偷說:“想要麽?我摘給妳。”
三娘含笑搖頭,指著花旁的牌子說:“那上面寫著愛護花草,鬼鬼有責。”
“雷鋒同誌,妳別聽這花名字起的洋氣就想摘。”茍富貴道,“最近有些小青年很不像話嘛,覺著這花名字好聽,聽起來挺浪漫的,就偷偷跑來摘花送女鬼,讓閻羅王很生氣,全都重罰了。”
“馬先生妳有所不知,曼珠沙華好養,喜陰,還能驅蟲子。”勿相忘接口道:“三途河陰氣重,又全是水。那些死去的蚊蟲最喜歡聚集在這裏,那閻羅殿就在附近,閻羅王天天被蚊子咬,實在受不了了才種這花,主要目的是驅蟲子。”
“妳說妳拿這東西送別人誰能樂意?”茍富貴問我,“妳知道曼珠沙華為什麽開的這麽美?”
我搖頭。
勿相忘伸手在空中壹抓,抓了壹只蚊子,對我說:“因為它下面埋著屍體。”
三娘輕笑著問我:“小馬哥,妳還想摘花送我嗎?”
我嚴肅的說:“愛護花草,人鬼有責。”
說到這,牛頭馬面走了回來,說:“閻王要見妳們了,進去吧。”
我和三娘、勿相忘就要進去,茍富貴說道:“等下等下,妳們先不要急嘛!”
然後掏出幾張紙錢,塞到牛頭馬面手裏,說:“同誌,辛苦了啊!我叫茍富貴,是楊明村的警察,以後見面咱就認識了。”
然後親切的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轉身和我們說:“走吧。”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人家能當官呢,到哪裏都不忘記鋪路。
那地府宮殿極其寬敞,周圍全是暗幽幽的煤油燈,兩邊墻上畫著眾鬼在十八層地獄受刑的場面,配著幽暗的燈光看起來極其恐怖。
宮殿正中鋪著壹條地毯,兩邊站著手持利器的鬼差,最前面坐著壹個穿著官服頭戴官帽長著黑色大胡子,濃眉大眼的胖子,旁邊是個兇神惡煞的小胡子判官。
三娘指著那大胡子低聲問:“那就是閻王?”
我說:“應該沒錯,拍電視劇的那個姓張的大胡子不也長這樣麽。”
茍富貴說:“我們要找的人就在前面。”
那燈光實在太暗,我聽了他這話才發現前面爬的那些鬼腸子流了壹地,正是孔將軍壹家人。
案子已經審到最後,閻王壹拍醒木,高聲道:“冷寶源,妳害死孔家壹家,居心險惡其罪當誅!本府判妳先入刀山地獄受盡尖刀破膚之苦,再入油鍋地獄被熱油所炸,百年之後才可重新投胎入畜牲道!”
我聽得心花怒放,十分爽快,對三娘道:“這孫子壹百年後都炸的熟透了,就算投胎畜牲道出來也就是個烤乳豬。”
三娘舔著嘴唇:“我倒希望他投胎出來是雞,我最愛吃炸雞了。”
我聽了這話,心中暗自決定等回去以後就帶三娘去吃肯德基,那是個高檔餐廳,最擅長做雞。
那符慶成聽到明知自己要去受罪,卻壹點憂色都沒有,閻王道:“來人,把他拖下去受刑!”
兩個鬼差拿著鎖鏈去鎖符慶成,符慶成壹甩手,將那鏈子甩到壹旁,兩個鬼差見他反抗,馬上把他壓住,強行捆上。
閻王道:“冷寶源,妳若再反抗拒捕,罪加壹等。”
符慶成冷笑壹聲道:“閻王爺,妳叫誰呢?”
閻王顯然被他這種輕蔑的態度激怒了,道:“冷寶源,我叫的就是妳!”
“妳判的是冷寶源?”符慶成笑道,“可是我的本名是符慶成,閻王爺妳要是不信,大可翻翻生死簿看看我的出生日期。”
這話壹出,全部人都楞了。
他承認了自己是害死孔家壹家人的兇手,卻不承認自己是冷寶源。
“我從來就不是什麽冷寶源。”符慶成說,“那個身份,是假的。”
閻王聽見他的話,眉頭壹皺,問身旁判官:“此話當真?”
那長得兇神惡煞的判官壹手拿勾魂筆,壹手翻著生死簿,翻到最後,“嗯?”了壹聲,道:“據生死薄記載,那冷寶源已經在幾十年前死亡,現在投胎再世為人,名字叫王亮。”
閻王問:“那符慶成呢?”
判官答道:“符慶成的生辰死期確實和這人壹致。”
聽到這裏,符慶成道:“怪不得我初見王亮就覺得他面熟,莫名其妙就覺得對不起他,總想對他好,原來就是他啊!”
眾鬼聽得壹臉困惑,貔貅道:“這事看來非同小可,地府麻煩了!”
三娘卻是扇著扇子,幸災樂禍的道:“有好戲看了。”
孔將軍見閻王和判官忽然沒了聲音,高聲說道:“就算他真名不是冷寶源,他害死我們壹家老小卻是事實,這些罪行已經足夠他下十八層地獄受苦,這些與他的姓名又有什麽關系?”
符慶成聞言,自信滿滿的笑道:“沒有關系?這關系可大了!判官大人,生死薄上記載著的,我符慶成的生平是什麽樣的?”
判官說:“妳壹生貧苦,卻不曾害人。”
符慶成臉上露出壹抹奸詐的笑,反問:“既然我不曾害人,又為何要罰我去地獄贖罪?”
孔將軍怒吼:“什麽沒害人?!妳當我孔家老小站在這裏是假的嗎?”
符慶成慢悠悠的道:“孔將軍妳這話就不對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地府也是有規矩的。拿現代的話來說,地府也是個法制社會,說話辦事必須有法可依,什麽是地府的規則?什麽是地府的法?不就是那本生死薄嗎?現如今,連生死薄都定不了我的罪,閻王大人又能拿我怎樣?”他冷哼壹聲道:“隨便定罪,老子也能鬧到天庭去討個明白!”
這符慶成生前不愧是財大氣粗的企業家,放出的威脅很有震懾力,那閻王從未被壹個普通鬼這樣威脅過,氣得壹雙眼睛睜的如銅鈴壹般大。
孔家鬼被氣得胸口起伏個不停,那些腸子像是波浪壹般浮動,吊死鬼輕聲問孔將軍的老婆:“媽,偶素不素個變心的壞女倫,偶怎麽現在越看寶源說話越想揍屎他呢……”
這話嚴重說出了我的心聲,看符慶成那拽的認不出娘的模樣,我真想上去給他兩個耳刮子,打到他抱著孔將軍的腿喊對不起。
有這念頭的顯然不止我壹個,就連茍富貴都皺眉道:“人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就在群情激憤之時,忽然有帶著笑意的嫵媚女聲響起:“符董對地府了解非淺,常人絕對不會了解到這種地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話是給妳改命的高人告訴妳的吧?”
符慶成聞言,臉色大變,說:“妳說什麽改命?”
“改命?”閻王問身旁判官,“之前不是有報告說改命,是誰說的?”
茍富貴連忙道:“領導,領導,這事是我報告的。”然後走上前,將這事情的起末說了個清楚。
等茍富貴說到孔家人命運也和現實不符的時候,閻王問道:“不是只有壹個冷寶源有問題嗎?怎麽突然搞出這麽多有問題的?”
那判官道:“這事原來從未發生過,所以大人有所不知,這人與人的命運息息相關,壹個人命運改變就會影響到其他人。”
我說:“要是冷寶源沒有改命,孔家人就不會慘死,現在也不會鬧到地府,所以這件事顯然已經影響到了更多的人。”
閻王認真的聽我的話,表情變得非常嚴肅。
我說:“這種由壹件小事引發的大事,在我們人類的哲學裏叫做‘蛾子效應’。”
閻王和判官連連點頭,三娘戳我,低聲耳語道:“小馬哥,那叫‘蝴蝶效應’。”
我說:“差不多,蝴蝶就是大蛾子。”
閻王已經知道這事非同小可,臉色鐵青的問判官:“妳說人的命運息息相關,那受影響的肯定不止孔家人,那些人的鬼魂下來難道沒有受審?這麽大的事為何之前沒有人報告?”
判官說:“大人妳忘了,下面全是按照生死薄原來寫的判的。所以最近上訪的人極多,妳說生死簿從來沒有錯過,那些人是刁民鬧事,全打了壹頓維持原判了。”
閻王老臉壹紅,道:“當然要按規章辦事,要不然還得了?”然後大手壹揮,對符慶成道:“其他人我就不追究了,但這事妳是罪魁禍首,難逃其責,該當何罪?”
閻王說完,站在兩邊的鬼差用手上兵器齊齊敲地,高聲喊道:“威……武……”
其間還有壹個尖細的聲音喊:“坦白從寬!”
另有壹個低沈的聲音接道:“抗拒從嚴!”
我扭頭壹看,發出聲音的那塊黑暗的地方站著壹個白衣白臉的鬼,頭上帶壹頂極高的白帽子。
茍富貴問我:“妳猜他是誰?”
我說:“那麽高的帽子,肯定是地府高級廚師。”
勿相忘說:“那是黑白無常。”
“騙人!黑白無常都是成對出現的。”我說:“現在光看到白的,怎麽沒看到黑的?”
三娘笑道:“黑無常就站在那裏,只不過黑衣黑褲黑臉站在黑暗中,妳看不到。”
我暗自驚嘆,這樣的才叫保護色!變色龍什麽的根本沒法比!
再去看那符慶成,已經被這陣仗嚇得臉色鐵青,道:“什麽改命?我壹點都不知道!”
“還敢狡辯!”閻王啪的壹聲拍下醒木,“拖出去浸油鍋!”
兩個鬼差馬上拿著鎖鏈去拴符慶成。
太殘忍了,壹上來就用刑。我不忍心看下去,充滿同情心的跟那兩個鬼差說:“我們還有話要問他,妳們別炸太焦,七分熟就差不多了。”
兩個鬼差拽著符慶成,後者不停掙紮,還在不停喊:“律師!律師!”如此這般喊了兩句,卻突然噤聲,只見畫著油鍋地獄的那塊墻忽然消失,壹股熱浪迎面撲來,那墻後面竟然是壹個巨大的油鍋!
那鍋中熱油翻滾,受刑的鬼魂們和油鍋比起來,像是螞蟻大小,受刑者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油鍋旁邊是座高山,站在山頂的鬼差推了壹個鬼魂下去,只聽的油鍋裏劈啪作響,那鬼魂的叫聲淒慘萬分。
符慶成見此情景,腿已經發軟走不動路,鬼差拉著他走到油鍋地獄和閻羅殿的交界,符慶成終於忍受不了,大叫起來:“我招!我招!”
鬼差松了手,符慶成連滾帶爬的沖到閻王面前,抹了壹把被嚇出的眼淚,連聲道:“閻王爺,我全招了,那孔家人確實是我害死,因為小人命不好,所以換了能大富大貴的冷寶源的命格……”
閻王說:“這普天之下,沒有人知道怎樣修改命運,妳又是怎麽改命的?”
符慶成說:“小人自己糊裏糊塗的亂改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成功了……”
閻王喝道:“胡說八道!”
符慶成說:“這是真的,其實小人也有壹點靈力……”
我忍不住噓他:“扯蛋吧妳,妳有靈力還能這麽容易就被孔家鬼撓死?”
閻王道:“把他扔下油鍋!”
鬼差又來拉符慶成,符慶成這徹底求饒,大聲喊道:“我說!我說!這命不是我自己改的!是別人幫我改的命!”
閻王道:“妳快如實招來。”
聽到他終於開始說真相,我們上前壹步,和孔家鬼站在壹起聽。
符慶成說:“我從小就死了爹娘,靠吃村裏百家飯長大。本來也沒什麽,後來村裏來了個瞎子算命師傅,說我受前世所累,今生天生孤苦,無依無靠,壹輩子窮命,還會拖累別人。”
吊死鬼問我:“為蝦米算命的都素瞎治?”
我說:“壹行有壹行的苦,那是職業病。”
符慶成接著道:“那瞎子師父給別人算命從來沒有錯過,村裏人聽了他的話開始排擠我。想我那時不過五歲,不過是壹個小孩,命運卻早已決定,無論以後怎麽努力都是壹場空。我十分不甘心,為什麽上輩子的錯要這輩子還?為什麽我就註定壹生窮困潦倒?我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就跪在瞎子門口跪了壹天壹夜。”
三娘問:“那瞎子就是那世外高人?”
符慶成搖頭道:“不是,那瞎子說人命天註定,不能亂改。還誓言旦旦的說我命格裏沒有命運轉變的跡象,勸我認命。
“可即使他這樣說,我又怎麽可能認命?我說如果我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了,我怎麽努力也不會有結果,我又怎麽會甘心?那瞎子嘆了口氣,說早知道如此,就不應該告訴我,說完就回到住的地方再不出來。
“我出生在小地方,當時見識短,見這個瞎子出口不凡,認準他會救我,就壹直在他門口跪著不走,這樣又跪了兩天,那瞎子沒出來,卻遇見了個年輕男人。”
“難道是這個年輕男人?”我問,說故事都是挑重要的說,既然說到了這個年輕男人,那他肯定不是過來賣饅頭的,身份絕對不簡單。
符慶成點頭道:“我當時完全不知道這男人什麽時候到我面前的,那人就像從天而降壹樣,忽然就出現了。當時他張口就問了壹句話——‘妳想改命?’”
我們聽到這話全都靜了,那男人的第壹句話和出場都顯得非常的奇特。
“估計是他從殘疾同誌那裏聽來的嘛,”茍富貴說:“至於妳為什麽沒看見他走過來,這個很簡單嘛,說不定他們是壹個屋的,從門裏出來,他走路聲音小,妳又跪了幾天累壞了,所以才沒察覺。”
符慶成回答:“我雖然又累又餓,但是眼睛壹直盯著瞎子的門,那男人絕對不是從門裏出來的。那種情況就像他在妳眨眼的不足壹秒的空檔,忽然出現的壹樣。”
“我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了!”我悄悄和三娘說,“他是閃電俠!”
三娘橫我壹眼,半撒嬌半抱怨的說:“妳就愛耍貧!”然後問符慶成:“這男人是瞎子的朋友嗎?”
符慶成說:“我本來也以為他認識瞎子,不然他不會知道我想改命的事。可是那男人說的第二句話就是——‘我不認識瞎子,但是我可以幫妳改命’。”
閻王聽到這裏,問道:“他當真這麽說的?”
符慶成伏在地上抖道:“這事改變了我的壹生,那天的事情我在之後的幾十年回想了不下幾千次,那人的壹言壹行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錯!”
閻王怒道:“改命這麽嚴重的事,他竟然說的這樣輕描淡寫,真是豈有此理!他說給妳改命,他到底做了什麽?怎麽改的命?”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改的命,他問我要不要改命,我說要改,然後他就讓我做壹件事,然後第二天來這裏找他。”符慶成接著說,“可是他讓我做的那件事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我問道:“他讓妳做什麽?”
“他讓我帶壹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男孩的屍體,然後和那屍體換了衣服,然後滴壹滴血在他給我的絲線上,再把那線綁在屍體上,最後把那屍體埋在壹個能記住的位置。我本來不知道要到哪找屍體,那人和我說去後山的森林裏,我過去壹看,那裏果然有壹具小孩的屍體,我按照他說的做了,尤其是埋屍體的地方,記了不下千百次。”
我說:“這是借屍還魂吧?難道那死的人就是冷寶源?”
三娘搖頭道:“冷寶源那時應該還沒有死。”
“我不知道那是誰,那人也沒告訴我,我當時很害怕,但想到這關系到我以後的命運,還是做了。”符慶成說:“等我做好壹切,第二天再去瞎子的門口,那個男人果然在那裏。
“那人兩手空空,看起來和昨天壹樣。我和他說我已經按照他的吩咐做了,問他現在要不要擺壇做法。那男人卻笑著說,命已經改好了。”
我聽的莫名其妙,問:“怎麽忽然就改好了?”
符慶成說:“那時我畢竟是小孩,想不到那麽多。那男人和我說,他找來了壹個小孩的命,這小孩命格和我最相配,只是雖然出生貧苦,最後卻大富大貴。”
吊死鬼驚呼道:“寶源?”
符慶成點頭:“沒錯,那人就是冷寶源。”
三娘說:“可是妳改了冷寶源的命,妳的命卻並沒有按照冷寶源的命運走。”
符慶成說:“這事他也和我說過。他說逆天改命,違背天理循環,他不能保證以後會發生什麽,雖然我壹生貧苦,但是這貧苦也是來還前世的債,所以能活到九十多歲。而冷寶源雖然富貴卻只有五十多年的壽命,要是我後悔,現在還來得及換回來。我心想我寧願過幾十年富貴日子也不願窮困潦倒壹輩子,說我不介意,只要有改變命運的機會,我就要換。於是那人點點頭,跟我說讓我從此以後自稱冷寶源,並指點我去哪裏,做什麽事情才能壹路順風,而他當時和我說的最後壹件事,就是怎樣進到孔將軍府,見到孔婷。”
聽到這裏,孔將軍已經怒不可遏,罵道:“妳謀害我孔家的事情也是他教的?”
符慶成連忙澄清:“不,他只是告訴我十六年後要去孔將軍府,如果去不了,就去當地的學校,和那裏的老師打好關系,他們會為我介紹,在那裏會見到壹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將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貴人,貧窮命運的轉折點。”
三娘低聲和我說:“妳發現沒有,他剛才拼命為自己脫罪,這會兒卻急於為那人辯解,看來是很怕那人。”
我想了想,問道:“這中間過了十六年,妳就沒懷疑過他的話?”
符慶成說:“其實壹開始我也在懷疑,因為我並沒有看到他做任何事證明他給我改了命。可是我卻發現他和我說的事都壹壹實現了,尤其是按照他的說法見到孔婷之後。種種巧合讓我不得不信。”
吊死鬼聽到他的話,默默的低下頭,想來應該是心情非常復雜。
“當時追求孔婷的人非常多,有不少年輕男人相貌、身份、學問皆超過我,可是她偏偏喜歡上了我,非我不嫁。我們認識之後,我曾經問過孔婷的出生日期,驚訝的發現她竟然在那男人給我改命的同壹天出生!我那時想起那男人說過的話,他說命運改變之後,很多相關聯的人的命運也會改變,那孔婷也許就是因為這次改命,改變了出生時間。”
“等下!”我忽然想到壹個問題:“那男人沒有讓妳害孔家,而且孔婷是妳的貴人,妳要仰仗孔將軍飛黃騰達,妳又為什麽要害孔家,這不是斷自己後路麽?”
符慶成說:“我和孔婷恩愛不假,可是那姓孔的老鬼卻看不起我,覺得我配不上他女兒,對我要求苛刻,說話間也總是冷嘲熱諷。開始我還能忍,可後來卻越來越受不了。加上為我改命的男人說過之後的命運,將根據我自己的行為改變,那時我依附在孔家,若是孔老頭不喜歡我,我馬上就會變回之前的窮命。
“我開始焦慮不安,有時候半夜驚醒看著枕旁的妻子,也會想到這女人原本是別人的妻子,根本不屬於我。這樣壹想,心中就空茫茫壹片。過了壹陣,我因為做錯了事,被孔老頭罵不爭氣,我忽然徹底明白,我不能再這樣依附孔家了,我要有自己的成就!而孔老頭看不上我,自然不會幫我。我想起原來不經意看見過的孔老頭書房裏的書信,馬上明白了,快速往上爬,我就只有那壹條路可走。”
閻王問道:“所以妳就私通了書房的丫鬟小紅,通過告密扳倒了孔家?那為妳改命的人,妳以後再見過沒有?”
符慶成抖了壹下,說:“見過……在孔婷死後,我對小紅起了殺意,去相識的藥鋪拿毒藥。從後堂拿完藥出來,我看見那男人就坐在藥鋪裏,我壹下就認出了那個男人。已經過了十幾年,那男人卻是壹點都沒有老,氣定神閑的坐在那裏像是在等我壹樣。
“我連忙拉過藥房夥計問這人是什麽時候來的,那夥計卻也不知道。然後男人出聲了,叫:‘冷寶源。’我楞了壹下,又害怕又恐慌的支開店鋪的夥計,然後定定的望著他,我怕他知道我的計劃,怕他揭露我破壞現在的壹切,壹瞬間甚至想要殺了他!可是我這念頭剛起,那男人的目光就帶了壹絲嘲諷的笑意,他說:‘不要擔心,妳做什麽我都不會攔妳,我只是來給妳壹些幫助。’我那時已經不像六歲小孩那麽單純,警惕的問:‘妳為什麽這麽幫我?難道妳和孔家有仇?’男人笑著說:‘這世上任何人,包括孔家人和妳,是生是死,都和我沒有壹絲關系,只不過我現在想做的事,恰好對妳有利,而對他們有害罷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聽他說話,就覺得他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確實不在乎這世上凡人的事。”
閻王問:“他這次對妳說了什麽?”
符慶成說:“他說他做了手腳,現在真正的冷寶源正在用我的命,可是這命運調換壽命也會改變,若是哪壹天我想換回自己的命,就去當初埋屍體的地方把那屍體小拇指上的線剪斷。說完,那男人就走了。後來我的計劃順利進行,我也在軍隊裏混了個官職,天天吃香喝辣,那時我想我怎麽可能換回自己的賤命!卻沒想到風光了沒多長時間我混事的那個黨派在戰爭中戰敗了。我帶著搜刮來的錢財四處逃竄,幾乎快到絕境之時又想起那男人說的話。
“那時我已經無路可走,於是找到當初埋屍體的後山,挖開那泥土,那裏面竟然有壹張紙條,上面寫著兩件事:其壹,是說在九十多歲時,我將為曾經的所作所為受到報應。其二就是如果到了閻王殿上,我萬萬不能說出他幫我改命的事,否則會受到更多的苦。我看完之後,扒回那屍體並切斷了上面的繩子,然後把帶在身上的財寶埋藏在隱秘地方。之後我下山回到原來的村莊,馬上被原來的村人認出,毫無阻礙的轉變成符慶成的身份。之後中國又經歷了壹場大浩劫,我卻因為貧下中農的身份根正苗紅的活了下來,再之後,我依靠那些財寶發了家,過上了現在的生活。可是我雖然已經有錢有勢,卻天天夢到孔家父女索命。之後我特意去找高僧求了避邪白玉板指,卻沒想到依然沒有躲過那壹劫。”
我問:“符慶成不是窮命麽?怎麽會富的流油?”
三娘說:“之前發生了那麽多事,所以他的命運也改變了。”
符慶成跪在地上磕頭道:“事情經過就是這樣,請大人明鑒!”
吊死鬼壹直低著頭不說話,我想她知道事情真相,心裏壹定不好受,安慰她道:“想開點,沒什麽。”
吊死鬼擡起頭,迷茫的看著我,說:“啊?”
我說:“聽他話的時候,妳在想什麽?”
“偶在想他說話素蝦米意事。”吊死鬼說:“偶木聽懂。”
我腳底壹滑,險些摔倒,然後張嘴想解釋,三娘拉了壹下我衣角,低聲道:“她昏昏噩噩這麽多年,想讓她理解也困難,倒不如讓她什麽都不知道的好。”然後轉頭,指著符慶成對孔婷說:“妳不用深究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只要知道那個男人是個大混蛋、大賤人就可以了。”然後柔聲問:“明白了嗎?”
吊死鬼乖乖點頭:“明白了。”
三娘摸著她的頭,柔聲道:“乖。”
吊死鬼輕晃著腦袋,壹副很享受的樣子。我看著新奇,也伸手去摸她頭發:“乖。”
吊死鬼壹甩腦袋,舌頭啪的壹聲打到我手上。
呦呵,三娘摸得,我摸不得。什麽毛病!好歹她生前也是個人類和我同類,死了以後竟然搞種族歧視!
閻王說:“那男人竟然有這麽大本事,他究竟是誰?”沈默了壹會兒,問身旁判官:“生死簿上有這麽個人麽?”
判官翻著生死簿答道:“沒有。”
“我們陰界有這麽個鬼麽?”
判官搖頭:“沒有。”
“那天界的神仙呢?”
“屬下孤陋寡聞,沒聽說過。”
“對,不要說妳,我也沒聽說過。”閻王說:“奇怪,什麽人能超脫三界之外,還有這麽大本事改天命?”
閻王明顯看了我們壹眼,我們鴉雀無聲,閻王都不知道的話,別人鐵定更不知道。
最後閻王的目光又落在符慶成身上。後者馬上伏在地上高呼:“大人明鑒,小人已經將所有事全盤說出,再無壹絲隱瞞,小人確實不知道那人是誰。”
閻王點點頭,壹拍醒木,結案道:“刁民符慶成!擅改天命,謀財害命,膽大妄為!現判妳先下油鍋再入刀山,服刑四千年!”
符慶成驚道:“之前不是說壹百年,怎麽又變成四千年?!”
判官說:“這怎能壹樣,改天命的刑罰比殺人要嚴重得多!”
符慶成呆呆坐在地上,喃喃道:“他說坦白我會受苦,我本來以為他是想掩飾自己,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黑暗中傳來低沈的聲音:“閻王已經為妳減刑了。”
我見白無常嘴巴沒動,那說話的隱身人應該是黑無常。
符慶成松了口氣,明顯欣慰了很多,問:“那原本我應該服刑多少年?”
閻王答道:“四千零壹年。”
幾個鬼差過來拉符慶成,符慶成掙紮著大喊:“大人,不是說坦白從寬的嗎!?不是說能減刑的嗎!?”他邊叫邊被鬼差拉走,那聲音越來越遠,就剩那回音在大廳回響。
回音不斷重復:“的嗎……的嗎……的嗎……嗎……嗎……”
“大膽,竟然在公堂之上罵人!”閻王拍著驚木,高聲道:“擾亂公堂,再加五百年!”
符慶成的聲音遠遠的傳來:“我日妳舅舅!”
勿相忘說:“這人完了,之前沒罵都加五百年,這壹罵不是要加兩千年?”
誰知道閻王面不改色的道:“減壹百年。”
我們全都納悶了。
“不知道了吧?”白無常尖著嗓子說,“閻王和他舅舅關系糟的很,他賊討厭他舅舅。”
閻王咳嗽了壹聲,轉頭看向孔家人:“至於妳們,去明鏡地獄照照,有罪的去贖罪,沒罪的就去排隊等待轉世吧。”
鬼差來押著孔家眾鬼走,這些鬼對剛才的事心有余悸,都乖乖的跟著走。唯有孔婷見那鬼差拉著其他人往明鏡地獄走,嚇了壹跳,求助似的看著我們,道:“偶想灰家……”
她這模樣看起來實在是可憐,我幾乎都要心軟,可她不投胎老吊在房裏大舌頭也不是個事。我嘆口氣,道:“快去照鏡子吧,妳生前沒做啥壞事,應該能早日投胎。”
聽了這話,吊死鬼才跟著走了,依然是壹步三回頭。
茍富貴嘆道:“這女同誌也不容易啊,現在地府等著投胎的鬼滿員,等輪到她估計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我說:“完了,她太實誠,我應該提醒她讓她插隊!”
判官高聲道:“下面的,註意素質!”
閻王手壹擡,止住判官的話,語氣和藹的問我:“馬力術是吧?”
我壹聽怎麽又輪到問我了,馬上點頭喊:“在!”
閻王滿意的點點頭,說:“之前的報告我看過了,妳是馬道士的後代,又是張天師的徒弟,道法壹定了得吧?”
被地府的首長誇了,我心裏那個美啊,回答說:“其實我是個文化工作者。我喜歡把自己精心設計出來的作品貼到公共場所供人免費參觀。”
閻王贊道:“原來是個藝術家。”
我樂滋滋的說:“不敢當,不敢當。”
判官翻著生死簿,對閻王說:“他是個貼小廣告的。”
閻王驚嘆:“能文能武,復合型人才。”
這閻王眼光太好了!不愧是首長!
閻王又說:“道法了得又文武兼備,那做這件事非妳莫屬了。”
我已經飄飄欲仙,說:“有什麽事您說話,包我身上!”
閻王說:“既然這事是妳發現的,那神秘男人又是在陽界,那本王就封妳為陰界特使,派妳去調查他的身份。”他壓低聲音說:“鑒於那人法力高強不遜於妳,本王給妳特例,允許妳在必要時將他擊斃!”
我剛要說好,忽然覺得不對,再壹捉摸,就徹底驚呆了。我掏了掏耳朵,特小心的問:“首長同誌,妳說啥?我沒聽明白。”
閻王說:“我封妳為陰界特使。”
我說:“不是這句,下句?”
閻王說:“本王給妳特權,可以在必要時擊斃他。”
“首長同誌,”我臉上笑容都凝固了,問:“這‘擊斃’是我擊斃他啊?還是他擊斃我啊?”
“不錯,妳很幽默!”閻王哈哈哈的大笑起來,十分高興:“馬力術妳少年英才,人中豪傑,當然是妳擊斃他。”
嘿,這老小子睜眼說瞎話!那人超脫三界又有道行改天命,他閻王都不壹定能打過,叫我去打?我心裏那個氣啊,要不是這閻王比我厲害我打不過,我現在鐵定上去揍他!
我說:“首長,這事事態嚴重,我覺得應該開個會商討壹下。我怕我擔當不起,妳不放心。”
“商討什麽?不用商討!”閻王大手壹揮,很豪邁的說:“本王向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然後閻王看向其余鬼差:“有人懷疑嗎?”
我特開心的看著那些鬼差壹臉懷疑的竊竊私語。
閻王說:“懷疑的站出來,代替馬力術去!”
鬼差們挺直腰板,齊刷刷的道:“我們相信馬力術!”
閻王點點頭,慎重的對我說:“我代表全體地府相信妳!”
我在心裏罵了句娘:“我還有困難。”
閻王說:“困難不是問題,有困難就克服克服。”
妳怎麽不去克服,我正要張嘴,勿相忘拉住我,用壹副過來人的語氣說:“別爭了,領導的工作就是布置任務,任務怎麽完成不在他們思考範圍之內。”
我說:“這不是逼我去送死嗎?”
判官說:“這點不用擔心,既然妳是我們地府的使者,我們定會給妳相應的好處。”
我眼睛壹亮:“給我個不死之身?”
判官說:“人類生死不能超脫於時間之上,這個不行。但是我們不會讓妳不得好死,能讓妳死得開心,死得舒心,死得順心。”
得,總算是搞明白了,這哪是什麽“陰間使者”,壓根兒就是“陰間死者”!讓吊死鬼來說這四個字才最貼切。
我心裏無名火起,支著腰喊:“老子不……”
幹字還沒喊出來,就被茍富貴捂住了嘴,茍富貴笑著對閻王說:“他知道了。”
白無常在旁邊尖著聲音說:“傻冒,想頂撞閻王?妳別看他裝的人模鬼樣,其實小心眼又記仇。他現在是擺明了覺得這事太嚴重了,地府參與過多,以後上面查下來不好開脫,找替死鬼推卸責任。這黑鍋他指名讓妳背,妳不背?想死後在地獄呆幾千年嗎?”
黑無常低沈著聲音說:“閻王大人當了千萬年唯我獨尊的地獄領袖,已經二到了壹種境界,妳就是個撞到這裏的倒黴鬼,認了吧,不要讓他生氣,對妳沒好處!”
他們這幾句話說的我是特別別扭,聽不出來他們是在幫我還是在罵我,但是我肯定閻王聽這話壹定也不開心。
勿相忘見怪不怪的道:“黑白無常說話壹直都這樣。不過他們在人間天界名氣大,擁有很多粉絲,所以閻王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
茍富貴低聲和我說:“雷鋒同誌,不要這麽急,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妳先答應了,我和妳慢慢想方法。”
我低聲問:“老茍,我可當妳是兄弟,信任妳才來的地府,妳現在跟我說句明白話,妳是不是故意帶我來這讓這老小子陰?”
茍富貴急道:“雷鋒同誌,妳是我的恩人,我怎麽可能恩將仇報?我茍富貴在此發誓,要是故意陷害妳,我下輩子壹輩子吃不上菜只能吃肉!”
這胖子上輩子當了個小官,每天大魚大肉的應酬,臨死之前最希望的就是吃壹口青菜,所以他這毒誓壹發,我馬上就相信了。
如此這般,已經是趕鴨子上架,不幹也得幹,我嘆了口氣說:“行,那我……”
“行,讓我們幫陰間幹這事當然可以。”三娘搶過我的話,“可妳得答應我們壹個條件。”
閻王瞧瞧三娘,皺眉道:“狐貍精?”
三娘抿嘴壹笑:“閻王爺,我們去沖鋒,換妳壹個條件,不難吧?”
閻王說:“妳們這些狐貍精都狡詐萬分,我要是貿然答應了,卻不知道妳們又要耍什麽花招。”
“哎呀,閻王爺您這可是偏見!”三娘笑道,“我們這些小心思哪裏比得上閻王爺您的大智慧?在您面前誰敢說謊啊?”
這馬屁拍的很受用,閻王呵呵呵的笑了,想了壹會兒,指著我說:“什麽條件?妳來說。”
我壹楞,心想我哪知道三娘想開什麽條件。再轉頭去看三娘,那人笑意盈盈的看著我,道:“小馬哥,妳想要什麽就開出來好了,我聽妳的。”
茍富貴說:“妳沒什麽積蓄,自然要錢。”
勿相忘說:“那特使不是什麽正經官職,要官位。”
我壹揚手,止住他們的談論,看了壹眼三娘,說:“我想好了,我就壹個條件,讓孔婷早日投胎,投個好人家。”
閻王顯然沒有想到我提出這個要求,驚訝的看著我,連連點頭,說道:“重情重義!好!好!我答應妳。”
我再環視四周,所有鬼差都用敬佩的眼神看著我。
我用壹種超脫的眼神看著他們,傲然高聲道:“我向來視錢財如糞土。”
眾鬼熱烈的鼓起掌來。
我心裏明鏡似的,要是我要錢,那他們絕對給我壹沓紙錢。當官?我這麽優秀的人肯定經常被這老小子推做替死鬼,不如這要求來得實在。
閻王大筆壹揮,寫了個條子出來,對我說:“她現在在孟婆那裏等妳們,本應該鬼差領她去投胎,我見妳們感情深厚,特許妳們陪她壹程,快去吧。”
我們拿著閻王的小條出了閻王殿,牛頭馬面伸手往奈何橋後面壹指:“奈何橋就在那後面。”
茍富貴又上去套近乎:“兩位同誌天天站崗,很辛苦啊!”
牛頭馬面挺胸道:“為鬼民服務。”
我把茍富貴拉過來,對他說:“老茍,妳剛才說想辦法,想到沒有?”
茍富貴看看地府旁邊的壹圈鬼差,對我低聲說:“邊走邊說。”
等我們走上了奈何橋,四下無人,茍富貴才說:“這事其實容易嘛,妳看閻王他沒有規定時間,咱們可以慢慢來,壹兩百年很快就過去了。”
我天生聰明,壹下子就明白了那慢慢來是什麽意思,說:“妳這方法好是好,可是閻王問起來咋辦?”
茍富貴看看我,搖搖頭,笑得很含蓄:“雷鋒同誌妳還是沒經歷過啊……”
勿相忘說:“他第壹次問,就說‘正在查’,第二次問就說‘有眉目了’,第三次說‘線索中斷’,第四次再說‘正在重新調查’……這麽壹晃,混個幾百年不成問題,只要妳表現的誠懇,上面還會覺得妳做了很多。”
我聽得連連點頭,終於明白為啥我老家村子門口那塊地方十年前就說修路,但現在還是黃土壹堆了。
茍富貴問:“雷鋒同誌,妳覺得這方法怎麽樣?”
我說:“我看成。”
打從進地府就壹直沒吭聲的貔貅忽然開口:“就算妳沒去找他,他也會來找妳。”
我壹驚,問:“妳怎麽知道?”
貔貅道:“這是我的直覺。”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了奈何橋,橋旁邊站著兩個守橋的鬼差,見我們走過去,兩根長矛形成壹個X狀,擋住我們去路:“投胎文件呢?”
茍富貴說:“同誌,我們不是投胎。”
鬼差說:“那就交觀光過橋費。”說完伸手往旁邊揚揚腦袋。
只見旁邊立著壹個牌子:“奈何橋——地府文化保護區,陰間AAAAAA級景點”。
我說:“我們不觀光,就是走過去。”
鬼差說:“旁邊也能走,順著黃泉走三年能有個破橋。”
我說:“從這過去兩分鐘就到了,圖個方便,交什麽錢啊?”
鬼差說:“廢話!上高速妳能不交錢嗎?”
三娘嬌滴滴的問:“差哥,不能優惠點麽?”
鬼差說:“我們不會為女色所動,妳不要白費力氣了。這樣吧,女人不用交錢,男人把錢交了。”
茍富貴幫我們把錢交了。走過奈何橋,我們看到遠處上空高高的掛著個掛滿燈泡的巨型廣告屏,壹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舉著個碗,正咧著嘴笑,邊笑邊說:“孟婆下肚,轉世不愁,前塵往事全忘嘹,妳好我好他也好!妳瞅準了,地府馳名商標,中華老字號——孟婆湯!”
然後穿插了壹個男人的話外音:“您的孟婆湯呢?”
另壹個男人的話外音答:“讓我老爸喝了!”
接著又是那滿臉皺紋的老太太,喝了壹口孟婆湯,用標準倫敦音念道:“mengpo~”最後是個小孩的童音:“牛牛牛!”
我被雷的外焦裏嫩,胸口壹窒,險些吐出壹口血水。
等我們走過去,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只見目光所到之處,全是鬼排的長隊,無窮無盡,壹眼看不到盡頭,那數量就像把全國春運火車站的人都集中到壹起壹樣。
我們沿著後路往前找,不壹會兒就找到正在排隊的孔婷。
“啊!”本來沒精打采的孔婷見到我們壹下子直起腰,叫:“馬力術!馬力術!”
看隊的鬼差見狀,走過來問:“幹嘛呢?!幹嘛呢?!”
我把閻王條子交給他看,那鬼差馬上變了臉色,說:“投胎是吧?跟我來。”
旁邊眾鬼紛紛仰頭看我們:“插隊?”
“她剛來排隊,怎麽就投胎了?”
我說:“看什麽看?沒見過走後門的嗎?!”
說完帶著孔婷他們,跟著那鬼差往旁邊走。
說來也奇怪,那長的看不到盡頭的路我們只走了兩步就到了盡頭。
只見路的盡頭坐著壹個老太太,正低著頭織圍脖,她面前擺著壹張桌子,桌子上放著壹疊寫著轉世時辰的號碼牌和壹排裝滿湯的碗,只要有鬼拿起壹個碗喝了,桌子上馬上就會重新冒出壹個新的碗。
我說:“投胎。”
老太太頭也不擡的道:“自己取號碼牌,自己喝湯。”
吊死鬼有點害怕的問那孟婆:“素不素吃了馬上就忘了?”
孟婆沒聽見壹樣繼續織圍脖。
旁邊有鬼回答:“不是,等投胎的那壹瞬間這藥才會生效。”
三娘聽了,端起孟婆湯給吊死鬼,吊死鬼這才把孟婆湯喝了。
我氣道:“什麽服務態度!”
旁邊有鬼說:“忍吧,壟斷企業服務都這樣。”
我把閻王的條子往桌上壹拍,孟婆擡頭說:“幹什麽!想造反嗎!”
我朝那紙條揚了揚我高傲而又犀利的下巴。
孟婆拿起紙條,念叨:“什麽東西……”看了壹眼,臉色大變,連忙站起來,笑的和花兒壹樣,“唉喲,原來是閻王爺的貴客,看我這老花眼,來人了也看不到。來來來,別幹站著啊,坐,坐!”
老花眼還能在圍脖上繡“愛老虎油”?我不屑的看了她壹眼,讓吊死鬼拿牌子。
孟婆又說:“妳們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吊死鬼說:“偶能不能回去看看。”
孟婆說:“能,當然能,我去給妳準備班車,只要別忘了投胎,妳想去陽界哪裏都行。”
我們上了孟婆叫來的公車。剛上車,就聽見有人喊:“女的我請。”
壹擡眼,看見壹個腦袋反著長的司機沖我們笑。
竟然還是之前那個!
我說:“哥們兒妳腦袋還沒正回來呢?”
那司機盯著坐在後座上的三娘說:“沒事,這樣看的清楚。”
這種好色之徒簡直就是我們男人的恥辱!看的我是無名火起,當時就擠到三娘旁邊坐下了!
三娘橫我壹眼,卻沒生氣,對坐在另壹邊的孔婷說:“不要擔心,妳會投胎個好人家。”
吊死鬼嘆了口氣,靠著車窗,望著車外悠悠的道:“這樣的景射讓偶想起很多事……”
我朝車窗外看了壹眼,車正從陰間往陽界開,外面黑乎乎壹片,哪有什麽景色?
吊死鬼望著窗外又說:“偶在那小二樓已經呆了吼多年,後來聽說這房質的房東已經變成了壹個姓馬的,可素那人來的不多,偶對他沒蝦米印象。偶們房裏雖然吼多鬼,可素從來都木有蝦米交集,直到馬力術來,我記得那天窗外面的景射也素這麽漂釀。”
我又往窗外看了壹眼,還是壹色的黑。
吊死鬼又說:“後來又來了山娘和雲美還有雷滴嘎嘎,那麽熱鬧我真的素吼高興……”
三娘柔聲問:“妳就想回憶這些,其他的呢?”
孔婷搖搖頭,說:“偶現在就記得妳們,其他偶都不記得了。”
我說:“對,就應該這樣,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就當個屁把它放了!”
三娘也笑盈盈的點頭:“忘了好,忘了好。”
說到這裏,忽然眼前壹亮,車已經開到了村口的公共汽車站。
下了車,我們往小二樓走。外面天已經大亮,雷滴嘎嘎正在門口地上蹲著,不知道在幹什麽,看見我們,特高興的撒腿跑過來。
茍富貴和我們說:“我們還有工作,先走了。妳們慢慢忙,辛苦了。”然後壹壹握手告別。
雷滴嘎嘎呆在旁邊看著茍富貴和我們握手,等我們握完手,快速的抓住我的手,有樣學樣的說:“辛苦了,辛苦了。”
我看他手裏不知道抓了什麽黑乎乎的東西,蹭了我壹手,我嚇了壹跳,說:“妳抓的不是粑粑吧?”
雷滴嘎嘎說:“我不抓那麽臟的東西,這是我捏的泥巴。”
我松了口氣,說:“怎麽這泥巴濕呼呼的。”
雷滴嘎嘎咧著嘴笑:“我在泥巴上面尿了壹泡尿!”
我那個氣啊,飛起壹腳就去踹他屁股。雷滴嘎嘎嘿嘿嘿嘿的笑,借力跳到三娘和吊死鬼面前,伸著手喊:“辛苦了,辛苦了!”
三娘拉著吊死鬼往後躲,微笑著說:“小馬哥是我們的代表,妳和他握手就可以了。”
我剛把手上的泥巴擦掉,聽到這話,無奈的看了三娘壹眼。雷滴嘎嘎就又壹把抓住我的手來回搖晃。
三娘她們正笑得樂不可支,忽然小二樓的門被推開,王亮從裏面走了出來。
王亮說:“馬力術,馬力術!”
然後壹路小跑跑過來,目光從我們臉上壹壹劃過,看到孔婷時,忽然壹楞,說:“妳……妳……”
吊死鬼連忙攏起舌頭,扭過臉道:“不素偶,不素偶!”
我正奇怪為什麽他能看到我們,卻看到雲美從小二樓出來。走到我們身邊,低聲道:“我找了點牛眼淚抹在他的眼睛上,還把之前的事都和他說了,妳們怎麽樣了?”
我說:“壹言難盡啊……”
三娘道:“小馬哥妳先回去還魂,這事情我來說吧。”
我回到自己屋子,看著自己充滿男子氣概的身體,忽然想起自己還不會還魂。
正猶豫間,聽見貔貅喊了壹聲“進去!”頓時覺得頭重腳輕,整個人都飄了起來,飄到自己身體上空,忽然壹個倒栽,掉了下去。
再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身體裏,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渾身虛脫,像是壹點力氣都沒有。
貔貅說:“離魂對身體危害極大,更何況妳又去了陰間,陽氣大損。”
我問:“那什麽時候能緩過來?”
貔貅道:“妳是壯年男子,過幾天就會恢復如常。”
我聽他這麽說,跳下床往外走。
貔貅忽然說:“我總覺得那狐精呆在這有企圖,妳知不知道她想向閻王提出什麽要求?”
“企圖?”我大驚,“完了,這裏最有吸引力的就是我了!那她的目標肯定是我,她肯定看上了我高尚的心靈和純潔的肉體。”我嘆了口氣,目視遠方道:“我知道我們都打不過她,所以我願意舍身取義,如果她硬來我壹定從了她!”
“……”貔貅沈默了壹會兒,說,“總之妳註意點她。”
我很註意三娘,出去的時候我看都沒看王亮、雷迪嘎嘎他們壹眼,直直奔向三娘身邊。
三娘已經把事情說完,晃著扇子站在旁邊。
王亮看著吊死鬼說:“怪不得我當時看妳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妳和我前世註定了有姻緣。”
吊死鬼捂著臉說:“所以偶當粗覺得妳就素寶源……”
王亮嘆氣道:“可惜妳沒有轉世,否則我們說不定還能再續前緣。”
吊死鬼問:“妳不嫌棄偶大舌頭?”
王亮說:“剛開始不習慣,但是後來看啊看啊也就習慣了。看久了覺得挺與眾不同,挺時尚的,很潮。”
我覺得王亮自從看到我褲子上的烏龜以後審美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品味提升的很快。
吊死鬼聽了以後熱淚盈眶,抹著眼睛說:“那、那偶投胎以後要還素大舌頭,妳願意要偶麽?”
王亮說:“我願意。”
這兩人妳看我我看妳,那表情和神態都說明兩個人已經是王八瞅綠豆——對上眼了。
可這輩子他們是沒什麽戲了,她現在馬上投胎也比王亮小了二十多歲。
“前世緣今生相見,卻也沒法在壹起。”雲美在旁邊抹著眼淚,說,“可是卻依然不離不棄,真是太感人了!”
雷迪嘎嘎哇的壹聲哭出來,連聲道:“太感人了,太感人了。”
我本來心裏就有些唏噓,看到雷迪嘎嘎扯著我衣服的手我就更傷心了。
“這都是在幹什麽?”三娘笑著說,“投胎是好事,怎麽搞得這麽傷感!”
我說:“沒錯沒錯,哭什麽哭,這是好事!孔婷,快看看妳的牌子,什麽時候投胎,別耽誤了。”
吊死鬼費勁的把眼睛從王亮身上移開,看了眼牌子,和我說:“靜天十點,在市醫院。”
“今天?”我看了下表,問,“早上還是晚上,要是早上現在快到點了。”
她想了想,說:“不是早上。”
我說:“咱們快點做準備,早點過去吧,別耽誤了。”
“吼……”雲美哭的聲音都變了,跟吊死鬼二代壹樣。我看她哭的都要暈過去了,說:“妳別去了,我們去吧。”
雲美抓著吊死鬼的手,說:“妹妹,就算妳投胎了,妳也壹定得記著我啊。”
吊死鬼連連點頭。
我們這才動身,去村口等了壹輛公共汽車,幾個人壹起坐上了。
小二樓離市醫院還有點距離,我們顛不顛地倒了幾趟車,等到那裏的時候已經大中午了。
中午正是陽氣最盛太陽最熱的時候,我們壹進醫院門,卻是壹陣冷風。
醫院這個地方最神奇,就算沒有空調沒有電扇大夏天也會冰冰爽,透心涼。
我原來貼壹些特殊小廣告就喜歡往醫院旁邊湊,有針對性,效果特別好,而且熱了就往醫院裏面鉆,方便。
不過打從老王和女人頭的糾紛過後,醫院相關的業務我都推掉了,這讓我損失了不少客戶。
我現在和以往不壹樣,原來眼神不好,我看不見,現在視力提高了,壹踏進醫院,就看見到處飄著穿著住院服的鬼魂。
吊死鬼要投胎的那家人姓方,住在305特級病房。
整個病房就壹個人,我們過去的時候,正好有個男人從病房裏出來,扶著門說:“我出去給妳買吃的,壹會兒就回來,要是覺得不舒服妳馬上按鈴找護士。”我走過去探頭壹看,裏面有個大肚子的女人正躺在床上看電視。
這應該就是吊死鬼未來的老爸老媽了。
雷迪嘎嘎還扒著門想往裏看,被那男人瞪了壹眼,我連忙拉著雷迪嘎嘎走開。孔婷還站在門口看,王亮說:“能進去看看不?”
我本來想吊死鬼未來她媽住普通病房我們就進去轉轉看個究竟,沒想到閻王那老小子這麽夠意思,給了個家境這麽好能住得起特級病房的。
這樣就不好貿然進了。
我正在想法子,卻看見三娘伸手叩叩叩的敲了幾下門,然後直接開門進去了。
雷迪嘎嘎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我和王亮看的目瞪口呆,連忙跟進去,我伸手拉三娘,低聲說道:“這不能隨便進。”
三娘卻張口說道:“嫂子,您怎麽樣了?”
那床上的女人看著進來了壹幫人,有些發楞。
三娘笑盈盈地走過去,說:“要不是方才遇見方大哥,我還真不知道嫂子您也在這裏住院,早知道我應該拎點東西過來的,可是聽方大哥說他出去給妳買東西妳在這兒壹個人,沒人照看,我就想先來看看妳。”
這狐貍精果然厲害,謊話說得和真的壹樣,壹點梗都不帶打的!
那女人上下打量著三娘,問:“妳是誰?”
突然冒出這樣壹個嫵媚的漂亮女人,她的眼神充滿警戒。
看來吊死鬼未來的媽對吊死鬼未來的爸信任度明顯不夠。
“方大哥是我上學時候的學長,我們都好久沒有見面了。也怪不得他沒有和妳說起我。”三娘笑著挽起我的胳膊,“當初我和我家這口子就是方大哥介紹認識的,要不是碰巧來醫院,我還真不知道嫂子妳都要生了。嫂子這麽漂亮,生的孩子壹定也好看的很!”
聽到有人誇還未出世的孩子,吊死鬼未來的媽幸福的摸著自己的肚子,笑著說:“他們都說可能是個女孩。”
三娘說:“女孩好啊,又貼心又知道疼人還不淘氣。”
王亮很是欣慰的低聲道:“看樣子他們以後會對孔婷好。”
吊死鬼站在床邊,壹句話也不說,定定的看著那女人的肚子。
我低聲問:“那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咱走吧?”
吊死鬼說:“偶想再看壹會兒。”
三娘嘴跟抹了蜜壹樣,幾句話說的吊死鬼未來的媽笑的臉都舒展開了,客氣的問:“妳們來醫院幹什麽?別光顧著看我,耽誤妳們的事了。”
“沒事,沒事。”三娘看我們壹眼道,“我在這裏陪嫂子,那妳們先出去吧。”然後低聲和我說,“妳們看著點,要是那男人回來,給我手機上打個電話,我就和孔婷出來。”
我和王亮拽著雷迪嘎嘎出來,蹲在視野最好的壹樓樓梯口。
樓梯底下的陰面蹲著幾個鬼,穿著病號服,有幾個袒著胸,胸口上還封著針,見我們過來都瞪著眼睛看我們。
我裝作沒看見,偏著頭看大門:“他爺爺的,這天可真熱。”
王亮低下頭,看著地說:“醫院比較涼快。”
雷迪嘎嘎擡著頭往上看,說:“白色。”
那幾個乘涼的鬼開始聊天,壹個敞著胸,肚子上縫著線的鬼說:“前幾天醫院又死人了。”
“醫院不死人就不正常了。”
“但是妳沒發現這醫院,有些特定人種死亡率特別高嗎?”
“水平不行吧?虧它還是個大醫院。”
“我聽說這醫院的醫生不給紅包就不好好給人做手術。”
“嗨,別提了,我現在肚子裏面還有塊紗布呢。我……”那些鬼說到壹半,忽然沒了聲音。
我轉頭去看,卻發現那幾個鬼都不見了。
奇了怪了,說的好好的怎麽突然都沒了。
說到這裏,忽然聽見貔貅通過腦電波傳話道:“門外面。”
我連忙向門外看,看見有個背影非常藝術的男人正在往外走。
為啥說他藝術,因為那男人留著長頭發,紮了個馬尾,要不是穿著個白色西裝我還真沒法認出這是男人。
我特討厭這種人,專門欺騙同胞的感情。我原來在街上遇見過壹個人,那背影美的啊,翹臀小蠻腰,和林誌玲壹樣,我當時沒有抑制住內心的激動,追上去壹看,他是個男的!還長著壹張伍佰的臉!
所以根據我的經驗,留長頭發的男人都長的比較滄桑比較藝術。而面前這位肯定是個徹頭徹尾的行為藝術家,因為他肩上趴了壹只黃色的小松獅犬,正伸著紫色的舌頭舔嘴唇。
早知道這醫院能讓帶狗,那我就把皮卡丘放出來遛遛了。
那男人背後長了眼睛壹樣,好像發現了我在看他,停下腳步,轉頭往這邊看,我壹陣心虛,連忙扭開頭。
因為工作原因,我認識幾個這樣特立獨行的藝術家,這種人壹般都不喜歡別人盯著他們看,而且壹般在路上遇到盯著他們看的群眾,都會在心裏鄙視他們土老帽!沒見過世面!不了解藝術!俗不可耐!
我不想給別人留下這樣的印象,所以沖王亮撇撇頭,說:“門口有個穿白西裝的人,大男人還留著長頭發,妳看他在幹什麽?”
王亮扭頭去看,說:“那是個醫生吧,我看他正和別的醫生說話。”
我扭頭壹看,那男人正背對著我們和壹個穿著白色長大褂的醫生說話。
我又看了看門口,再啥情況也沒發現,在心裏嘀咕貔貅到底讓我看啥。
雷迪嘎嘎蹲在樓梯底下往上面望,壹臉嚴肅認真的學術表情說:“粉色。”
我說:“從剛才開始妳就在幹嗎呢?”
雷迪嘎嘎不說話,擡頭往上看。
我和王亮壹擡頭,正好看到壹個穿著短裙的姑娘從樓梯往下走。
我和王亮看的目瞪口呆,我壹下子就體會到了夏天的美好和裙子對於男人重要的觀賞性。
雷迪嘎嘎點點頭說:“她褲頭上畫了個變形金剛。”
我有時候覺得這家夥壓根就是裝傻,仗著自己傻什麽便宜都讓他給占盡了。
我教訓雷迪嘎嘎:“我最討厭妳這種人,傻就傻,還耍流氓,耍流氓就耍流氓,還只壹個人耍不叫我們壹起來耍,行走江湖靠的就是義氣,下次別這樣了!聽到沒?”然後蹲到他旁邊擡著頭看。
王亮蹲下來壹邊往上看壹邊悄聲和我們說:“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蹲吧,這這這……這不好,要是給人看見……”
雷迪嘎嘎說:“我在數數,剛才走過去壹個黑色的,三個粉色的,壹個藍色的。”他伸手說,“壹共八個。”
我和王亮說:“聽見沒有,這是學習。”然後壹楞,問雷迪嘎嘎,“壹個黑色三個粉色壹個藍色不是五個嗎,怎麽是八個?”
雷迪嘎嘎說:“還有兩個是男人。”
我說:“那還有壹個呢?”
“還有壹個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鬼?不過這醫院到處都是鬼,有鬼也不稀罕,我正想著,雷迪嘎嘎忽然說:“又來了,又來了。”然後很認真的猜測:“這次應該是白色的。”
我連忙擡頭看:“我覺得這次是黑色的。”
“我還是覺得我們這樣不好。”王亮說,“我覺得是粉色。”
我們三個齊齊的仰著頭,聽著樓上高跟鞋越來越近,三個人緊張的睜大眼睛,也就是在這時,忽然聽見旁邊有人說:“三位先生,妳們在幹什麽?”
我們三個壹楞,馬上齊刷刷的轉頭去看,只見身後站了壹個挺漂亮的女護士,叉著腰看著我們。
我瞅見她胸前掛著個牌,寫著名字——月楹裳。
這名字起的嘿,跟網名壹樣!
女護士加重了語氣,重復問:“妳們幹什麽呢?!”
我們三個面面相覷。
我心虛,壹急,說話都結巴了:“我、我們在這乘涼,看、看雲看太陽。”
王亮比我還結巴:“我……我們在這……學……學……學數數……”
雷迪嘎嘎頭壹擡,壹點都不結巴的高聲道:“我們在猜下來的女人褲頭的顏色!”
我和王亮捂住雷迪嘎嘎的嘴,王亮壓住他的頭就打,我擋在他面前,和女護士說:“這家夥腦袋不好使,嘿嘿,別信他。”
月楹裳呵呵的笑了壹聲,然後看看我,看看王亮,又看看雷迪嘎嘎,又呵呵了壹聲,然後轉身走了。
王亮湊過來,問我:“我總覺得她笑的好像有深意,妳知道她什麽意思嗎?”
我感覺她那意思是在罵我們三個都是SB。但是我看到他倆都看著我,不太好意思說出這話打擊他們,就說的比較委婉:“她的意思是我們三個裏面有壹個比較SB。”
王亮馬上說:“那她肯定不是說我。”
雷迪嘎嘎說:“肯定也不是說我。”
然後他們齊齊看向我。
我那個氣啊,直接想揍死他倆算了!
就在這時,王亮忽然楞了壹下,然後看著我的背後說:“那個穿白西裝的男人在看妳。”
我壹向認為我這樣拉風的男人,就算放到人群裏,也像撲克中的大王、小二樓中的三娘壹樣顯眼,就算被人多看幾眼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可是王亮臉上露出的表情卻十分奇特,仿佛那人看我是十分奇怪的事情壹般。
我扭頭往門口看,已經看不到那穿白西裝的男人了。
這家夥跑的倒快,我說:“沒事,或許他是見我長得帥,就多看了幾眼。”
“妳認識他嗎?”王亮猶豫著說:“我覺得那人不是普通人。”
我問:“怎麽個不普通法?”
王亮說:“說不出來,反正看著就覺得不是普通人。”
“兄弟,這還是妳見的太少。”我拍著王亮的肩膀說,“趕明兒我介紹壹個黑胡子道士給妳認識,妳看看他就會明白為什麽不能以貌取人。”
正說著,忽然聽見雷迪嘎嘎在身後喊:“三娘,三娘。”
我們這才發現三娘已經帶著吊死鬼從樓上下來了,王亮連忙迎上去和吊死鬼說話。
我把三娘拉到壹旁,問:“怎麽樣,這家條件不錯吧?”
這年頭做事要謹慎,閻王那老小子陰的很,沒有摸清這姓方家情況我還真不敢就讓吊死鬼貿然去投胎。
而套話這事三娘又最強不過,想她現在已經把這家人摸的通通透透。
果不其然,三娘點點頭,說:“這家人條件確實不錯,男的在外面做生意,旗下有壹個酒樓兩家娛樂會所,只是……”
說話帶轉折,那肯定沒好事,我連忙問:“只是什麽?”
“只是他們感情似乎並不好。”三娘說,“那男的似乎在外面有女人。”
“有家庭矛盾?”我說,“這不行啊,俗話說的好,每壹個走上歧途的無知純情少女背後都有壹個不負責任的家庭和壹個黑暗的社會,孔婷投胎以後得不到父愛得不到母愛,那不得心理變態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
“未必。”三娘說,“方才妳沒有看到那男的特地跑去給他妻子買吃的?據說這個男的喜歡孩子,自從懷孕之後就對她老婆好了很多,如果孔婷出生,他們的關系說不定會因此改變。”
“最好是那樣。”我轉頭去看,王亮和吊死鬼也處不了幾個小時了,正拉著吊死鬼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說話。
王亮很深情的說:“我估計等妳投胎妳就記不得我了。沒關系,我會常常去看妳,在妳學說話的時候,學走路的時候,上幼兒園的時候,我都會在壹旁悄悄地看著妳,妳要記著,無論妳在哪裏,我都在後面看著妳。”
我仔細想了壹下這情景,越想越覺得怎麽那麽瘆得慌,這不就是活脫脫壹變態跟蹤狂嘛!
吊死鬼點點頭,然後小聲說:“可素偶不想去投胎……”
王亮說:“去吧,這是為妳好。”然後伸手去把粘在吊死鬼舌頭上的發絲撥掉。
這動作特別輕柔,儼然就跟對待情人壹樣,但是比較悲劇的是這醫院裏其他人類看不到吊死鬼,所以王亮身旁五米之外都沒人靠近,路過的人見他含情脈脈的對著空氣說話壹律都繞著圈子走。
我和三娘帶著雷迪嘎嘎裝作不認識他們,離的遠遠的。
就在這時,我之前看見瞪我們的那個叫月楹裳的女護士壹臉焦急的從遠處跑過來,拉著幾個路人不知道問了什麽。走到我跟前,頓了壹下,欲言又止。
我說:“出什麽事了?”
月楹裳說:“我有個住院的病號找不見了。”
我嚇了壹跳,馬上問:“不是個孕婦吧?”
月楹裳奇怪的看著我,說:“什麽孕婦?那是個男的,叫倪大。”
我說:“妳光跟我說名字我哪裏知道是誰啊!”
月楹裳說:“是個男的,帶個眼鏡,看起來挺斯文。”
我說:“妳這說的也太籠統了。”
月楹裳說:“算了,我再找找。”說完就準備往樓上走。
也就在這時,只聽見外面有人壹聲喊:“跳樓啦,跳樓啦,有人要跳樓!快去看啊!”
只聽得人群壹陣騷動,轉眼間醫院裏面就沒人了。
我跟著眾人跑出門,在醫院門口擡頭看,只見大樓最頂上站著壹個穿著病號服的男人。
圍觀群眾太多,我費盡力氣才擠到外面,擡頭看了半天也看不清,我說:“上面是什麽人?”
旁邊有個人說:“是個男的。”
接著就聽見月楹裳壹聲驚呼:“倪大!”然後轉身就跑進樓裏,三步兩步的往樓上跑。
我連忙跟進去,爬壹樓、二樓、三樓……人命關天,我倆都不敢耽擱,壹步跨兩步的臺階,好容易爬到最頂樓,我和月楹裳已經累得氣喘如牛。
月楹裳也來不及休息,壹把推開天臺的門。
我跟著跑過去,剛進門,聽見壹陣嘿嘿的傻笑,壹轉頭,看見雷迪嘎嘎早就蹲在門口。
我說:“妳什麽時候上來的?我爬樓的時候怎麽都沒看見妳?”
雷迪嘎嘎說:“我坐電梯上來的。”
“……”我叉著腰喘著氣看他。
雷迪嘎嘎沖我笑:“傻蛋。”
我說:“妳懂個屁!妳看過電影電視劇沒有,出現緊急情況有人坐電梯嗎?哪個不是跑樓梯?”
雷迪嘎嘎說:“那他們也是傻蛋。”
“……”我說:“妳沒文化,我不和妳計較。”
倪大穿著壹件米色的大風衣坐在房檐上,望著天,不知道在想什麽,月楹裳輕手輕腳的走過去,走到他身後,忽然伸手去抓他衣服,喊:“倪大!妳不要想不開!”
那倪大差點被她掀到樓下去,手忙腳亂的連忙壹手拉住了旁邊的欄桿,回頭看:“楹裳?”
月楹裳說:“倪大!妳有什麽事都可以和我好好說啊!妳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倪大說:“楹裳,妳不要攔我,放手!”
我高聲喊:“兄弟妳先別急著跳,有什麽事說出來大家壹起解決壹下啊!”
“沒什麽好解決的!”倪大說,“我這都是被逼的!”
我說:“那妳也不能白跳啊,有什麽不開心的,妳說出來讓我們開心壹下也是造福社會。”
三娘他們從後面的門走進來,看他們臉不紅氣不喘的樣子就知道他們也是坐電梯。三娘說:“妳要是什麽話都不說就跳了,那誰也不知道妳有什麽委屈,不就變成冤案了嗎?”
“我已經是千古奇冤了我!”那倪大竟然從口袋裏掏出壹個喇叭,對著樓下喊,“妳們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麽要跳樓?”
樓下群眾喊:“想!”
倪大站起來,抓著風衣喊:“有誰想知道我這件衣服下面是什麽?”
樓下群眾噓聲壹片:“不想!”
但是倪大征詢群眾的意見卻又不聽,刷的壹下扯掉風衣。
樓下群眾先是咦了壹聲,然後不屑的嘈雜起來。
王亮本來已經眼疾手快的擋住了吊死鬼的眼睛,等看到倪大的衣服完全掉落以後,完全驚呆了。
如果樓下人有雞蛋,壹定已經扔上來了。
原來倪大米色風衣底下穿的,就是這個醫院的病號服。
這衣服讓圍觀群眾非常不滿意,議論聲四起,不知道是誰報的警,樓下已經有了警察和媒體。
倪大按了按手,然後對著喇叭說:“妳們稍安勿躁,先聽我把事情經過慢慢道來。”
我對三娘說:“這倪大說話文縐縐的,像是個讀書人。”
月楹裳說:“他是個記者,可有才華了。”
身為壹個護士,她沒有保持對病人壹視同仁的中立立場,把這倪大拔高了壹個層次,我當下就看出來,這倆人的關系不簡單。
倪大說:“三個月前的壹天,我早上起來,忽然覺得頭暈眼花犯惡心不舒服,於是我來到了這家醫院看病,當時的大夫問了幾句病癥以後,就表情嚴肅的讓我去做CT,我做完CT以後又讓我去做B超,做了B超之後又讓我做血檢……醫院裏有什麽設備,他壹個沒落下,全都讓我做了。我越做越害怕越做越擔心,心想別有什麽事吧,最後拿著壹沓單子問醫生我有什麽病,是不是特別嚴重。那醫生就說了五個字,胃病,住院吧。”
倪大吸了壹下鼻子,接著道:“然後我就住院了,醫生問我要什麽藥,進口的還是國產的,國產的效果不如進口的好,如果有條件建議我用進口的,因為國產的雖然便宜,但是我們不能保證藥效。妳說聽了這話我還能怎麽辦?用唄,這壹用藥壹住院就是三個月。直到昨天,我有個當醫生的老同學給我打電話,我和他說起這事,和原來壹樣,把對那醫生說的癥狀給他說了。妳們知道我那同學說的什麽嗎?”
我們齊齊搖頭。
倪大說:“他說我這是因為前壹天吃的太多太雜,傷食了!說白了就是消化不良,吃點健胃消食片,餓上壹頓就好了!我問那為什麽我住院的這三個月不舒服。我同學說那不是廢話嘛,正常人掛三個月吊針都得難受。
“就這樣,我去辦出院手續他們還說他們沒錯,就算告到法院也沒法取證,不給我退錢。”倪大激動的站起來,對著樓下喊,“妳們說,我住了三個月的院!掛了三個月的吊針!所有積蓄都花光了,連女朋友都跑了,我該不該跳樓讓別人知道這黑心醫院做了什麽事?”
臺下群眾齊聲道:“該!”
倪大作揖道:“謝謝各位鄉親支持,那我這就跳了。”
月楹裳叫道:“倪大,我們好好說,不要跳!”
倪大說:“不跳別人沒法註意到這家醫院的黑幕!”
這醫院原來應該有不少跳樓的,他說話的時候,旁邊那些跳樓死的鬼重復著跳樓的動作,壹個呼啦啦的往下掉,看的我心驚膽戰,就擔心哪個鬼把他順下去。
我說:“妳這理由太扯了,別跳了!別跳了!現在跳樓已經不新鮮了,除非妳跑到富X康去做那14跳,否則吸引不了眼球,活的好好的,幹嗎非要跳樓呢?妳看妳身邊的那群兄弟,都是跳樓死的,死了以後每天重復跳樓,就算妳是蹦極愛好者也遲早得膩歪,後悔都沒有用!”
三娘在我耳邊輕聲道:“想自殺的人在自殺前有兩種心態,壹種是內心在極度的掙紮,壹種是萬念俱灰視死如歸,我看這倪大都不像,他應該不是真心自殺。只是不知道他故意做這樣壹出戲是想做什麽?”
聽了三娘的話,我仔細觀察那倪大的動作表情,這才發現他雖然站在欄桿外,但是故意踩著地上的風衣怕風把那風衣吹走,真要跳樓找死肯定不會在乎那壹件破風衣。
這倪大的動作果然有貓膩。
武警已經跑到了天臺上,院長也跑了過來,他是個大肚子的矮胖男人,擦著汗說:“同誌,有什麽話好好說,妳下來,我們好好說。”
“要我不跳也行。”倪大用喇叭對著樓下喊:“這是醫療事故,妳們得清查這醫院。”
院長連連點頭,道:“行,好好說,好好說。”月楹裳也叫:“倪大,下來,我們好好說。”
那倪大得到了回答,點點頭正準備往裏走,忽然腳被風衣帶子勾住,腳下壹滑,就向樓下摔去。
離他最近的月楹裳眼疾手快,壹把抓過去,抓住了他的衣服,我們剛松了壹口氣,只聽得撕的壹聲,倪大的袖子斷了!
眼看倪大就要命喪當場,我顧不得多想,張嘴就要呼喚皮卡丘出來救人,忽然聽得樓下眾人壹聲驚呼,接著有人叫道:“看,那是什麽?”然後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壹道紅影從樓下竄起,肩上扛著倪大,那紅影速度極快,在我們還未看清的時候迅速的扔下倪大,然後嗖的壹下,不知道竄到哪裏去了。
眾人沒有料到會有這麽壹出,看得莫名其妙,全都立在當場。
月楹裳是最快反應過來的,喊道:“倪大!”然後跑過去,這時眾人才紛紛問道:“剛才怎麽回事?”
“那是什麽?”
倪大呆若木雞的坐在地上。
月楹裳跑過去,問:“倪大,妳沒事吧?”
倪大搖搖頭。
我走上去,問:“剛才那是什麽東西?”
倪大壹臉恍惚的說:“我不知道,我就覺得碰到它的地方黏黏的。”
我奇道:“到底是什麽東西?”
三娘用胳膊戳我,然後向天臺旁邊的壹個晾著醫院床單的架子努了努嘴,那架子後面有個臺子,要是人站在上面,正好可以被床單遮住。
正好有人往那邊走,邊走邊說:“我看那紅色的東西剛才跑到這裏來了。”說完,壹把掀起那些床單。
只聽有個女人“啊”的叫了壹聲,那聲音我聽得有些耳熟,連忙伸頭去看,這壹看,就全明白了。
躲在那床單後面站著壹個穿著白裙子的女人,不是雲美又是誰。
掀床單的人問:“妳是誰?躲在這幹什麽?”
雲美指指我們說:“我是和他們壹起來的,不過我害怕他真跳下去不敢看就躲過來了。”說完,小跑著跑向我們身邊。
三娘說:“讓妳不要上來,妳怎麽跟上來了?”
雲美含糊的說:“我來找妳們,正好看到他跳樓……”
那幫人看我們真認識,就轉過去繼續檢查其他的床單,結果自然什麽都沒發現。
我算是知道為什麽剛才那東西是紅色壹團了,雲美她又把皮扒了!我低聲對她說:“大白天的又是大庭廣眾之下,妳別隨便脫衣服行麽?”
“人皮來之不易,我怕把它刮花了。”雲美說:“沒關系,救人是好事,我不害羞。”
沒人怕妳害羞,我是怕妳血肉模糊的嚇到其他人!
怪不得倪大說粘糊糊的呢,敢情救他的這位就沒有把皮穿上。
我們算是明白倪大是誰救的了,其余壹幹人還在大眼瞪小眼,顯然都搞不懂那紅影到底是什麽。樓下有好多人跑上來,擠在天臺門口張望,壹邊看壹邊議論。
我壹邊聽他們說話壹邊就能分析出來他們的身份和愛好。
“我覺得那是外星人。”
這是個科幻小說迷。
“妳沒看他紅色的嗎?我覺得他腳下肯定踩了個風火輪,是哪咤顯靈了。”
這位平時肯定沒少去廟裏。
“妳們都不科學,我覺得這醫院其實在做生化研究,那說不定是特異功能的變種人。”
這位確實科學,就是生化片看多了。
但是我們誰都沒想到,這事被在樓下圍觀的記者拍下來了,第二天報紙頭條是——《我市驚現蜘蛛俠》
配的照片上,隱約能看見壹個紅色人型生物爬在六層樓上。
新聞後面附帶了壹群專家的言論,通過神學、生理學、心理學、服裝學等各種角度的分析,最後得出結論——這個做好事不留名的英雄是個體力非常好的男人,他崇拜蜘蛛俠達到了癡迷的病態,覺得自己就是蜘蛛俠,所以通過cosplay和攀巖來達到更接近偶像的目的。
然後這篇報道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掀起了壹波討論個人英雄主義和如何對待偶像追星的風潮。
雲美看了那報道以後才跑去看了蜘蛛俠的電影,看完後不屑的和我說蜘蛛俠那衣服裹得和木乃伊壹樣,不透氣,和她沒法比。
這話說得我沒法反駁,確實沒有任何衣服能比她不穿皮光禿禿的透氣。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當時那院長臉色相當難看,說:“沒事了,沒事了,都下去吧。”
那些醫生看上去像是攙扶倪大,事實上卻是硬拽著他下去了。
月楹裳轉頭對我們說了聲謝謝,然後也跟著走了。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轉頭問雲美:“妳怎麽來了?”
雲美四下望了望,然後問我:“現在幾點了?”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六點半。”
“六點的時候,茍富貴和勿相忘來找妳了,問妳回來沒有。”雲美說,“他說他們已經查過了孔婷要投胎的這家人,之前他們夫妻不和,但是生了孔婷之後,夫妻關系會漸漸變得融洽。”
“那不是很好嗎?”我說。
“當然是很好。”雲美頓了壹下,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可是……”
“可是什麽?”
雲美又問:“孔婷去投胎了嗎?”
我說:“不是十點麽,急什麽?”
“茍富貴他們說了。”雲美說:“不是十點,是四點,今天下午四點。”
“四點?”我驚道,“四點!”
雲美點頭道:“茍富貴他們問了判官,不會有錯。”
我聽了這話,連忙轉身,四處張望:“孔婷呢?孔婷呢?”
三娘說:“已經有壹會兒沒有看到她了。”
我們全都看向王亮,後者正在伸著脖子到處看,著急的說:“我也不知道,剛剛光看他們跳樓,沒註意人就沒了。”
雷迪嘎嘎就更不用問了,正在醫院床單裏壹邊鉆來鉆去壹邊傻笑。
雲美說:“會不會她見時間來不及,自己跑去投胎了?”
“對!”我說,“就算孔婷她大舌頭跟我們說錯了,但是她自己心裏應該清楚到底是什麽時間,她肯定去投胎了。”
聽了我們的話,王亮轉身就往樓下跑,我們也跟著跑了過去。
三娘輕嘆了壹聲,也隨我們壹起去。
出去壹看,王亮奔著樓梯就跑下去了,雷迪嘎嘎伸著腦袋看他,我跟他說:“看到沒有,人壹著急腦袋就缺弦了,都得跑樓梯。”
雷迪嘎嘎說:“那我也著急。”然後跟著王亮跑了下去。
那住院病房早已經沒人了,於是我們跑到產房門口,只見那姓方的男人正壹臉焦急的坐在門口,我連忙過去問:“生出來了沒?”
“都進去好幾個小時了,還沒出來……”姓方的忽然反應過來,問:“妳們是誰?”
我說:“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妳老婆到底生出來沒有?”
姓方的說:“妳是什麽人,和我老婆有什麽關系?”
我說:“妳老婆和我關系不大,但是……”我把王亮推到姓方的面前說,“妳老婆生的是他的老婆。”
姓方的說:“妳神經病吧?!我孩子還沒出生妳就這麽占便宜,想打架是吧?”
我看他不信,又壹時半會兒解釋不來,正在焦急的時候,產房上面的紅燈滅了,這下我們的目光全都轉了過去。
幾分鐘沒有人說話,死壹般的寂靜。
“生了?”我輕聲問。
“怎麽沒聽見小孩的哭聲?”姓方的問。
產房的門被推開了,壹個女醫生走了出來。
姓方的連忙站起來,正想開口,王亮搶先壹步問:“孩子生了沒?”
那醫生摘掉口罩,問:“妳是孩子的爸爸吧?”
“不。”王亮說:“我是孩子的老公。”
醫生說:“啥?”
姓方的壹把推開王亮,問:“孩子怎麽樣了,生出來了沒?”
醫生說:“生出來了。”
我們聽了,都長舒了壹口氣。我問:“那她的舌頭好著呢吧,不大吧?”
“舌頭?不知道。”醫生嘆了口氣道,“抱歉,我們沒有保住孩子,生出來就是壹個死胎。”
這話壹出,我們全都楞了。
“死胎?”姓方的抓著醫生的袖子問,“怎麽是死的?好好的怎麽就死了?這是醫療事故!我告妳們!”
“我們的接生過程沒有任何失誤。”醫生說,“但是孩子生出來就是死的,不要說我們,就算華佗在世也救不活。”
姓方的捂住臉蹲在地上。
我能猜到為啥這孩子是死的——那吊死鬼沒有準時來投胎!我心裏那個氣啊,對三娘說:“這家夥跑哪裏去了?竟然沒來投胎!”
三娘朝我身後努努嘴。
我壹轉身,見身後站著壹個女人,穿著病號服,捂著臉,眼睛從指縫裏往這邊看,全身都普通,最大的閃光點就是那長舌頭。
她肯定是想裝路人來看情況,連衣服都換了。
我氣道:“別捂了!再怎麽喬裝也沒有用,妳的舌頭已經出賣妳了!”
王亮連忙跑過去,問:“妳怎麽沒有去投胎?”
孔婷放下手,可憐兮兮的說:“偶不想投胎。”
“嘿~,我放棄了別的條件好說歹說閻王才同意給妳投個好胎,妳說不投就不投了?”我問,“妳給我個理由先!”
“偶舍不得妳們。”孔婷說:“而且偶覺得這家人不吼。”
雲美說:“他們夫妻雖然現在關系不好,但是生了孩子以後關系會好的。”
蹲在壹旁的雷迪嘎嘎忽然說:“他們都不是好人。”
我問:“妳怎麽就知道了?”
“算了算了。”三娘過來制止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既然已經沒有投上胎就不要再去想了。”
旁邊的醫生看著我們和吊死鬼說話,然後拉住壹個路過的護士說:“妳去問問精神科,他們的病人有沒有跑出來。”
我聽三娘都這麽說,不由得楞了壹下,問:“難道這家人也有什麽事?”
“我只是覺得和那女人說話時她的心中似乎有什麽秘密……”三娘說,“不過以後也不見得會遇到,我們還是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