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3章 步步緊逼

　　羅獵在督軍府待到晚上九點方才離開，譚子明送他回去的路上，羅獵道：“蔣小姐有沒有提起她這些天的經歷？”
　　譚子明道：“倒是說了，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綁匪也沒有為難她，就是將她關在小黑屋裏面，每天準時給她送飯。”
　　羅獵道：“那個掛件妳給督軍了？”
　　譚子明道：“小姐要了過去，說是要留個紀念。”
　　羅獵道：“妳有沒有覺得蔣小姐這次回來發生了壹些變化？”
　　譚子明想了想道：“還好吧，她畢竟經歷了那麽大的變故，性情上有些改變也是正常。”
　　羅獵道：“妳也認為是陳昊東綁架了她？”
　　譚子明沈默了下去，他當然不會這麽認為，這件事根本禁不起推敲。陳昊東這樣做動機何在？對他自己又有什麽好處？如果當真是陳昊東所為，那麽他的腦子壹定是壞掉了。
　　羅獵道：“這次出海發生的事情壹定要嚴守秘密，千萬不要告訴其他人。”
　　譚子明道：“督軍的意思妳明白嗎？”
　　羅獵點了點頭道：“明白，督軍是想讓我幫他辦事。”
　　譚子明道：“是合作。”
　　羅獵笑了起來：“我只不過是壹個普通人，督軍位高權重，為何會跟我合作？”
　　譚子明道：“妳是法租界華探督察長。”
　　“虛名而已。”
　　譚子明道：“妳還是盜門門主吧？”
　　羅獵道：“過去的事情了。”
　　譚子明道：“妳不是普通人，督軍既然想跟妳合作就因為看上了妳的實力。”
　　羅獵道：“我沒什麽野心，更沒什麽宏圖大誌。”
　　譚子明道：“那就是拒絕了？”
　　羅獵道：“譚兄，妳親眼見到了那些喪屍，妳應該知道這個世界還有許多普通人無法看到的威脅，我之所以選擇留在黃浦，是因為有些事情還沒有處理完。”
　　譚子明嘆了口氣道：“我對督軍這個人還是非常了解的，他想做的事情就會壹定去做。”
　　羅獵道：“野心往往會蒙住壹個人的心智。”
　　譚子明道：“妳放心吧，我會把妳的意思轉告給督軍，會解決好這件事。”
　　羅獵道：“謝謝！”
　　譚子明道：“妳是不是懷疑小姐有問題？”
　　羅獵猶豫了壹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道：“是！”
　　譚子明道：“我總覺得妳有些事並沒有向我透露實情。”
　　羅獵道：“有些事妳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不過有句話作為朋友我還是應當奉勸妳，伴君如伴虎，妳也要多加小心。”
　　或許譚子明的斡旋起到了作用，蔣紹雄再也沒有向羅獵提起合作的事情，黃浦在經歷壹系列層出不窮的麻煩之後，居然太平了起來，蒙佩羅在任期滿之後，並沒有按照慣例多呆壹段時間，和新任領事進行交接，而是在期滿之日直接離開了黃浦，蒙佩羅的離開非常低調，既沒有歡送會，也沒有和任何人道別。
　　蒙佩羅在碼頭下了車，仍然轉身回望了壹眼黃浦，這裏算得上他的福地，在任的幾年間，他已經積累了許多的財富，這些財富足夠他和家人後半生衣食無憂。可蒙佩羅對黃浦已經沒有了留戀，他也做好了回去退出政壇的準備。
　　妻子催促蒙佩羅上船的時候，蒙佩羅的視野中卻出現了壹個熟悉的身影，想不到羅獵居然過來給他送行，在這裏見到羅獵蒙佩羅內心中五味雜陳，他們之間有過合作也有過威脅，蒙佩羅之所以急於離開黃浦，其中壹個原因就不想活在羅獵的要挾之下，當然他們之中的不愉快是他首先造成的。
　　羅獵微笑向蒙佩羅走來，他將壹個皮箱遞給了蒙佩羅，蒙佩羅詫異道：“什麽？”
　　羅獵道：“走得那麽匆忙，跟我這個老朋友也不打聲招呼？”他指了指皮箱道：“裏面有我和青虹送給妳的禮物，回到國內之後別忘了去葡萄酒莊。”
　　蒙佩羅心中壹熱，雖然他們有過不愉快，可是羅獵夫婦還是信守承諾的，他們並沒有虧待自己，蒙佩羅道：“妳為什麽不離開這裏去歐洲？”
　　羅獵道：“這裏才是我的家啊，故土難離，妳不也是壹樣？”
　　蒙佩羅道：“我們不同，歐洲那邊和平安定，妳們這裏……”他撇了撇嘴，雖然這裏地大物博，民風淳厚，可正因為這壹點，世界各國紛紛將目光投向這裏，想盡辦法掠奪這裏的資源，蒙佩羅並不認為這樣有錯，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弱肉強食，勝者為王。
　　羅獵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安定與和平，所以壹定要珍惜現在的生活，妳說是不是？”
　　蒙佩羅笑了起來，臨行之前他給羅獵壹個忠告：“新任領事並不好相處，他為人非常的貪婪。”提到貪婪這兩個字，蒙佩羅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他自己何嘗不是，但是他認為萊頓比起自己要變本加厲。
　　羅獵道：“我沒打算跟他相處。”
　　蒙佩羅道：“妳們中國人有句老話，壹朝天子壹朝臣，在黃浦妳和我的關系眾所周之，我擔心他會對妳不利。”
　　羅獵笑道：“看來這位新任領事跟您好像有過節？”
　　蒙佩羅反正要走了，他也不再隱瞞什麽，點了點頭道：“不錯，的確有些過節，我希望不會因為我而給妳造成不良的影響。”
　　“謝謝！”
　　蒙佩羅和羅獵握了握手道：“有機會的話，來歐洲找我，去葡萄酒莊，我會用最好的酒來招待妳。”
　　羅獵哈哈大笑道：“壹定有機會。”他和蒙佩羅揮手告別。
　　目送蒙佩羅登上輪船，羅獵回到了車內，劉洪根道：“羅先生，梁再軍約您九點半在春熙茶樓喝早茶。”
　　羅獵點了點頭，擡起手腕看了看表，現在過去剛好來得及，他輕聲道：“走吧！”
　　梁再軍這次主動邀請羅獵喝茶是為了向他示好，不過羅獵總覺得梁再軍的動機沒有那麽單純，他已經查出梁再軍和日本人過從甚密，此人的背後有日本人為他撐腰，原本羅獵的第壹反應是想要拒絕，可轉念壹想，當面見見梁再軍試探壹下他的口風，看看此人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蒙佩羅離去之後的法租界必然會出現權力的重新洗牌，羅獵對爭權奪利並無任何的興趣，可是自從蟒蛟島回來之後，困擾他的又多了壹件事，明華陽的出現證明，艾迪安娜已經通過時空之門來到了這個時代，此女野心勃勃，她不會甘於沈寂的。羅獵必須要將此事解決，而且不能仰仗任何人，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人能夠解決這個麻煩，那個人只能是他自己。
　　羅獵遲到了十分鐘，這對向來守時的他來說很不尋常，不過羅獵的遲到是故意的，他故意考校壹下梁再軍的耐心。
　　梁再軍這次見到羅獵明顯帶著討好的意味，聽說羅獵到來，馬上起身去門前相迎，抱拳道：“羅先生早！”
　　羅獵笑道：“梁館主勿怪，剛剛趕去碼頭送壹個朋友，所以耽擱了壹會兒。”
　　梁再軍笑道：“羅先生能來已經很給面子了。”
　　“客氣，客氣！”
　　兩人落座之後，梁再軍讓人送上茶點，又沏了壹壺明前龍井，笑瞇瞇道：“這龍井是我讓他們特地準備的，羅先生嘗嘗。”
　　羅獵端起茶盞，嗅了嗅茶香，品了口清香四溢的龍井，茶香在喉頭縈繞許久，余味悠長，羅獵贊道：“好茶！”
　　梁再軍道：“羅先生喜歡就好。”
　　羅獵笑道：“梁館主今天該不是只為了請我喝茶那麽簡單吧？”
　　梁再軍呵呵笑道：“羅先生是爽快人，跟您說話真是讓人愉快。”
　　羅獵緩緩放下茶盞道：“妳我之間過去也算得上是淵源頗深，沖著過去的同門之誼，拐外抹角就顯得虛偽了，有什麽話還是直說得好。”
　　梁再軍道：“我聽說陳昊東是和羅先生壹起出海的。”
　　羅獵點了點頭道；“是，聽督軍說，他是主動要求上船，要和我們壹起去救蔣小姐。”
　　梁再軍道：“看來妳們的情報有誤，蔣小姐壹直都在黃浦。”
　　羅獵望著梁再軍意味深長道：“陳昊東雖然死了，可並不代表著督軍不再追究這件事，梁館主和陳昊東相交莫逆，這種敏感時刻還需多加小心。”
　　梁再軍搖了搖頭道：“我和陳昊東的交情還是當年在盜門的時候，現在我已經不再是盜門中人，自然不會再跟他來往。”
　　羅獵心中暗笑，這梁再軍忙著撇開關系，果然所有人都不想被陳昊東連累。
　　梁再軍道：“您應該知道，陳昊東這個人做事不講情面，凡事首先想的都是他自己的利益，楊超是我的弟子，都差點死在了他的手裏。”
　　羅獵道：“說起這件事，我壹直都覺得，楊超是妳救走的。”
　　梁再軍否認道：“羅先生，我現在遵紀守法，別說是劫獄，現在連小偷小摸的事情都沒有做過，我已經徹底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就是依靠武館授業為生。”
　　羅獵道：“妳別緊張，楊超是妳的徒弟，當師父的總不能坐視不理，再者說了，妳和陳昊東之間生出芥蒂，也不就是因為這件事上產生了分歧？”
　　梁再軍面露尷尬之色：“羅先生，我的確是很疼他，也想救他，可是我壹個開武館的能有什麽本事？黃浦的頭面人物，誰又肯給我面子？”
　　羅獵道：“梁館長今天找我，就是為了解釋這件事？”
　　梁再軍道：“我是擔心羅先生誤會，所以才想當面向您解釋壹下，畢竟我過去也是盜門中人，就算現在離開了盜門，我也不可能倒戈相向，幫著外人來對付過去的兄弟，您說對不對？”
　　羅獵道：“常柴的死妳有沒有參予？”
　　梁再軍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發誓，我和他的死沒有半點關系。”
　　“話不能說的如此絕對，有證據表明常柴的死和楊超有關，楊超是妳最心愛的徒弟，妳總不可能壹點風聲都沒聽到吧？”
　　梁再軍道：“我發誓，我絕不知道這件事。”他看出羅獵在步步緊逼，狡猾地岔開話題道：“羅先生，警方不是已經結案了嗎？說這件事是陳昊東幹的，是他的個人行為。”
　　羅獵笑道：“這麽緊張幹什麽？我又沒說這件事是妳做的。”
　　梁再軍苦笑道：“我和常柴無怨無仇，過去還是壹個門中的弟兄，我怎麽可能對他下次辣手？”
　　羅獵道：“警方雖然結案，陳昊東也已經死了，可作為盜門中人，我必須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有件事我能確定，楊超肯定參與了這件事，如果我查出這件事跟他有關，梁館長該不會護短吧？”
　　梁再軍道：“如果這件事當真是他做得，就算羅先生不管，我也不會放過他。”他裝腔作勢，心中卻開始不安了。
　　羅獵道：“那好，我會動員門中的弟兄，發出江湖通緝令，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要將楊超找出來。”
　　梁再軍內心壹沈，羅獵絕不是說說罷了，他是盜門門主，盜門的勢力梁再軍是清楚的，現在有風聲，羅獵已經答應復出主持大局，盜門此前雖然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況，可畢竟數千年的基業根深蒂固，有羅獵帶頭必然會迅速團結，如果出現這樣的狀況，盜門很快就會恢復元氣，以盜門的勢力範圍，抓壹個楊超還不容易。
　　梁再軍內心正在煩亂之時，羅獵道：“最近我讓人清理了壹下盜門的賬目，妳雖然離開了盜門，可當年在黃浦分舵的壹些賬目並沒有搞清楚，改日我會讓人去登門跟妳算壹下。”
　　梁再軍頭皮壹緊，還沒到秋後啊，怎麽羅獵就開始跟自己算賬了，他勉強擠出壹絲笑容道：“應當算清楚，應當算清楚。”
　　羅獵道：“振武門的那塊地也是盜門的。”
　　梁再軍道：“可是那塊地是我個人出錢買下來的。”
　　羅獵道：“妳個人出錢買下來不假，可當時收購那塊地的價格比正常市價低了七成，也就是說妳只花了三成不到的價錢就買到了那塊地。”
　　梁再軍越來越頭疼了，他有些後悔提出這次見面了，羅獵不好對付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並沒有想到羅獵會把這麽多年以前的事情查出來，這件事已過去了好多年，羅獵不說甚至連他自己都忘了。
　　梁再軍道：“這件事妳可能不清楚，當年……”
　　“當年妳還是黃浦分舵舵主，越是如此，處理門中物業越是要謹慎，妳現在雖然不是盜門中人，可並不代表妳無需對過去的事情負責。”
　　梁再軍道：“當年也不是我具體處理這件事，我回去好好查查。”
　　羅獵笑道：“不用查，盜門有盜門的規矩，這些規矩您應該是知道的，我給您三天的時間，希望梁館主能給我壹個交代。”
　　梁再軍也不是尋常人物，他點了點頭道：“我回去馬上就查，如果這件事真是像羅先生所說的那樣，我會讓他們馬上按照當時的市價補足地款，決不讓盜門遭受損失。”
　　羅獵道：“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單單是補足二字恐怕交代不過去。”
　　梁再軍聽出羅獵不會善罷甘休，呵呵笑道：“羅先生做事真是認真。”
　　羅獵道：“這世上最怕得就是認真二字。”他站起身來，向梁再軍告辭。
　　梁再軍被他整這麽壹出，心情搞得壹團糟，甚至都沒有送羅獵出門。
　　羅獵回到車上，壹直在等著他的劉洪根道：“這麽快？”
　　羅獵笑道：“跟他這種人犯不著耽擱時間。”
　　劉洪根道：“他跟日本人走得很近。”
　　羅獵道：“今天他找我估計是想緩和關系，說服我們和日方合作，可惜我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劉洪根笑了起來：“對了，黃啟義對他們的事情比較了解，要不要我找他來問問？”
　　羅獵道：“過兩天吧。”再有幾天就是清明節，羅獵在黃浦給福伯辦了壹個追思會，到時候盜門各大分舵的頭面人物都會雲集黃浦，黃啟義是喇叭口黃家的後人，和盜門淵源頗深，羅獵也讓人給他送去了邀請。
　　劉洪根點了點頭，準備開車的時候，卻見梁再軍此時又從茶樓內趕了出來，劉洪根道：“他追出來了，看來還有話說。”
　　羅獵沒有下車，只是將車窗向下搖了壹半，梁再軍朝他笑了笑：“羅先生走得真快，我想送您都跟不上您的步伐。”
　　羅獵道：“不用客氣，我還有要緊事先走了。”
　　梁再軍道：“有個叫陸威霖的人您認得吧？”
　　羅獵心中壹怔，擡頭看了看梁再軍，梁再軍滿臉堆笑道：“我記得他是羅先生的朋友。”
　　羅獵點了點頭道：“不錯！”心中已經猜測到梁再軍想要在這件事上制造文章。
　　梁再軍道：“我也是最近聽到的消息，不知準不準確，據說有個叫陸威霖的人涉嫌刺殺日本高官被抓，既然羅先生是他的朋友，我覺得有必要告知您壹聲。”
　　羅獵道：“謝了！”
　　梁再軍笑道：“舉手之勞，畢竟大家同門壹場。”
　　羅獵示意劉洪根開車離去，劉洪根眼角的余光看到羅獵的壹雙劍眉皺起，低聲道：“此人的話未必可信。”
　　羅獵道：“寧信其有莫信其無，梁再軍想要利用這件事跟我討價還價。如果我沒有逼他交出那塊地，他恐怕還不會將這張牌露出來。”羅獵已經很久沒有陸威霖的消息，他對自己的這位老友是非常了解的，陸威霖是個激進的愛國者，他贊成采用壹切的極端手段來對付外來入侵。
　　劉洪根道：“我馬上去找黃啟義，讓他幫忙查查這件事。”停頓了壹下道：“黃啟義壹直都在對付日本人，對日方比我們要了解。”
　　羅獵點了點頭道：“好的，這件事交給妳，壹定要盡快落實消息。”
　　劉洪根道：“妳放心吧。”
　　羅獵又怎能放心的下？陸威霖是和他壹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如果陸威霖遇到麻煩，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羅獵回去之後又聯絡了譚子明，讓譚子明幫他調查這件事。
　　梁再軍拋出這個消息的目的就是要震懾羅獵，讓他投鼠忌器，在梁再軍最開始的計劃中並沒有陸威霖這壹節。正是因為羅獵對他的步步緊逼，讓梁再軍提前祭出了殺手鐧。
　　羅獵最討厭別人用自己兄弟的性命來威脅自己，如果陸威霖被捕壹事屬實，他會盡快將老友救出來，可如果梁再軍是在故布疑陣，虛張聲勢，羅獵也不會輕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