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我是市三中校長徐慧穎（壹）

　　大清早，目送兒子兒媳小兩口離開，又把丫丫送到了小區裏的托兒所，我回到了自己家中。關好門，收拾好壹家人早餐的碗筷。我沒有急著去學校，今天上午學校也沒有什麽大事情。我身為校長就算遲壹會兒到學校，學校裏面其他人也不會說什麽，更何況親家顏副校長也會幫我負責工作。我走進衛生間脫下衣服打開淋浴。
　　冒著熱氣的水澆下，我舒服地閉上了眼睛。感覺自己身體被溫暖包圍著，仿佛依偎在壹個有溫度的懷抱裏，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唉，我這壹生，如履薄冰，充滿坎坷。
　　我對我親生父親僅僅停留在3歲那年的依稀記憶之中。那時候正逢文革最嚴重的時候，那時候的我還沒有現在的丫丫大，那時候不知道什麽紅衛兵、文革工作組、工宣隊，在她童年的依稀記憶中，只每天都有壹幫打人喊著“文鬥”“武鬥”打來打去，還有自己記憶中的親生父親跪在臺上被壹群戴著紅袖章的人批鬥的情景。父親每次在臺上被批判時，都仿佛睡著了壹樣，只有紅衛兵的壹聲怒喝聲中，才能讓父親猛地驚醒壹般，然後背誦著那些說了無數遍的認罪詞。而我童年記憶中的那個在上海的家，也總是被紅衛兵們抄家抄得亂起八糟，到最後我的母親也在麻木種懶得收拾了，反正還是要被“革命小將”們破壞的，還收拾幹嘛呢？
　　更恐怖的是父親開始把在批鬥臺上養成的麻木的情緒也帶入家中。他開始對家裏壹切不管不問，不問我和母親的吃喝，整天麻木的坐著。即使每天半夜我母親在噩夢中驚醒抱著我嚎啕痛哭，這個男人也依然麻木地沒有任何反應。
　　最後我的母親實在不堪忍受離婚了，帶著我回到了家鄉。母親那時的決定我其實能理解，但是我不止壹次自私地想象，假如當時我的母親熬過去了沒有離婚，那我後來不就是上海幹部家庭子女了媽？
　　我不能苛責我的母親，她不是那種鮮有的少數具備政治遠見的女人，那些極少數真正聰明的女人選擇了繼續和受迫害的幹部配偶在壹起。事實上後者卻是正確的，奪權的年輕紅衛兵是沒有執政能力的，那幫幹部、知識分子們最終還是要回到執政位置上的，熬過了那些年的動亂，這些人最終還是回到了人上人的生活上來。
　　但是，當時我的母親，壹個樸實的婦女又豈有這樣的遠見？我3歲那壹年年底，已經處於崩潰極限邊緣母親帶著已經4歲的我與我的親生父親離婚，乘著過年沒有紅衛兵打擾，離開了原本的家庭，離開了上海，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海東市鄉下的壹個偏遠農村。
　　壹開始娘倆相依為命的生活是那樣的困苦。這樣的環境下我懂事得遠遠比同齡的小孩更快。我習慣了壓抑自己的需求，習慣了物資和精神的匱乏，習慣了每天餓肚子，習慣了不提任何要求，習慣了——得過且過。
　　我十歲那年，母親和壹個大自己十歲的礦工結婚了。那時候曠工是個人人羨慕的職業，穩定的收入能夠帶來養活壹大家子的口糧。母親和曠工繼父剛剛結婚那會兒是我少有的壹段快樂日子，飯能吃的飽了，住的房子也變得更加寬敞溫暖，偶爾還能有玩具了，壹起玩得小夥伴也有了，繼父雖然每天下井經常不回家，但是每天短暫的回家時光對自己還算不錯，日子似乎在向好的方向走去。
　　但是，好景不長.繼父終究是和我沒有血緣關系的，這個善良的勞動者對我的愛終究還是要給別人的——連同我母親那壹份，壹起分走了。
　　我12歲那年，母親懷孕了，繼父高興得像個孩子壹樣。我也打心底替繼父和母親高興，那時候我真單純啊，真心盼著有弟弟妹妹誕生，和自己分享生活，陪伴著自己。但是我不知道，母親的懷孕，讓自己才剛剛擁有的短暫的幸福生活再壹次走到了終點。
　　幾十年後我回憶時不得不明白，母親的懷孕使得這個家後面實在無力再照顧我了。那時候，每到繼父下班回家，我都能隱隱約約感覺到他和母親在悄悄商量著什麽。最後，在母親肚子明顯顯懷的時候，她們做了壹個決定，把我送到繼父的姐姐家暫時撫養。
　　我還記得我跟著繼父的姐姐——那個我稱之為大姑的女人壹起離開家的那壹天，天灰蒙蒙的，我身上挎著母親遞給我的包裹，裏面有兩雙厚底布鞋，幾件打了大塊補丁的衣裳，壹堆皺巴巴的零碎錢。臨走前，母親眼淚巴巴地拉著我的手，那時候母親的肚子已經明顯顯懷了，而旁邊那個男人——我的繼父，則蹲在那裏，抽著煙，壹言不發。這個家即將迎來小生命的誕生，母親行動已然不便。我低著頭，看著在幹旱的天氣下已經幹裂的土路，坑坑窪窪仿佛是母親、繼父、還有許許多多祖輩那壹張張飽經風霜的臉。或者說，我就走在這壹張張在生活中麻木的臉上。
　　在大姑家度過了三年之後，我15歲那壹年，我的母親和繼父壹起把我接了回去。她以為自己終於要重新和母親繼父、已經出生的親妹妹壹起生活了。但是繼父卻告訴我，我要嫁給同村孫爺爺家裏的兒子孫金生。
　　因為繼父的親生女兒生病，孫爺爺壹家幫助他們度過了難關。繼父便讓我回來報恩，嫁給他們家的獨生子孫金生。於是，1986年，16歲的我嫁給了19歲的孫金生。那時候身體已經充分發育的我讓孫金生很有面子，人人都誇孫家媳婦是個漂亮的女人。在孫金生父親找關系和奔走下，我到了二十公裏以外的另外壹個鄉鎮當壹名農村小學當代課老師。而我的丈夫則分配到了海東市城郊當壹名代課教師。
　　雖然代課教師不是鐵飯碗，婚後的我們雖然壹直分隔兩地也沒什麽太多的激情，但是也算得上平淡無憂。1987年，我的兒子出生了，孫金生給這個孩子起名叫孫小侃。
　　溫馨的壹家三口，安穩的日子，還算富足的生活。我感覺自己有了歸宿感，唯壹遺憾的是，始終和丈夫分隔兩地，無法團聚壹直是我的心病。
　　直到1993年，鎮上來了壹個退伍專業的年輕小夥子，他叫韓楚焱，是當時我教書所在鄉鎮的壹個幹部……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