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四章：消失。

　　青丘。
　　狐族禁制之地。
　　長草招搖，壹名名九尾狐沈睡其間。
　　溪流潺湲奔躍，蜿蜒如帶。
　　半空。
　　裴淩踏空而立，玄衫獵獵之際，七竅鮮血狂湧，氣息紊亂。站在他身側的“霊宜”神色平淡，幻境小傷而已，以裴仙帝的道心，毋需在意。
　　虛空中，眼見裴淩施展仙術失敗，體型龐大的九尾狐獷神色微微茫然。
　　爾後立時反應過來，望著裴淩的目光，瞬間充滿了疑惑。
　　這是已經選定的歲月！
　　所有的壹切，都應該壹絲不茍的按照歲月長河的流動而發生才對……
　　但是，為何會失敗？
　　心念電轉之際，獷很快反應過來，這名人族有問題！
　　正常情況下，無論是再怎麽晦澀高深、難以修煉的仙術，這名人族只要有千萬分之壹的可能修煉成功，在歲月長河的衍變下，都不可能失敗！
　　歲月長河會將對方所有失敗的可能統統抹去，只留下那千萬分之壹的成功可能。
　　也就是說，這名人族，只要施展仙術，必定成功！
　　而現在的情況……
　　這名人族修煉那門仙術的成功率，是零！
　　別說千萬分之壹，就是億萬分之壹都沒有！
　　因此，才會在仙術施展的時候失敗！
　　只不過，這很奇怪！
　　歲月長河中的未來，對方明明能夠修成這門仙術的！
　　就在獷無比疑惑的時候，裴淩也終於回過神來。
　　很好！
　　【萬丈紅塵，畏我如天】的最終成果，沒有施展成功。
　　“厭墟”仙尊會繼續實驗，未來的歲月，還是會按照之前的趨勢發展……
　　浮生棋局，也還沒有分出勝負……
　　裴淩頓時暗松口氣，渾身上下的傷勢，也在系統的操控下，開始按著受傷的軌跡，壹模壹樣的倒退。
　　滴落的鮮血返回體內，崩裂的傷口開始彌合……
　　這是“本源”法則，“逆”！
　　就在這個時候，獷滿含蠱惑之意的語聲，霎時間在他耳畔響起：“人族，再嘗試壹次剛才的仙術。”
　　“只要妳幫助我族渡過此劫，妳便可立地成仙！”
　　“歲月長河的偉力，無可違逆。”
　　“縱然過程有些許波折，但成仙這個結果，卻是鐫刻在長河之中，乃是光陰之中，註定要發生的事情！”
　　“妳再嘗試壹次……”
　　“這壹次，定然能夠成功！”
　　獷語調優雅從容，充滿了令眾生信服的力量，仿佛是這世間無可爭辯的真理，只要按照祂說的去做，真的可以立地成仙。
　　然而，裴淩聞言，卻沒有任何回話的意思。
　　剛才仙術施展失敗的時候，系統便已提示過，升仙分支二【棋局爭鋒】開啟，系統將為他布局。
　　眼下他已經在系統的托管之中，任憑獷說的天花亂墜，對他也沒有半點用處！
　　這麽壹會兒功夫，裴淩周身的傷勢，已然完全恢復。
　　傷勢痊愈，裴淩在系統的操控下，沒有任何遲疑，立刻打出壹個縹緲古樸的法訣。
　　他當即認出，這是【請仙術】！
　　系統要請“厭墟”仙尊？
　　不對！
　　他已經將化身收回本體，系統要請的，不是“厭墟”！
　　正急速思索間，裴淩倏忽察覺，身側的獷，龐大軀殼，緩緩消失……
　　他頓時壹怔，系統請的是獷？
　　不過，請到哪裏去了？
　　不等他弄清楚這個問題，身體已經在系統的操控下，重新施展了壹遍剛剛的法訣。
　　緊接著，不遠處，那纖弱楚楚的九尾少女媨，倩影也跟著煙消雲散……
　　又是【請仙術】！
　　這壹次被請走的，是媨！
　　只是系統究竟將這兩位請去了什麽地方，裴淩完全不知……
　　壹時間，禁制環繞的山谷中，長空山風肅肅，只剩下裴淩與“霊宜”踏空而立，以及下方眾多尚未成仙的九尾狐。
　　裴淩在系統的操控下，手中法訣變化，同時微微張口，無聲的念出八個文字。
　　下壹刻，他的身影與神魂，似在冥冥之中，無限拔高，俯瞰整個天地。
　　蒼穹之上，密布的劫雲，愈加厚重、陰沈。
　　整個這方山谷，有無形壓力，沛然而降，轉眼之際，草木噤若寒蟬，溪流戰戰兢兢，眾生的惶恐，充塞乾坤。
　　是【萬丈紅塵，畏我如天】！
　　轟！！！
　　劫雲之中，雷奔電走，轉眼間化作磅礴雷霆，轟鳴而落。
　　雷霆閃耀青冥，撕裂虛空，挾滔滔之勢，堂皇劈下。
　　山谷周圍，無數雲篆、符箓爭先恐後的亮起。
　　庇護與隱匿、偏轉……的力量，洶湧而出，巨大的仙陣發出戰栗的嗡鳴，大地寸寸開裂，難以計數的天材地寶、極品靈石在剎那間灰飛煙滅，原本蓊郁蓬勃的大地，以飛快的速度化作荒漠……
　　彈指之際，陣法抽取了所有能夠調動的靈機，瘋狂維持本身的運轉。
　　然而劫雷浩浩蕩蕩，猶如大川奔湧，壹往無前。
　　沒有仙人的催動，層層禁制洶湧澎湃，看似氣勢洶洶，卻呆板無力，宛如薄脆的蛋殼，只壹剎那，便被雷霆瞬間擊垮！
　　陣法破碎，大地震動，地脈開裂，山川搖蕩……
　　煌煌天威穿透禁制，天劫的氣息，驚醒了滿谷九尾狐。
　　壹雙雙狹長狐眼睜開，紫青電光照出了無垠的絕望。
　　轟！！！
　　破開禁制的劫雷余勢不減，正正劈中壹名趴俯在壹片天材地寶中的龐大九尾，這名九尾沒有任何反抗之力，連帶著它所在的整個山林，瞬間灰飛煙滅，蕩然無存！
　　緊接著，又有壹道青色雷霆，宛若鹿角，網羅長空，剎那擊中壹名側臥在溪畔的九尾狐身上。
　　那名九尾狐手中掐訣，似乎還在盡力施展什麽防禦術法，其周身雲篆微亮，虛空中庇護的力量尚未生成，其整個狐已然化作壹團火光，迅猛燃燒了兩個呼吸，火焰熄滅，有飛灰簌簌而落，散入溪流，混入泥沙，再不復見。
　　雷霆如雨，紛湧而下。
　　壹名藏匿在洞穴中的九尾狐，神色惶恐，脖頸柔順的白毛間，壹串靈機瑩然的珠子似呼吸般徐徐閃耀。
　　感受著利刃懸頂般的危機感，這頭九尾狐沒有遲疑，立時劃開心口，逼出所有精血，滴入珠串之中。
　　精血離體，其氣息瞬間大降，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亦現出枯幹之意。
　　原本靈光氤氳的珠串，則是光華大放，瞬間化作壹團柔光，將其整個籠罩在內。
　　下壹刻，宛如壹團光暈的球形雷電出現在洞口，精準的撲入洞穴深處。
　　珠串僅僅堅持了瞬間，便盡數碎裂。
　　九尾狐只來得及發出壹聲慘呼，旋即化作壹團塵灰，紛揚滿洞。
　　轟轟轟……
　　連綿雷鳴，鋪天蓋地。
　　陰郁的青丘，霎時間被電光徹底吞沒。
　　長空電閃雷鳴，有大水的響動呼嘯如山，冥冥之中，似有無數鎖鏈摩挲震動，封鎖天地。
　　雷落滔滔，如川如海，明滅整個天地。
　　恐怖的電光橫掠蒼穹，每次落下，卻都剛好繞過了裴淩與“霊宜”。
　　沒有任何壹道劫雷，劈到二人身上。
　　裴淩在系統的操控下，大搖大擺的舉步，朝禁制之外行去。
　　“霊宜”立時跟上。
　　紫青長亮間，二人的身影，很快從這座即將面目全非的山谷之中消失。
　　轟鳴聲震耳欲聾，焦味彌散，大地搖動，草木化灰……
　　廣闊谷地中，壹名名尚未隕落的九尾狐仰首，齊齊發出滿含悲懣的嘶吼。
　　生而強大的血脈、矜貴的跟腳、諸天萬界公認強大的族群、與生俱來的天賦神通……
　　所有壹切，在這煌煌天威之下，皆如微塵，毫無意義。
　　雷霆輘輷，似響徹天地的哀樂，奏響了青丘九尾的覆亡。
　　※※※
　　青丘。
　　夜幕低垂，明月當空，皎潔月華，傾瀉萬裏。
　　狐族禁制之地。
　　“紫塞”與“伏窮”抄手而立，暗含警惕的望著不遠處的九尾少女。
　　那九尾少女黛眉緊蹙，慢了壹步！
　　她沒有遲疑，急忙又道：“那名人族進入我族禁制之地後，與我父親大戰壹場……”
　　“其後，向我族打探線索，然而沒有任何收獲。”
　　“就在這個時候，我父親忽然問那名人族，可想成仙。”
　　“那名人族，已經有自己的路，也知道如何成仙，是以，直接拒絕……”
　　剛剛說到這裏，九尾少女面色又是壹變，又慢了壹步！
　　那名人族答應了！
　　九尾少女只得再次改口道：“那名人族答應下來，我父親便讓那名人族出手，解救青丘……”
　　話還沒有說完，她忽然壹怔。
　　反應過來之後，紅唇微勾，嘴角頓時露出壹絲滿意的笑色。
　　那名人族的仙術，沒有施展成功！
　　九尾少女立時說道：“那名人族，施展仙術失敗，受到仙術反噬。”
　　“其不但沒有當場成仙，反而還身負重傷！”
　　“那名人族頓時勃然大怒，悍然出手，屠戮了所有九尾狐族……”
　　就在九尾少女滔滔不絕的說著的時候，“紫塞”與“伏窮”壹臉疑惑的望著她。
　　壹開始的時候，他們問裴淩是如何離開這裏的時候，對方說的話，是裴淩將九尾狐族屠戮壹空……
　　然後沒壹會兒，這九尾少女就忽然改口，變成裴淩沒有動手，九尾狐族，全部隕落在天劫之下。
　　到了現在，又變成裴淩屠族……
　　裴淩所在的那段歲月，到底發生了什麽？
　　正疑惑間，“伏窮”忽然面色壹僵，其氣息剎那變化，周身靈機節節攀升，轉眼之際，整個人多出了壹絲高遠縹緲之意，雖然仍舊還是驚懼無比的容貌，卻給生靈完美之感，氣機強盛無匹！
　　就仿佛有什麽恐怖的存在，倏忽降臨到了他身上！
　　九尾少女立時擡頭，眸光如電，滿含淩厲的朝“伏窮”望去。
　　“紫塞”也迅速反應過來，身形壹動，立時跟“伏窮”拉開了好壹段距離，同時目光警覺的望著“伏窮”。
　　旋即，“紫塞”語聲低沈的試探道：“‘伏窮’，妳現在怎麽了？”
　　話剛剛說完，“紫塞”也是壹陣失神，其氣息轉眼間充滿了輕盈纖弱之意，明明魁梧高大依舊，卻給生靈壹種完美、纖弱楚楚之感。
　　跟“伏窮”壹樣，似有什麽強大存在，降臨到了“紫塞”身上！
　　這個時候，“伏窮”有些茫然的望了眼滿目瘡痍的周圍，爾後很快便恢復平靜，其語聲低沈的說道：“這裏……”
　　“是青丘？”
　　聞言，九尾少女嘴角上勾，露出壹絲甜蜜無比的笑容，其白衣飄飄，微微點頭，語聲甜美道：“是的，父親。”
　　“未來已經註定。”
　　“這裏就是被覆滅後的青丘。”
　　“無論妳們怎麽重演歲月，結果……都是壹樣！”
　　說著，九尾少女的目光，從“伏窮”與“紫塞”身上劃過，語聲甜美的繼續說道：“父親，小妹，妳們……都已經死了！”
　　※※※
　　青丘。
　　神廟庭院。
　　角落裏的玉樹還在緩緩搖曳著，金玉交擊的響動，回蕩在遼闊庭中，舒朗莊嚴。
　　龐大的九尾狐踞坐樹下，纖弱少女侍立在側，數名九尾狐長老身著禮服，壹聲不吭的站在不遠處。
　　金玉鏤刻的井欄，圍繞著壹口不知多少歲月的水井。
　　井畔，“空朦”與“墨瑰”微微彎腰，雙眸直直望向井中。
　　井底水光瀲灩，宛如鏡面般照出她們的模樣。
　　驀然，二人回過神來，迅速擡頭。
　　她們無比警覺的望向獷，眼下她們跟裴淩不在同壹個歲月，但剛才在井中，卻分明看到了裴淩那邊的景象！
　　不過，這怎麽看，都跟成仙沒有半點關系！
　　面前這名氣息強大、不可力敵的狐仙，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
　　想到這裏，“空朦”頓時冷然說道：“井，吾等已經看了。”
　　“這跟所謂的論道，似乎沒有什麽關系。”
　　獷搖了搖頭，剛要開口，眼眸之中，似閃過了壹絲錯愕，緊接著，祂龐大的軀殼，迅速淡卻，仿佛煙雲彌散般，轉眼間，便從庭院之中徹底消失，似從來沒有存在過。
　　“空朦”與“墨瑰”微微壹怔，不知道獷是忽然遁走了，還是故意隱藏了起來。
　　心念急轉，二人立時轉頭，朝媨望去。
　　媨仍舊是白衣楚楚的模樣，沒有任何動作，只不過，她的身影，同樣飛快淡去。
　　下壹刻，媨亦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