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投附,依山靠嶺
莫若淩霄 by 月關
2023-6-4 00:06
唐治牽著馬韁繩,從容地走在山坳裏。
每壹腳落下,都會在嘎吱聲中,在積雪上踩出壹個腳印。
不過,腳印陷落並深,腳掌陷落時,他的膝蓋會微曲,繼而挺直,在這壹屈壹伸間,恰到好處地配合了腳掌陷落雪中的時機,再邁步時,便會輕松許多。
看起來,與常人走路也沒什麽兩樣,但是壹旦路途較長,體力相近的兩個人,掌握這種技巧的,將比不懂這種技巧的,省下三分之壹的力氣。
能多省壹分力氣,在遇到意外時,就可能多壹分生機。
這,也是安西之狐教給他的本事。
初學這種技巧時,唐治曾好奇地問起傳說中的“踏雪無痕”,不過黑齒虎對此嗤之以鼻,就說了壹句“花拳繡腿、華而不實”。
短時間內以爆發力達到“踏雪無痕”效果,黑齒虎也辦得到。
但是,極耗體力。
可它用處何在呢?掩飾身形?
如果沒有必要掩飾身形,那就不必將體力耗費在這種漂亮但不實用的技巧上。
如果需要掩飾身形,那麽長距離的話,有的是在雪地上隱藏行蹤的辦法,還更節省體力。
若是短距離的話,用力踏足,讓身形動作更快,讓對手來不及反抗就壹命嗚呼,比什麽“踏雪無痕”這種花裏胡哨的玩意兒管用的多。
黑齒虎教他的,都是如何更有效地保命,如何更有效地殺敵的手段。
在這種嚴苛的訓練之下,就如眼前這種在雪地中行走的技巧,已經變成了唐治的壹種本能動作。
而喬書辦就不成了,他走起路來深壹腳淺壹腳的,在雪中跋涉十分吃力。
不過他拖著的那頭鹿,倒是隨著在雪地上滑動開來,不那麽費力了。
令月公主騎在馬上,看著牽馬走在前面的唐治背影,又回眸看了壹眼在雪中拖著鹿,吃力行走的喬書辦,便笑吟吟地道:“治兒這鹿,打算如何處置啊?”
唐治頭也不回地道:“壹對鹿角,孝敬爹娘。鹿脊上的肉最是鮮嫩肥美,送與姑姑如何?”
令月公主微微瞇起了眼睛,微笑道:“這對鹿角,很漂亮,姑姑很喜歡。不如把這對鹿角給了姑姑吧。
姑姑對喜歡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麽長性,把玩壹陣,沒有興趣,可以轉手便賜與治兒。
姑姑給妳的東西,也就是妳的了,掛在廳中,極好的裝飾。可若是先到了妳爹手中,便是他不想要了,妳還有大哥、二哥,怕也落不到妳手中。”
唐治回眸看了她壹眼。
令月公主坐在馬背上,她的容顏,秀媚嬌美。許是因為膝上受了傷,添了幾分嬌婉清潤的柔弱感,再加上谷中風勢大了壹些,雪花飛舞,撩動她散落的發絲,讓她宛如壹朵在風雪中搖曳的花蕊。
她正笑著,若有深意地微笑著。
唐治轉回頭去,壹邊走路,壹邊笑道:“姑姑兒女雙全,這鹿角怕是輪不到侄兒頭上。”
令月公主嗔怪道:“妳這貪心的小子,若不是姑姑追的急,這鹿早跑了,還能落到妳手上麽?”
唐治笑道:“若叫這鹿跑了,咱們姑侄倆,可就壹無所獲了。正因聯了手,所以,便沒有鹿角,總還有鹿脊呀。”
此時,他們已走出山谷。
皚皚雪原,入目壹片白茫茫的。
遠處,眾人頂著紛揚的雪,徐徐馳來。
眼看他們越來越近,令月公主的聲音從馬背上傳來:“治兒說得似乎也有幾分道理。那咱們姑侄,就先擒了這鹿,再看誰有機會,取了這鹿角!”
……
長生殿上,索立言直挺挺地跪著。
他已經把事情稟報了聖人,聖人偎在榻上,臉色十分的難看。
壹位朝廷命官,竟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擄走,不但殺了他,而且是虐殺!
她對三思侄兒壹向縱容,可她也沒想到,三思的孩子更上層樓,竟是這樣的壹個作死小能手。
她不只生氣,還深感失望。
如此不知輕重,居然不想想這種事情會掀起何等軒然大波,居然以為做了這樣的事情,還能憑著梁王家的權勢,還能仗著自己對娘家人的寵愛就逍遙法外。
梁王後人,如果都是這般貨色,這江山若交到他們手上,將是什麽結果?
因為唐治的異軍突起,原本在她心中排名就已降了壹位的梁王,瞬間又滑落壹次。
“此事,必定掀起軒然大波。妳盡管放手去做吧,有什麽事,老身給妳兜著!”
沈默良久,老太太緩緩說出了壹句話。
“臣,遵旨!”
索立言恭應壹聲,起身施禮,緩緩退下。
出了宮門,他卻沒有立刻返回大理寺。
此時,雪已停了,地上積雪,壹片銀白。
索立言於宮門下怔立了良久。
梁王府那個不知輕重的小畜牲把他給頂在這兒了,他沒有辦法不作反應。
但是,如此壹來,他和梁王也也就掰了。
如果他擁戴梁王,有朝壹日真叫梁王得了那大位子,會放過他麽?
就算梁王現在表現的再如何深明大義,再如何理解他的苦衷,他也不敢賭的。
所以,他該何去何從?
幾個人物在他心中壹壹閃過,思量許久,索立言上了車,沈聲道:“去魏王府!”
……
因為令月公主腿受了傷,大家自然沒有撇下這位尊貴的公主,繼續開心遊獵的道理。
所以壹行人回了翠微宮。
他們將令月公主送回寢宮,便各自散去了。
賀蘭姍姍卻是候著眾人離開後,又去了壹趟令月公主那裏。
她借口身體不適,告辭還京了。
賀蘭姍姍壹向心高氣傲,如今在這裏卻是連受折辱,哪裏還能忍受得了?
不過,他們壹早去狩獵的時候,翠微宮中便有壹位內侍快馬去了神都。
此時,賀蘭曌正在長生殿上,看著來自翠微宮的壹份密劄。
其內容,就是昨夜飲宴的諸般情形,汝陽王如何謙遜退讓,賀蘭縣主如何咄咄逼人,當眾呵斥等情形,俱都記載詳細。
賀蘭曌陰沈著臉色看罷,將密劄緩緩合上。
壹個賀蘭崇敏是那樣,壹個賀蘭姍姍還是那樣,梁王其他子女的家教如何可想而知。
三思啊三思……
賀蘭曌搖了搖頭,她不可能只看下壹代的。
賀蘭三思從她心中那份名單上,已被壹筆勾了去。
……
唐治回到安喜殿,馬上就把喬書辦帶進了書房。
喬書辦壹說,與唐治預料地差不多,果然是因為黃錄事的失蹤,為求自保,倉惶求到了自己門下。
喬書辦還不知道索立言因為黃錄事之死,已被擠兌到了墻角,不管他願不願意,都只能與梁王硬剛。
但是索立言又想給自己的未來留壹條退路,轉而去投魏王去了。
不然的話,喬書辦也未必就這麽著急忙慌的想改換門庭。
唐治聽他說完,轉動著手中的茶杯,有些為難地道:“梁王府若是擅自捉拿朝廷大臣,自有朝廷法度辦他。至於喬書辦妳,也有大理寺撐腰,本王怕是不便出手呀。”
喬書辦慌忙道:“理兒是這麽個理兒,只是小的不敢寄望於大理寺啊。”
唐治道:“哦?喬書辦,妳可不要小瞧了索廷尉,不要說朝廷大臣,就算是親王公主,索廷尉也不知辦了多少了,妳以為,索廷尉會畏懼梁王麽?”
喬書辦苦著臉兒道:“墻倒眾人推的事兒,那有什麽不敢做的。可梁王不是壹堵將傾的墻,那是壹座山吶。”
“嗯?若是索廷尉都不敢為了自己的人出這個頭,喬書辦想讓本王出頭,是不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喬書辦趕緊道:“小的不是不想求索廷尉出頭,而是不敢。”
“有何不敢?”
“只因……這個,小的只是壹個微不足道的小吏,人家伸壹根手指頭,說碾也就碾死了。小的若是對大王說了,還請大王……能夠確保小人和家人的安全……”
喬書辦還在吱吱唔唔,不求個正式承諾不想吐實,這時書房門外傳來侍衛的聲音:“大王,有消息送來。”
“進來!”
那侍衛入內,將壹封密劄交到唐治手上。
唐治慢條斯理地展開密劄,信是嶽小洛寫來的,唐治只看了壹半,臉色就變了。
他也沒想到,賀蘭崇敏那個作死小能手如此地配合,居然能把事情搞到這樣壹個地步。
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這對他來說,本是壹件大喜事,可是看到嶽察院信中所述,哪怕很是簡單,他也能想象得出,那是何等殘暴的壹個場面。
雖然他對黃錄事沒有什麽交情,可是看到這樣的慘狀,他也笑不出來。
喬書辦不知道唐治看什麽消息如此入神,只能抻著脖子眼巴巴地等著,腿都跪的麻了。
許久,唐治才放下信劄,對那侍衛道:“去告訴夫人,收拾行裝,準備回京。”
“是!”
“若夫人詢問,就告訴她,令月公主很快就會走,我們也先準備壹下,免得臨時匆忙。”
就憑昨夜座次安排時,令月公主對大家的了解,唐治就不相信,大理寺出了這麽大的事,她會不知道。
恐怕此時此刻,令月公主也在看著來自神都的密報。
唐治看那侍衛出去了,才又看向喬書辦,緩緩地道:“黃錄事,已經找到了。”
喬書辦壹驚,壹喜,旋即便有些懊惱。
黃錄事若無事,我又何必冒險改換門庭呢?
這……壹會兒尋個什麽由頭把汝陽王搪塞過去……
唐治緩緩道:“今晨,有人在大理寺門前,發現了壹口大甕……”
聽當唐治說完了,喬書辦的臉色壹會兒青壹會兒白壹會兒紫的,就像是開了壹個大染坊。
唐治站起身,微笑道:“除非索廷尉從此縮起來做烏龜,被所有人戳著脊梁骨,被大理寺上下離心離德。
否則,這壹次他壹定會為黃錄事出頭的,喬書辦,妳也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唐治說著,便往外走去。
喬書辦心中電閃,殺了人,還要送回大理寺示威,事情做到這個份兒上,索廷尉當然必須得跟梁王硬懟了。
索廷尉是寒門出身,能有今天,靠的全是為聖人做爪牙。
如果此時他還不出頭,不僅在朝中將威望蕩然無存,便是大理寺上下,怕也再沒有幾個人願意死心踏地的為他所用了。
那索廷尉就真的沒用了。
壹個沒有了用的爪牙,這許多年來,手上又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鮮血,他還能有什麽好下場?
索立言壹旦倒了,自己就能僥幸逃脫麽?
來濟塵倒下的時候,禦史臺可是垮了三分之二,我就能僥幸成為那三分之壹?
眼見唐治就要從身邊出去了,喬書辦壹個飛撲,壹把抱住了唐治的大腿,乞求道:“大王留步,小的說,小的都說。小人所言,關乎索立言,更關乎……為丘神機所殺的章懷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