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能承擔壹切的，只有我啊

　　今天的雷格在學院裏過得有些不太美好。
　　雖說是假期，但學院裏留存的人依然不少。
　　在雷格看來，這些人大多數幾乎全是卷王，都是準備在開學之後的文化課測試上拿高分的人，而他就不壹樣，他雖然也在看書，但大多都是壹些英雄故事，並非學術方面的書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不過，他覺得自己過得不自在，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畢竟大家是真的在認真學習，沒有人會去註意誰看的什麽東西。
　　雷格不美好的點，是因為方才有人主動接近他，並跟他說了壹些話。
　　……
　　“餵，妳爹沒了妳知道嗎？”
　　雷格聞聲擡頭，眼眸中蘊著陰郁：“妳有病麽？”
　　他的反擊有些薄弱，不過這也很符合他的性格——或許他喜歡看那些光芒萬丈的英雄傳說，正是想因此讓性格天生就有些晦澀的自己陽光起來。
　　而面對雷格毫無攻擊性的辱罵，對面那人兩眼壹翻，攤手道：“我可沒跟妳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
　　“這個消息是我今天早上才知道的，當時我正在吃早餐，看到我父親壹副笑的合不攏嘴的樣子，就問了他壹句，結果他給我的回答就是‘布雷澤那個狗東西終於死了’。”
　　“妳放屁！”雷格的聲音稍稍高昂了幾分。
　　他怒視著對面的人，拳頭緊握：“想打架是嗎？”
　　對面那人斜覷了他壹眼：“妳可拉倒吧，妳又不是妳哥，妳打得過誰啊？”
　　“至少把妳那雙不需要的眼睛和胡編亂造的嘴打碎沒有問題。”雷格反唇相譏。
　　“切。”那人呵呵只笑，“我可不跟妳打，妳也別想激我，我來就只是單純的想告訴妳這個消息。”
　　“妳……”雷格的聲音徹底陰沈了下來，“妳到底有什麽目的！”
　　那人摩挲著下巴，譏嘲道：“妳現在的樣子，就是我的目的呀。”
　　“氣不氣？想打我又不敢？嘖，看來沒了保護傘之後，妳們布雷澤可真膽小呢～”
　　“混蛋！！”
　　雷格額角青筋暴跳，怒火燃燒帶起的能量幾乎要讓他將後槽牙都咬碎，可是，任他用多大的力氣緊握自己的拳頭，卻怎麽也沒有揮出去的勇氣——打不打得過要打了才知道，他就是單純的沒有那種突破限制的膽子。
　　他從來，都不是個勇敢的人。
　　至少現在，不是。
　　想要他揮出拳頭，至少需要壹些引子，壹根導火索。
　　“不敢動手？嘖，妳也就這點本事了，換成妳哥我還真不敢過來……”
　　他的話只說了壹半。
　　“嘭——”
　　肉與肉碰撞的聲音像是壹串鑰匙，激起了書本散落聲的共鳴，同時驚醒了所有正沈浸於書籍海洋中的人。
　　他們茫然地看向聲源，卻只見到滿天紛飛的紙張與兩個糾纏在壹起的人影。
　　……
　　深呼吸，雷格想要借助這種方式來平復自己的心緒以及緩和身體之上的疼痛。
　　可惜沒用。
　　“這是假的。”
　　他嘗試著不斷在心中重復話語催眠自己，心情方才有所緩解，不過疼痛的話，還得需要傷藥來壓制。
　　離開圖書館，雷格去往醫務室收拾了下自己。
　　好在兩人都不是什麽精通戰鬥的人員，拳腳功夫都屬於王八拳，能打哪兒打哪兒那種。
　　在糾纏在壹起時，他們的拳頭都是往對方身上背上招呼，臉上的傷不算太多，稍微整理了壹下便成功藏起。
　　從醫務室出來以後，他望向天空。
　　今天天氣很好，晴空萬裏，雲彩的輪廓格外清晰。
　　可不知為何，他卻總覺得這些燦爛的雲多少有些陰沈，落在他眼裏是黑壓壓的壹大片，壓的他幾乎喘不過氣。
　　搖搖頭，他整理好自己，準備回家。
　　剛壹到家，迎接他的是妹妹有些驚喜的眼神。
　　“雷格哥哥，還好妳今天回來的早，不然我都要去找妳啦！”
　　“找我？”雷格壹怔。
　　他本來下意識以為妹妹也知道了“父親不見了”的事，但看著她臉上似乎並非驚慌失措的表情，便自我否決了這個想法。
　　“怎麽了，是有什麽事嗎？”他疑惑地問。
　　“當然啦！而且是好事哦！”羅莎琳德笑嘻嘻地，“林恩哥哥回來啦！媽媽說，今天要弄壹頓大餐，弄好多好多好吃的呢！！”
　　“林恩哥……回來了……”
　　如果是平常時間，雷格不介意跟妹妹壹起歡喜，因為自從翻墻事件過後，他與林恩的關系已經多少有了緩和，並不再像以前那樣互相看不對眼，可現在，剛好是個特殊時期。
　　雖然林恩已經離家許久，什麽時候回來都不應該意外，但若是加上方才那人跟自己說的話，聊起的事，讓他很難不去想，是不是因為父親的遭遇，讓林恩不得不回來主持大局。
　　沈默半晌，雷格最終還是只搖了搖頭，將思緒甩出腦海。
　　勉強露出個笑，他輕聲說：“既然如此，我們先進去吧。”
　　“好！”
　　羅莎琳德乖巧地點點頭，旋即忽然註意到雷格有些踉蹌的腳步：“雷格哥哥，妳……也生病了嗎？”
　　“沒有……等壹下，也？”雷格皺了皺眉，“還有誰病了？”
　　“媽媽啊！”羅莎琳德嘟囔著說，“今天媽媽摔跤了，還騙我說她沒事，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傻瓜，怎麽連這種東西都看不出來！”
　　“媽媽的臉色很差，非常非常差，壹看就是生病了，所以才站不穩！”
　　“可是當我想要去給媽媽找醫生的時候，她又不讓我去……嗯，都怪父親，畢竟父親也從來不找也不讓我們找醫生回家裏來……都怪父親！！”
　　怪父親……怕是沒機會了……
　　此刻，雷格的心已經完全低沈了下去。
　　母親的身體很好，他可以肯定這壹點，因為長年以來，他從未見過母親咳嗽或發燒，而且她每次去教堂的時候，總是走路去的，不坐馬車，說是為了彰顯虔誠。
　　能壹次性走這麽多路走個來回的人，身體能差到哪兒去？
　　母親，大概是得知了那個糟糕的消息之後，難以維持自己的心境而接近崩潰了吧……
　　雷格眼中的光又暗淡了幾分。
　　壹邊的羅莎琳德看著哥哥身上陰郁氣質仿佛又增加了幾分的模樣，有些不明所以。
　　“雷格哥哥，妳要不要醫生？我去給妳找！”
　　“不用了……我沒事……”
　　“……”
　　大人都是騙子，媽媽也是，雷格哥哥也是……嗯，還是林恩哥哥好，從來不騙我！
　　羅莎琳德挎著小臉，嘟囔著回到客廳。
　　客廳裏沒有其他人，林恩和布雷澤夫人都不在，跟在羅莎琳德背後的雷格環視四周，猜測他們應該是在樓上談論事情。
　　略作思考，雷格喊了句妹妹：“羅莎，我上去壹下。”
　　羅莎琳德不覺有疑，點點頭，便拋下雷格，歡快地跑去了廚房。
　　……
　　順著樓梯來到書房門口，果真，門被關上了。
　　布雷澤家的書房並不會存放壹些比較珍貴的物品，貯藏的大多都是些普通的書籍，而布雷澤家的孩子們也還算比較喜歡閱讀，在布雷澤伯爵不在的時候，書房大門都是敞開的，不會關上，而孩子們拿了書之後，又不會在此逗留，只會帶回自己的房間。
　　所以現在這個情況，裏面絕對有人。
　　雷格遲疑片刻，側耳俯身聽去，想要偷偷探尋房間裏的議論之聲。
　　可惜的是，什麽也聽不見。
　　“可惡……”
　　雷格咬著牙，並不想就此放棄。
　　父親的離開，對於布雷澤家的所有人來說，都是壹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雖然雷格的性格在他自己看來都十分差勁，別人在嘲諷自己的時候他都不敢還手，可在事關家人的時候，他對於自己應該做的事，從來沒有猶豫過。
　　深呼吸，再深呼吸。
　　往復五次，他擡起手，敲起了房門。
　　……
　　“哐哐哐——”
　　正準備研究母親交給他的，父親留下的東西的林恩停下了動作。
　　他疑惑地看向門口：“是羅莎嗎？進來！”
　　“嘎吱——”
　　門被推開，來人並非他想象中的妹妹，而是弟弟雷格。
　　他進來第壹時間環視四周，不過並沒有見到母親。
　　難道，他猜錯了？
　　“雷格，有什麽事麽？”
　　林恩的問題打斷了雷格的思考。
　　遲疑片刻，他決定拋棄他那壹直以來七拐八拐的行為方式，單刀直入地說。
　　“今天有人跟我說了壹件事……父親的事，我知道了。”
　　“……”
　　“有人告訴妳？”林恩沈聲問，“那個人，是誰？”
　　“在那之前……”
　　雷格的聲音中忽然多了些許哽咽，眼中也隱隱約約閃爍起了點點淚花。
　　但下壹刻，他便擡起手擦幹凈眼睛，控制幹澀的嗓子說出至少表面看來平靜的話：“這是真的麽？”
　　他抱著最後的希望，試圖再從親人們這兒，尋找到壹些渺小的希望。
　　可惜，回應他的，是長久的沈默。
　　不說話，就等於默認。
　　雷格是知道這個無聲的準則的，可在這壹刻，他心中忽然有著無名怒火湧現。
　　他諷刺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妳不是很厲害麽，為什麽在這個時候要對這種事保持沈默？”
　　“如果是真的，妳就告訴我，大聲跟我說。”
　　“——是！”
　　“……”
　　林恩仍沒有說話。
　　他看著面前聲嘶力竭的弟弟，知道他這份沖著自己而來的莫名火焰，是源自於情緒崩潰，所以他並沒有因此動容。
　　“既然知道了，為什麽還要多重復幾遍？”他平靜地說，“妳心裏已經對於這件事有了決定，無論我說是還是否，妳都會有其他問題產生，然後向我質問——但我現在沒有時間為妳答疑解惑，所以抱歉，我並不想回復壹個已經有答案了的問題。”
　　“不想回復？”
　　“呵，呵呵——”
　　雷格淒淒笑著：“我知道，妳是覺得和我說沒用，和我說了也不能解決問題。”
　　“畢竟，我無能，我無用，我是個庸才；而妳呢，妳夠強，妳有能力，妳任何方面都足夠優秀。”
　　“天才只會想跟天才進行交流，所以妳不想跟我這個無能無用的人多說壹句話，可是，哥哥，林恩，妳是我的哥哥，我是妳的弟弟，我覺得我應該也有權利知道這件事——我甚至只是想了解壹下它是不是真的！！”
　　“妳連壹個簡單的‘是’，都不願意跟我多提壹句嗎？”
　　林恩沈默良久，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也不想知道妳是什麽意思！”雷格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只想告訴妳，我也是這個家庭的壹員，我也能承擔起責任來！”
　　“——我也能幫妳！！”
　　曾經，雷格壹直覺得，他是生活在哥哥的陰影之下的人，所以對於自己的哥哥，他壹直抱有著些許的嫉恨。
　　可是，在之後，他明白了那些嫉恨都是源自於自己的幼稚，毫無意義，哥哥對於他們，抱有的是毫無疑問不可置疑的情誼。
　　所以雷格明悟了，自己不該那樣對林恩，他們是兄弟，擁有著同壹個姓氏，應該是壹個整體，而不是壹對敵人。
　　然而，林恩方才的壹番話與態度，卻像是把他排除在家庭之外壹般，並不想讓他參與其中。
　　雷格知道林恩是在為他好，可他並不喜歡這種“好”。
　　他向往的是英雄，雖然內心性格有點缺陷，可他仍然希望自己也能承擔責任。
　　尤其是在如此為難之時，他覺得，自己作為壹個男孩，應該也得站出來——至少得了解到底發生了些什麽，而不是直接被排除出事件之外。
　　然而，對於雷格的怒吼咆哮，林恩眼皮都沒擡壹下。
　　“是，妳是對的，所以現在能出去了麽？”
　　“混蛋！！”
　　雷格慍怒著沖到林恩面前，撐著桌面，與他對視：“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說，我也能幫妳……”
　　“妳能幫我什麽？”林恩反問，“妳能幫我殺敵，還是能幫我調查真相，亦或者管理家族？”
　　“我……”雷格臉色壹滯，但仍梗著脖子不肯後退，“我可以學！只要妳說要我幹什麽，我都可以學！”
　　“那妳先回去把明年的課業學了吧。”林恩面無表情地回復。
　　“妳……”
　　“行了。”林恩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父親教過我壹句話，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跟妳說過，但我仍想轉贈給妳。”
　　“——處於什麽位置，就該做什麽樣的事。”
　　“妳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回到妳的房間，做好吃晚飯的準備，要是妳想要長久目標，那就是在明年升級進入萊茵學院內院之後，拿到比我還好的成績。”
　　“妳，妳混蛋！”雷格怒吼道，“妳就這麽想把所有的事都壓在自己身上嗎？還是妳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嘗試‘家主’的權利了啊混蛋！！”
　　當雷格吼出這句話的同壹時間，他就開始後悔了。
　　因為氣氛，忽地就變了。
　　“啪嗒——”
　　林恩將剛拿起的資料又重新放下，平靜地凝視著少年畏畏縮縮的眼睛。
　　“雷格，我告訴妳，如果可以，我並不希望這麽做，家主的權利對我來說完全沒有吸引力，而父親如果還在，我能夠更好地成長下去。”
　　“另外，我也不是想把所有事都壓在自己身上。”
　　“此時此刻，我，林恩·布雷澤，是布雷澤家最年長的男性，是父親早已指定的繼承人，是需要照顧妳和羅莎的兄長——這就是我現在站著的位置。”
　　“所以妳明白了麽？”
　　他輕聲說。
　　“不是我想承擔這些，而是能承擔起家族的。”
　　“只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