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前些日，李樂在海下挖到壹塊拳頭大小的仙石。
　　這壹幕恰好被同行瞧見了。
　　那散修之前還在李樂挖到仙石的位置挖過，無所獲，見李樂壹來就得以收獲，覺得這算是得了他的便宜，偷了他的成果。
　　惡向膽邊生，他刻意引來壹頭海獸，想趁亂搶走那塊仙石。
　　李樂遭到海獸攻擊，抓著仙石逃向水面不及，腹部仍被海獸的尾鰭擊中，好在落到了海岸上。
　　散修對李樂的幸運頗為懊惱，然而他本以為自己只引來了壹頭，結果其實引來了壹群。
　　其結局自不必贅述。
　　李樂忍著體內傷勢走了壹段距離後，海獸的妖氣實在難以壓制，於是昏了過去。
　　當他迷迷糊糊蘇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壹片灌木叢中，身上蓋著堆泥土，上頭還有棵蒼郁斷樹壓著。
　　他的衣服似乎是被鋒利的爪子抓破了，肌膚倒是無損，不遠處有頭被撕成兩半的巨鷹，樹下還有只胸口被樹枝紮穿了的熊羆。
　　他來不及思考自己昏迷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遠處便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他聽得出來，其中壹個聲音是欺負過他的合晦……
　　另壹個聲音他也有印象，是與管亮醫士經常在壹起的那個……叫……呂易！
　　但他當時只覺得頭痛難忍，強忍著聽完了他們的對話後又昏了過去。
　　再次蘇醒時便是今日。
　　他從土裏爬出來的時候更加不成人樣，把遇著的散修都嚇了壹大跳，還以為是哪個天殺的道修在操控人傀道屍玩。
　　要不是李樂會講人話，可能已經被他們斬了……好吧，其實哪怕他會講人話，那些散修也差點對他動手。
　　從遭遇到的人所辱罵自己的言語中，李樂拼湊出了壹件事情——兩日前那些宗門的真人長老來到島上，還霸占了泗風子的宅子，不過壹直沒什麽動靜，不知道他們在準備什麽。
　　結合合晦與呂易說的那些與紫薇山真人相關的事情，李樂雖然想不明白具體會發生什麽，但覺得有必要將這些事情告訴對待自己很友善的飛星道友。
　　於是他跑到了紫薇山。
　　那時因為廣剎已經出關，飛星沒再用仙識監視附近情況，加上李樂實在弱小，體內仙氣含量不比六識境修仙者多多少，所以飛星沒有感知到他。
　　他上山找了壹圈，最後還是把打盹的淩風嚇醒後，它給指了路，他才回到山下在洞穴口找到了飛星。
　　飛星戴著帷帽，想念完了玉霜與丹楓，正準備回到洞穴，忽然從幾十米外感知到了壹股正在接近的微弱氣息。
　　他壹眼就認出了李樂，見到其狼狽模樣後趕忙上前查看，卻驚訝地發現其身上的傷勢似乎都愈合得差不多了。
　　李樂沒有因為這幾日的黴運向他訴苦，而是開門見山地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飛星聽了後，思考著散修們既然要隱瞞，為何方才萃琳還說呂易要請真人去議事呢？
　　他們與附近那些宗門的真人談判不順利嗎？
　　“多謝李兄相告。”他對李樂說道，然後擡起了頭。
　　壹道白羽從李樂的眼前閃過，那頭給他指路的仙鶴落下。
　　淩風心有靈犀地來到飛星面前。
　　過往歲月中，他人對自己的稱呼都是些鄙蔑綽號，生平頭壹回聽到有人稱自己李兄，李樂十分感動，覺得自己這個決定沒有做錯，當飛星從儲物空間中取出壹件嶄新的白衣給他時，他便更加確信。
　　“李兄請且歇息，待我回來另有答謝。”
　　飛星說完，乘上淩風，飛至高空，高調地在附近的山間盤旋。
　　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但因為離得太遠，認不出那騎在仙鶴上的人是誰。
　　少許有見識的，也只是認出了那是青蓮仙門豢養的靈辰仙鶴，覺得肯定是位厲害人物。
　　很快，飛星的高調便達到了他的目的。
　　壹道身影從山下鉆出，飛至空中，來到他身旁。
　　除了那些門派的真人，島上便只有三人能飛。
　　“怎麽啦怎麽啦？！”陽春見他這陣仗，覺得肯定有事情發生了，頓時興奮起來。飛星將事情概括了壹下，告訴了陽春。
　　她知曉後，臉上的輕松與興奮迅速消失。
　　飛星還是頭壹回見到她嚴肅的模樣。
　　陽春問道：“妳怎麽想？”
　　飛星說道：“且不談那個合晦，萃琳與呂易我有所了解，他們都算好人。倘若是有什麽瞞著他們，應該也有他們的苦衷……”
　　飛星覺得，若是正人君子，大約應該多多體諒，能幫則幫。
　　這件事情的中心如果是他，他是願意賭壹賭呂易他們的仁義禮信的。不過——
　　飛星的眼眸微沈道：
　　“但那些門派的真人長老都在島上……若是他們還有什麽瞞著我們，那真人恐怕會有危險。”
　　這件事是發生在廣剎身上的。
　　所以他不願賭了。
　　陽春點點頭道：“那就簡單了。玉霜師姐她們脾氣好，可能不會跟妳說這個——”她神色認真，就連以前為了顯自己年輕而對她們的稱呼也從“師叔”改回了“師姐”。
　　“上至淵海劍派，下至尋常散修，我們劍修呢，壹般是不喜歡那麽多彎彎繞繞的……”
　　壹柄劍出現在她手中。
　　古樸的黑木劍鞘上雕刻著金色的雲松，給人以沈穩內斂的藏鋒之感，寄托著流汐對她的期望。
　　“師傅總讓我藏鋒，但我覺得有劍便要出，藏來藏去有什麽意思？不過師傅也對我說過……”
　　壹張秀麗的小臉上，兩顆圓滾滾的眼珠裏流淌著劍意。
　　她正色道：
　　“若有人拔刀相向，便以劍還之。”
　　……
　　泗風子的庭院前方有壹片竹林。
　　這些竹子自然都是泗風子種的。
　　每年夏季，他都會砍下壹些，或做成椅，或做成架。
　　壹旦到了秋天，竹子筍芽分化，便需要好好養護，如此來年才會生長得更旺盛。如今方值初秋，呂易正在林中幫忙。
　　他幫泗風子壹起給竹子澆水、施肥，小心地修建殘枝弱葉。
　　每年他都會來做這些事情，很久以前還會拉著同伴們壹起做。
　　那時他們還不認識管亮。
　　短珂還活蹦亂跳的，全然不顧他人，總是惹出些事情來，好幾次都把映淩急哭了。
　　合晦雖然覺得這沒什麽意義，但還是沈默且盡心地跟他壹起做著。
　　萃琳年紀還小，自她父母去世後，泗風子便常幫呂易照料她，那時她總是趴在泗風子的背上，不時揪他幾根胡子。
　　德慈倒是壹如既往地傻。
　　“累了就歇會兒吧。”泗風子來到他身邊輕聲道。
　　“泗風翁說笑了，這點小事怎麽會累呢……”呂易說著，想要揚起嘴角露出壹個微笑。
　　“妳累了。”泗風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竹葉蕭蕭落下，有的仍然翠綠，有的已經見黃。
　　呂易的肩膀隨之落下。
　　他知道現在自己臉上的笑容壹定不怎麽好看。
　　他張了張嘴，閉上眼睛，弓著身子，健壯寬闊的身姿漸漸佝僂起來。他輕聲道：“我——”
　　他沒能把話說完，兩道身影便出現在了林外。
　　呂易轉頭看去。
　　萃琳帶著那位戴著帷帽的真人來了。
　　呂易沈默片刻。
　　“我還不能累……”
　　他低聲說著，重新直起腰身，走出竹林，向那位真人躬身行禮。
　　他沒有註意到萃琳的神色黯淡，只是讓她回去照看短珂。
　　看著這壹幕，泗風子垂下眼眸，長長嘆息壹聲。
　　“真人請隨我來。”
　　呂易對廣剎恭敬說道，便要走進那座庭院。
　　就在這時，空中響起壹聲鶴唳。
　　自己不是讓他留在洞穴中嗎？
　　廣剎不知飛星是來做什麽，但她註意到了呂易的神情微微壹變。
　　飛星躍下，並沒有看向廣剎，而是朝呂易拱了拱手。
　　三人沈默不語。
　　呂易的鬢角滲出些許汗珠。
　　泗風子的眉頭皺得更深。
　　萃琳神情愈加愁苦，還在想飛星公子就這麽不願跟衛莞真人分開嗎？廣剎緩緩轉頭看向四周。
　　她的目光落在竹林間，在泗風子的身上壹掃而過，落在不遠處的溪水旁，落在水對岸的小山上，轉了壹圈後，最後落在在那間屋子上。
　　屋前階上長苔，苔上屐痕無數。
　　但最近幾日的，似乎有些淺。
　　壹道仙識霸道地沖了進去——
　　呂易的半張臉變成了白色。
　　幾道氣息沖天而起，簡樸的屋子哪經得起這般動靜，頓時化作無數碎片，散落在庭院中。
　　七位真人立於空中，各處壹方，冷冷俯視著地上的廣剎。
　　廣剎揮出壹道仙氣，包裹著飛星將其送往了遠處的山峰。
　　隨後她的身軀緩緩向空中飄去，來到與他們處於同壹水平線的位置。
　　金榕島上的散修們大多都沒見過這陣仗，周邊的散修看到之後立馬遠遠退開。
　　合晦正在壹處平原上用左手持劍練習，感知到動靜後，望向遠方空中的八道身影，神色猛然壹變。
　　怎麽會這樣？！這跟計劃——
　　萃琳楞楞地望著上空，而後又楞楞地看著呂易。
　　呂易低著頭，不敢面對她的視線。
　　壹雙大手將兩人拉入竹林中。
　　泗風子把他們護在身後，手中出現壹柄拂塵。
　　三千塵絲微微顫著，與他的白發幾乎融為壹體。
　　飛星沒有掙紮，就這麽來到了千米之外的山峰頂上。
　　淩風飛了過來。
　　他也沒有想到局面突然便變成這樣了。
　　抱怨、懊悔、恐懼？
　　這不是他會做會想事情。
　　那麽像飛星這樣的人會做什麽呢？
　　只見他盤腿坐下，意識沈入了識海，掠過草原後，來到那堆魔氣上方。感受到他的意誌降臨，魔氣頓時雀躍起來。
　　下壹刻，它們化作壹道黑色橋梁，飛向了仙河上方的醉仙情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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