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章 只是凡人

　　煦雲島是方丈仙島海域中壹座微不足道的小型島嶼，只有數百余裏寬廣，隸屬於千雲島。
　　這壹日剛剛入夜的十分，島邊近海的椰樹林中，有壹座由發黃的毛竹和壹些不規則的木板搭建而成的竹屋，屋內閃爍著微弱的燈火。
　　壹盞正在燃亮的油燈，閃動著豆大的火苗，將竹屋內照的壹片微黃，同時還散發著陣陣的魚腥味。
　　“咕嘟咕嘟！”，壹名看起來五六十歲的老頭正抽著壹尺多長的水煙袋，瞇著眼斜靠在壹張床頭處還有些許粗燥雕刻的陳舊木床上，身下墊著略帶黴味的棉被。
　　老頭皮膚黝黑，非常幹燥，在臉頰、額頭等處都有幾道皸裂之處，捧著水煙筒的大手上有壹層厚厚的老繭，尤其是虎口附近。手背上的皮膚也被布滿的深深皺痕區分成壹塊壹塊。
　　這是典型的漁夫的手掌，經歷了太多的風吹日曬，裸露在外皮膚都會這般幹燥粗糙、並布滿皺痕。
　　“這魚油燈壹股腥味，真不好聞改天還是換成豆油吧。”正在燈旁握著壹只三寸多長的大陣，用麻線勾補漁網的婦女出聲說道，她臉上也留著時間刻下的痕跡，不知因為視力不好還是燈光太暗的緣故，她每勾出壹針前都要瞇著眼睛看上好壹會。
　　“忍忍吧，豆油咱家也沒多少了。趕明個我出海打幾條大魚，就能換壹些回來了！”老頭深吸了壹口水煙後，移開竹煙筒，安慰了壹句，隨後帶著壹絲顯擺的語氣說道：“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去過壹次千雲島，島上的仙師大人隨處可見。這些仙師大人夜裏從不點油燈，都是用會發光的寶石明珠，隨便壹顆寶石的價格，都足夠咱們全島人幹上壹整年了那些仙師各個神通光大，在天上飛的比鵬鳥還快……”
　　“好了好了壹說起這個就沒完沒了，我都聽了大半輩子！”婦人打斷老頭的話語，嗔怪道，老頭的話語讓她也想起了年輕的時候，那時候的她最喜歡聽還是小夥的老頭談論這仙師大人的事情，種種的奇異仙法，絢麗的仙宮建築都讓她癡迷不已。想到這裏，婦人的心中升起了壹陣暖意，擡頭看了壹眼沈默不語的老頭，發現其正兩眼發呆的抽著水煙，顯然還在回味千雲島的風光。婦人微笑著搖搖頭，繼續手上的活計。
　　“有人來了！”正倚在床山抽水煙的老頭突然坐了起來，帶著奇怪的表情對婦人說道。
　　他們家親戚朋友並不多，而且是在晚上這個時候找上門，卻猜不到是何人。隨即婦人也聽到了屋外沙沙的腳步聲，而且聽起來不止壹人的樣子。
　　“有人嗎？”屋外的腳步聲停下，壹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傳來，語氣中頗為急切，似乎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聽聲音不像是本島的人，難道是其他島過來的？”老頭在這島上住了數十年，島上翻來覆去就那些面孔聲音，早已熟透。他心中這般嘀咕壹聲，透過門板間的縫隙壹看，果然模模糊糊的看到壹對青年男女的身影，只是光線微暗，看不太清楚，但的確不像是本島的任何壹名居民。
　　只有有靈脈的小島，才會有修士駐紮，才會有凡人在修士的庇護下生存。因此有凡人的島嶼並不是很多，壹般相互間地理位置相隔太遠，所以每座小島都甚少與其他小島流通。同時由於流動性較小，大多數都是世世代代居住在壹個小島之上的，使得凡人界的風氣也十分淳樸好客。
　　老頭麻利的打開木門，見到渾身濕漉漉的壹對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男女。
　　這兩人長相都很普通，但是絕對不讓人反感的那種，而且兩人看起來十分般配，任誰第壹眼看了都會猜測兩人的小兩口關系。
　　“大叔大嬸，我們夫妻倆是千雲島的人，不小心在這煦雲島附近遇到了大浪，船翻了，我二人遊上了岸，還請大叔大嬸收留我們壹晚。”青年女子彎腰朝兩人行禮說道，說著拉了壹下旁邊皮膚稍黑的青年，後者微微壹楞後連忙也是彎腰行禮。
　　“客氣客氣這當然沒有問題！”老頭呵呵的笑道：“只是我們家窮酸了壹些，壹共就這麽兩間屋子，妳們二人要是不嫌棄，就在這裏安歇壹晚吧，我和老太婆去裏屋和孩子們擠壹擠老太婆，去生個火，給兩位客人烤烤衣服。”
　　“多謝大叔大嬸，有勞了！”青年男女高興的說道。
　　不壹會兒，那婦女端來了壹個火盆，裏面點著了壹些幹柴，然後沒多久又送來了兩碗鹹魚面。
　　青年男女自然是感謝萬分，那老頭卻十分豪爽，大手壹揮，就拉著老太婆去裏面壹間屋子。
　　“我看這對小夫妻八成是離家私奔的！”老頭老婦和孩子們壹起躺下後，老婦忽然輕聲的在老頭耳邊說道。
　　“怎麽看出來的？”老頭疑惑的問道。
　　“妳仔細看那小夥子，皮膚黑黑的，但手上沒老繭，說話又酸裏酸氣，九成是沒吃過苦頭的窮書生。而那小姑娘，雖然長的壹般，但舉止大方得體，肯定是個大家閨女。窮書生遇到了大小姐，這二人湊到壹塊，肯定是私定終生，卻被女方家裏反對，二人頭腦壹熱，就私奔出來了想當年……”老婦說道這裏，卻有點不好意思的停住了。
　　“嘿嘿，想當年妳媽嫌我不是讀書人，硬是不讓妳嫁給我，要不是最後關頭妳爹說服了妳媽，恐怕我們也要私奔了！”老頭輕聲笑道。
　　“呸，誰會和妳這個死老頭私奔！”老婦人啐道。
　　“我當時可不是死老頭，我年輕的時候也是英俊的很，要不妳怎麽會壹眼認定我了！”老頭不服氣的辯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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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二人說話的聲音雖然極小，但卻壹字不漏的傳入了青年男女耳中，兩人不禁相視壹笑。
　　這青年男女，就是掩藏修為並易容之後的趙地與雲夢璃了。
　　兩人選擇此島，也是有壹定原因的。
　　此島有壹處不大的靈脈，但靈氣密度極低，僅僅只是下品靈脈的樣子。因此，凡是修為稍高的修士，都不願在此島上修行，寧可多花費壹些靈石或者選擇壹些小壹點的洞府。
　　慢慢的，這小島就成了雞肋般的存在，既有靈脈，島上也有萬余凡人居住，但卻無人接手，千雲島每年還要花費壹些靈石，用以維持此島上的防護法陣。
　　於是千雲島幹脆就把這處小島半租半送的低階轉讓，無論修為，只要能負擔島上法陣每年的靈石消耗，就可以成為此島的島主，無需繳納其他費用。
　　這麽“優厚”的條件給出後，終於有壹些喜好清凈的修士動了心，最後壹名煉氣期的修士成為了此島的島主。
　　煉氣期修士坐鎮的島嶼，自然不太可能讓這二人遇到什麽麻煩，或者是被識破掩飾。
　　另外，離此島最近的大島——千雲島是由儒門宗門千雲宗掌控的，這個宗門倒和千機門有幾分相似，門中修為最高的也僅僅是結丹後期修士，而且壹直偏安此處，與正道盟、逆天盟、百宗盟的關系都不太緊密。
　　這樣趙地和雲夢璃的安全就更能得到保障了。
　　因為雲夢璃的姿色過於驚世駭俗，即使是作為凡人，也難免惹出巨大麻煩，所以兩人幹脆都化作普通的青年樣貌混入這凡人之中。
　　趙地隨手布置了壹個無形的護罩，將他和雲夢璃罩住，然後輕輕浮過壹層靈氣，瞬間又恢復成壹名清秀青年，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修仙者特有的灑脫出塵的氣質，與剛才的黑膚青年完全不同。雲夢璃也恢復了平時的樣子，那秀美絕倫的姿容，讓趙地看的有些呆住。
　　“夢璃的這張面孔，夫君還要看上很長壹段時間，還希望時間久了，夫君不會厭倦。”雲夢璃嫣然壹笑，兩頰微紅。
　　“如果這世上真有百看不厭的面容，那壹定是愛妻了！”趙地伸手輕輕的撫摸著雲夢璃的俏麗臉龐，目光中滿是愛意。
　　雲夢璃順勢依靠在趙地的胸前，輕聲說道：“夫君知道夢璃為何要挑中這戶人家開始落腳麽？”
　　趙地用手指輕輕的捋著愛妻的烏黑秀發，微微壹笑的答道：“妳說過，嶽母大人是凡人出身，這是否和嶽母大人有關？”
　　“不錯，夫君壹猜即中家母就是漁夫的女兒，自幼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直到十八歲那年才無意中遇見了因某些緣故留在凡人界的父親。母親常跟我說，她這輩子最懷念的日子，就是與父親壹起在凡人界中度過的短短幾年，那時候的父親雖然普普通通卻開心簡單。等到她隨著父親重返西星島時，父親終日不是忙於鉆研陣法就是閉關苦修，甚少有清閑的日子，母親和他的交流越來越少。”雲夢璃玩弄著趙地的衣襟，緩緩的說道。
　　“母親常說，我擁有靈根，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雖然有機會修習仙法、擁有強大神通，卻難以體會到凡人那簡單快樂的幸福。至少在她看來，父親最開心的時候，也是在凡人界的那幾年。”
　　說道此處，雲夢璃長嘆壹口氣，繼續幽幽的說道：“我家遭逢巨變之後，我早對修仙之道失去了興趣，若不是記掛了父親大仇未報，根本沒有繼續修行下去的動力。除了報仇之外，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像母親所說的那樣，體會壹下凡人世界的簡單和快樂。還要多謝夫君能放下修行，陪夢璃度過余生。”
　　“是啊，凡人之所以開心快樂，就是因為簡單，只要能吃好住好，就可以非常高興。在修士們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對於凡人而言卻可以興奮到幾日不能入睡。同樣的，凡人執著追求、闡心竭慮謀奪的事情，在修仙者看來仍然是不值壹提。而修仙者追求的東西，對凡人而言，卻顯得虛無縹緲、不切實際，也許他們也會認為，我們修仙之人所追求的，才是毫無意義的虛幻之物。”趙地淡淡的說道。
　　“是的，或許在凡人看來，我們修仙者才是高高在上的，既可以飛來飛去、神通廣大，又可以無病無痛、活的極長，但他們卻很難想象，修仙界有多麽的殘忍冷酷，毫無人情，而修仙者們又是多麽的薄情寡心，少有真情實感。若不是入凡，或許夫君與夢璃，也始終無法這般恩愛。”雲夢璃柔聲說道，溫柔款款的望向趙地。
　　趙地輕輕的在雲夢璃額頭上壹吻，後者卻將頭埋入趙地懷中，嬌羞無限。
　　第二日，易容改裝後的趙地和雲夢璃像老兩口道謝，並講明了來意，順勢就按照兩人猜測的那樣，就說是私定終身從千雲島私奔而來，打算以後就在這煦雲島上生活。
　　老頭打量了趙地壹番，忽然說道：“簡老弟，看妳的樣子，應該讀過不少書吧。妳的身子骨太瘦弱，不適合像老頭我壹樣幹粗活，不如就在這島上開個私塾，教教娃兒們識書認字，也好混個生計！”
　　“教書？”趙地聞言眉頭微皺，朝雲夢璃看了壹眼。
　　“對啊，我常聽老頭說起，千雲島那邊的小孩只要是家裏條件不是太差的，就會想盡辦法送入書塾中念上幾年書。若是書念的好，甚至可能被仙師大人看中，收入門下成為壹名修仙弟子，將來甚至會成為壹名大仙師的！”婦人也附和道。
　　趙地微微壹笑，大概這老頭夫婦所說的，是千雲宗招收弟子的事情吧。千雲宗作為儒門宗派，對讀書論道頗為講究，若是在此過程中產生了書卷之息，不但能施展壹些大威力的儒門秘術，而且修行起儒門功法也會事半功倍起來。
　　因此，千雲宗去書塾挑選壹些有靈根且有了壹點書卷之息的年輕弟子，補充入門下，的確是正常之事。
　　“夫君，李大叔的建議不錯，妳不妨考慮壹下。”雲夢璃含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