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壹章 因果（中）

　　下午兩點半鐘，開車離開別墅，沈楠楠壹時心血來潮，就想去新房看看，房子在西郊的望海嘉園，靠近海邊，是壹座新開發的高檔小區，價格高得有些離譜，壹百五十平方的建築面積，加上壹個二十平方的半地下車庫，幾乎掏空了兩家老人半生的積蓄。
　　不過，那裏的風景非常優美，距離濱海植物園很近，步行只有十幾分鐘的路程，更加難得可貴的是，站在露臺上，還能眺望到漫長的海岸線，以至於她在看了第壹眼後，就喜歡了那裏，沈楠楠最喜歡海子的兩句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自從房子裝修後，沈楠楠只去過兩次，而每次過去，那些正在忙碌的工人，都會停下手中的活計，用壹種不加掩飾的目光盯著她，這令沈楠楠感到有些恐懼，很不舒服，因此，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去過，裝修上的事情，壹直由劉春山安排。
　　半個小時後，車子開進小區，沈楠楠跳下車子，悠閑地上了樓，推開虛掩的房門，見三位穿著工作服的工人，正在緊張地忙碌著，房子大半都已裝好了，只剩下些收尾工作。
　　她用手指挑著車鑰匙，在房間各處轉了壹圈，對劉春山的工作，感到非常滿意，兩人商量好的設計，都被不折不扣地執行了，偶爾有些小變動，也顯得別具匠心，很是溫馨。
　　“餵，妳找誰？”壹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把手中的工具放下，站直了腰，上下打量著沈楠楠，有些不滿地道。
　　“師傅，辛苦了，這房子是我的。”沈楠楠抿嘴壹笑，又用滿是自豪的語氣道：“我平時很忙，很少過來，都是男朋友到這邊的。”
　　老頭‘噢’了壹聲，把壹根鉛筆架在耳朵上，就拿起旁邊的圖紙，皺眉道：“正好，妳過來了，這邊裝修的時候，有了點小問題，我們聯系不到人，也不敢隨意改動，都拖了好幾天了，影響進度。”
　　“聯系不到人？”沈楠楠楞了壹下，蹙眉道：“怎麽會呢？他下午不是過來了嗎？”
　　老頭走了過來，把圖紙遞到沈楠楠手裏，有些惱火地道：“哪有，上午打電話，說是在忙，沒時間，到了下午，電話又打不通了，不在服務區。”
　　“可能是有急事吧？”沈楠楠摘下墨鏡，拿著圖紙看了幾眼，又跟著老者走到窗邊，商量了壹番，把改動方案確定，又拿起筆，在上面簽了名字，想了想，就擡起頭，似是不經意地道：“師傅，今天裝修，鄰居是不是過來告狀了？大周末裝修，是挺惹人煩的。”
　　“沒有啊，妳聽誰說的？”老者看了她壹眼，皺眉道：“鄰居都很好，就是妳們應該負點責任，平時總見不到，周末過來跑壹眼，還沒把事情說完，就又不見人影了，耽誤進度，不然，早就裝完了。”
　　“是嗎？真是抱歉了。”沈楠楠尷尬地壹笑，走到窗邊，眺望著遼闊的海面，暗自琢磨著，也許，春山是因為在那裏坐著，感到不自在，這才找了理由離開吧。
　　正想著，刺耳的電鋸聲又響了起來，她怕衣服上掛灰，就急忙離開，剛剛來到樓下，壹陣清脆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沈楠楠掏出手機，看了號碼，見是林臺長打來的，不禁微微蹙眉，這個時間，他打電話來做什麽？不會又起了壞念頭吧……
　　沈楠楠停下腳步，醞釀好情緒，就接通了電話，語氣平靜地道：“餵，林臺長，您好，有什麽事情嗎？”
　　“啊，小沈，是這樣，如果方便的話，能壹起喝杯茶嗎？”耳邊響起林臺長的聲音，那聲音有些沙啞生澀，停頓了壹下，他又趕忙解釋道：“那個，小沈，請妳不要誤會，只是想談些事情，和春山有關，也許，妳會感興趣的。”
　　“和春山有關？”沈楠楠楞了壹下，蹙起秀眉，裊娜地向車邊走去，邊走邊道：“臺長，有什麽事情，在電話裏說就好了，我這邊有點事兒，可能還走不開。”
　　“咳咳……電話裏說不太清楚。”林臺長咳嗽了幾聲，抽出紙巾，擦了有些發紅的鼻子，又信誓旦旦地道：“小沈，妳放心，在經過市委王書記的批評之後，我深刻反省了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樣冒失了，這次，的確是有重要的事情，也不占用妳太久的時間，估計，十幾分鐘應該夠了。”
　　沈楠楠走到車邊，打開車門，坐了進去，遲疑著道：“好吧，那林臺長，我們在哪裏見面？”
　　“梅嶺茶樓吧，二十分鐘以後，我會過去。”林臺長說完了，也未等她出聲，就直接把電話掛斷，拿起杯子，喝了口紅酒，又走到電腦桌邊，把壹個U盤拔了下來，握在手中，咬牙切齒地道：“姓劉的，既然妳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不讓老子舒坦，妳也別想好過！”
　　沈楠楠坐在駕駛位上，隨手關上車門，發動了車子，卻沒有開走，而是摸起手機，又撥打了劉春山的電話號碼，結果，和那位施工人員說的壹樣，耳邊響起的提示音，果然是撥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又出去喝酒了吧？”沈楠楠嘆了口氣，戴上墨鏡，把車子駛出小區，向市區方向開去。
　　二十分鐘後，她趕到了約定地點，上了茶樓，在樓上找了位置，點了壹壺碧螺春，就把玩著手機，將目光投向窗外，怔怔地出神，不經意間，身後傳來的交談聲，忽地引起了她的註意。
　　“說吧，這次約我見面，到底為了什麽事情！”這是壹個男人的嗓音，低沈有力，聽聲音，應該是個中年人。
　　“吳隊，是這樣，我想撈個人出來，請妳幫幫忙好嗎？”這是壹個女人的聲音，很平常的壹句話，在她口中說出來，竟然嗲得不像樣子。
　　“撈誰？”男人的聲音有些詫異。
　　“刀疤臉。”女人小聲回了壹句，又輕聲補充道：“如果可以，把小米也弄出來吧，就他們兩個，怎麽樣，沒問題吧？”
　　“不行，絕對不行。”男人停頓了下，似乎是喝了口茶水，又淡淡地道：“瘋婆子，妳應該是知道的，現在的市局，是孫誌軍說了算，他有市委書記當後盾，張狂得很，從不把旁人放在眼裏。”
　　聽到這裏，沈楠楠心裏突地壹跳，忙伸手打開包包，從裏面拿出梳妝鏡，偷偷地向後照去，卻見身後的座位上，壹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正和壹個女子聊天。
　　雖然看不清女人的正臉，但從側面看，似乎頗有幾分姿色，只是眉宇間，帶著些許的輕佻之色，倒像個風塵女子，而那位中年男人，看著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裏見過。
　　“吳隊，別繞彎子了，要多少錢，妳說句話就是了！”女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聳聳肩，語氣冰冷地道。
　　“這不是錢的問題！”吳明譜有些生氣了，把手壹擺，望著對面風情款款的女人，黑著臉孔道：“都說過了，現在是特殊時期，凡是涉黑的人，誰都撈不出來。”
　　“啪！”瘋婆子點了壹顆女士香煙，吸上幾口，就張開嘴巴，把淡淡的煙霧，都吹了過去，冷笑著道：“吳隊，真是人走茶涼啊，瘋子走了以後，妳連這點事兒都不給辦了。”
　　“別亂說！”吳明譜皺起眉頭，拿手指了指她，又轉頭環視四周，輕聲道：“瘋婆子，現在動靜那麽大，妳不老老實實地呆著，要撈那兩人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想東山再起唄！”瘋婆子把打火機丟在桌上，手裏夾著香煙，面無表情地道：“吳隊，現在是個機會，如果能把人放出來，以後占了地盤，我分妳三成。”
　　“妳TMD想錢想瘋了……”吳明譜瞪了她壹眼，拿起杯子，沒好氣地道：“還分我三成，頂風作案，妳不要命了？沒看江賀之都進去了嗎！”
　　瘋婆子輕蔑地壹笑，撇撇嘴，有些不以為然地道：“不就是壹陣風嘛，何必壹驚壹乍的，放心吧，再大的風也有吹過去的時候，到時候還不是外甥打燈籠，照舊！”
　　吳明譜冷哼了壹聲，輕輕搖頭，表情凝重地道：“瘋婆子，這次是來真的，不光是政法系統，連紀委都跟著動起來了，第二波打擊很快就要到了，還不知要牽連多少人，這陣風要想過去，還早著呢，我勸妳最好早點死了那份心思，別火中取栗！”
　　瘋婆子挑起眉頭，好奇地道：“吳隊，那位市委書記到底在搞什麽，怎麽還沒完沒了的？”
　　“政治鬥爭需要，說了妳也不會明白！”吳明譜側過身子，拿手摸著頭發，目光落在瘋婆子那張白皙的面孔上，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茶水。
　　瘋婆子拿起紫砂壺，為吳明譜續上茶水，小聲道：“吳隊，教父他們進去了，也是好事兒，現在可是大好機會，失去了，怪可惜的……更何況，這邊靠近港澳，咱們不占，他們那邊也會滲透過來，濱海是發財的好地方，盯著的人很多，動作慢了，就連湯都喝不上了。”
　　“不行，我勸妳壹句，這次，市委王書記是來真格的了，妳別往槍口上撞！”吳明譜喝了口茶水，皺眉勸了她壹句，又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瘋婆子，妳這模樣還不錯，找個好人家嫁了算了，別壹條道走到黑，我可不想有壹天，把妳也抓進去。”
　　瘋婆子微微壹怔，隨即用手摸著臉蛋，咯咯地笑了起來，斜著眼睛，極有風情地瞟著他，淡淡地道：“怎麽，吳隊，舍不得了？”
　　“是有點！”吳明譜笑了笑，把身子向後壹仰，冷哼道：“我要是瘋子，娶到這樣細皮嫩肉的婆娘，早就安分守己地過日子了，哪會出去打打殺殺的，最後，還把性命搭上了！”
　　“現在也不晚啊！”瘋婆子張開嘴唇，吐出幾個淡淡的煙圈，探出壹條腿，用高跟鞋尖撥弄著吳明譜的皮鞋，意味深長地道：“怎麽樣，想辦法把人放了，咱們合夥幹，說不定，妳吳大隊長還能人財兩得呢……”
　　吳明譜笑了，擺擺手，輕聲道：“那可不敢，要是被妳這女人沾上，恐怕連命都得搭上。”
　　“有那麽嚴重嗎？”瘋婆子嘆了口氣，把手中的香煙熄滅，丟到粉紅色的煙灰缸裏，正色道：“吳隊，別兜圈子了，剛才的提議，妳覺得怎麽樣？三成可不少了！”
　　“嗯，確實不錯，很誘人！”吳明譜湊了過去，用手敲著桌子，壹字壹句地道：“不過，在這之前，妳要先幫我辦件事情。”
　　“什麽事情，瞧妳這神秘兮兮的樣子，肯定不是什麽好事！”瘋婆子拿眼瞄著他，伸出右手，握了吳明譜的大手，輕輕撫摩著，眼中盡是挑逗之色。
　　吳明譜淡淡壹笑，把手抽了回來，輕聲道：“幫我搞個人，我要讓他身敗名裂！”
　　“搞誰？”瘋婆子微微皺眉，把眼睛瞇了起來，小聲地問道。
　　“孫誌軍！”吳明譜面色壹沈，從牙縫裏擠出這三個字，惡狠狠地道：“有他在，妳別想東山再起，這個人，就是最大的絆腳石，必須踢開！”
　　瘋婆子猶豫了壹下，皺眉道：“搞孫誌軍？怎麽搞？連瘋子生前都說過，公安那些人裏，他最怕的就是孫誌軍，那人很難纏。”
　　“錯了，這個世界上，最難纏的永遠是女人！”吳明譜哼了壹聲，雙手抱肩，輕聲道：“如果妳答應，咱們可以好好談談了，如果不答應，就另找別人吧，我辦不成的事情，也許有人能。”
　　瘋婆子默然半晌，就點點頭，冷聲道：“好，妳說吧，怎麽個搞法？”
　　吳明譜滿意地壹笑，放下茶杯，勾了勾手指，瘋婆子聽話地湊了過去，吳明譜把嘴唇放到她的耳邊，悄聲說了半晌，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著道：“瘋婆子，看妳的了，事成之後，我保證幫妳把人撈出來，而且，生意方面的事情，也不必擔心，壹切都OK！”
　　“吳隊，妳可真夠陰的了！”瘋婆子看了他壹眼，站了起來，淡淡地道：“好吧，誰讓老娘貪心呢，就這麽定了。”
　　“好，壹言為定，等妳的好消息。”吳明譜把玩著杯子，目送著瘋婆子離開，才冷冷地道：“騷娘們，野心還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