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所見所聞

　　徐大將小佛像和觀音像等分別塞進麻袋裏，為了防止掉出來他還將麻袋給打了死結。
　　王七麟好奇的問他道：“妳什麽時候弄了這些東西？”
　　徐大拍了拍懷裏嘻嘻笑道：“特意為這次進鬼市準備的，都是開過光的硬貨。”
　　“大爺本事不行，萬壹咱進了鬼市分開了，大爺落單了，到時候怎麽辦？肯定得靠自己準備的法器呀！”
　　謝蛤蟆點點頭道：“無量天尊，徐爺真是個茍道高手。”
　　王七麟說道：“那必須，徐爺的狗拳可是壹絕。”
　　他們看看時辰進入倉庫，關上門後，謝蛤蟆沈聲道：“七爺、徐爺，妳倆先別動，老道要在妳們臉上抹點東西。”
　　“啥？”
　　“過陰漿。”
　　“大爺不要臉上抹漿。”徐大拒絕。
　　謝蛤蟆冷笑道：“那妳打算去了鬼市給鬼當零嘴吃？嘿，妳這個頭倒是可以多吃兩頓。”
　　王七麟問道：“這漿是幹嘛用的？過陰用的嗎？為什麽上次在桂花鄉沒有用上？”
　　謝蛤蟆從袖子裏掏出壹個小罐子，說道：“確實是過陰用的，但跟上次不壹樣，上次妳們走陰那是為了尋找人的魂魄並要帶回這魂魄來，所以得讓陰差知道妳們是人，否則他們會把妳倆壹起拘走。”
　　“這次妳們倆得掩飾自己活人的身份，所以得用過陰漿塗面。”
　　他用毛筆蘸了過陰漿塗在王七麟的臉上。
　　涼涼的。
　　黏黏的。
　　謝蛤蟆介紹道：“過陰漿是在除夕夜的時候用糯米摻和七月半那天下的雨水煮出來的，只有七月半的雨水在除夕晚上煮的糯米才有用，開鍋時間還必須是除夕午夜子時，今年老道還得做，到時候妳可以看看。”
　　他又給徐大抹了過陰漿，叮囑道：“千萬別擦掉這東西，有東西要給妳們擦也不允許它們動，明白嗎？”
　　王七麟點頭。
　　謝蛤蟆說道：“老道問妳們話呢？怎麽不回應？”
　　王七麟道：“我回應了，我點頭了呀。”
　　徐大說道：“大爺也回應了，大爺擔心點頭會甩掉過陰漿，所以給了妳壹個眼神。”
　　謝蛤蟆看向黑漆漆的倉庫，壹時無言以對。
　　老道士壹定是上輩子做了孽，所以這輩子才會來到這倆貨身邊。
　　綏綏娘子嬌滴滴地問道：“道爺，奴家呢？”
　　老道士說道：“綏綏娘子能受得了臉上塗壹層漿嗎？”
　　王七麟側耳傾聽。
　　綏綏娘子嘆了口氣，道：“奴家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王七麟也跟著嘆了口氣。
　　謝蛤蟆說道：“來，咱們排成隊，後面的人把手臂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註意不要掉隊。”
　　他走在最前面，徐大在他身後，綏綏娘子又在徐大身後，王七麟斷後。
　　其中綏綏娘子抱著八喵。
　　徐大扛著九六。
　　就跟戴了個超大狗皮帽子壹樣。
　　四個人在黑暗的倉庫裏走了起來。
　　漆黑。
　　寂靜。
　　冷清。
　　只有四個人壹些輕盈的腳步聲和壹些若隱若現的呼吸聲在響著。
　　然後走著走著，王七麟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忽然心裏生出壹個念頭：走的太遠了吧？
　　他在糧倉住過兩晚上，對內部非常熟悉，最長頂多兩百步。
　　可是他們已經走了不止兩百步，且期間並沒有轉向，那他們已經走到哪裏了？
　　就在王七麟心裏生出這個疑惑的時候，他發現身邊出現了霧氣。
　　隱隱約約的霧氣。
　　不知何時，倉庫裏有了壹些光線。
　　他的視野變成灰色，霧氣就是灰色的。
　　頓時，他的呼吸聲變得濃重起來。
　　在他身前響起了綏綏娘子的聲音：“道爺，哪裏來的霧？”
　　謝蛤蟆沈聲道：“這是五裏霧，算是仙霧的壹種，雲裏霧裏所用的‘霧裏’說的就是這種霧氣。”
　　“仙霧？鬼市有仙霧？”王七麟問道。
　　謝蛤蟆不說話了。
　　王七麟有些擔憂，試探地問道：“道爺？道爺？”
　　謝蛤蟆說道：“老道就在妳前面，妳叫什麽？”
　　王七麟不悅地說道：“我剛才問妳話呢，妳怎麽也不回答？”
　　謝蛤蟆理直氣壯地說道：“老道士點頭了呀，還給了徐爺壹個眼神呢。”
　　徐大嘿嘿笑，嘀咕道：“人家是宰相肚裏能撐船，道爺妳是蛤蟆肚大氣量小。”
　　謝蛤蟆被他的話堵了壹下，只好更詳細的講解道：“這五裏霧出自我道家典籍《陰符經》，乃是修道所成霧氣之壹，在霧氣範圍之內，不管是妖魔鬼怪都能隱蔽面容，待會妳們就知道它的奇妙了。”
　　他的話音落下，王七麟感覺到肩上有些發癢，便下意識的伸手掃了掃。
　　掃後肩膀的感覺恢復正常，可是不多會後他又感覺肩頭有些癢了。
　　於是他便下意識扭頭看去。
　　看到壹只慘白的小手搭在他的肩頭。
　　徐大嘀咕道：“九六在幹啥呢？老在大爺脖子上轉悠，是不是要撒尿呀？”
　　王七麟知道九六應當發現了自己身後有東西，他壯著膽子扭頭往後看。
　　壹眼看去，他身後的隊伍望不到邊！
　　鬼影重重！
　　壹個鬼又壹個鬼走在他身後——或者說漂在他身後！
　　而且這些鬼不是像他們壹樣伸出壹條手臂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而是伸出左臂搭在前面人的右肩上、伸出右臂搭在前面人的左肩上。
　　謝蛤蟆曾經與他說過這姿勢的名稱。
　　這叫架陰鎖。
　　王七麟倒吸壹口涼氣，說道：“諸位不妨回頭看看，開火車了。”
　　徐大回頭笑道：“啥？火車是啥？著火的車——吾草也！”
　　他笑不出來了。
　　謝蛤蟆還能笑出聲來：“壹群孤魂野鬼罷了，就像人間開大集會有乞丐來集上乞討壹樣，鬼市大開後也有孤魂野鬼到來，想要看看能不能占點便宜。”
　　王七麟並不害怕身後這群鬼，主要是這架勢有點嚇人。
　　綏綏娘子捏了捏九六的小屁股，道：“六崽快叫壹聲。”
　　九六齜牙咧嘴往後叫：“六六六！”
　　火車頓時脫軌。
　　諸多孤魂野鬼發出厲嘯聲四處逃散，有些沒有修為的鬼直接爆體化作霧氣。
　　這時候有壹個身影飄蕩過來，好奇地問道：“靈獸？天狗？”
　　王七麟定睛看去，卻看不清個這人的樣子，只是能看到他身形削瘦、身軀傴僂。
　　九六看到他靠近激動了，呲牙咧嘴準備再狠壹個。
　　綏綏娘子輕聲道：“不用與它壹般見識，小小的犭夷母鬼罷了，不要理它，它只能吃普通人，像咱們它是吃不得的。”
　　徐大好奇的站定，問道：“這是什麽？姨母鬼？誰的姨母所化的鬼？”
　　鬼影吃吃的笑了起來，陰嗖嗖地說道：“我是妳家姨母化作的鬼，好外甥，妳還不來陪姨母？”
　　謝蛤蟆不悅道：“滾蛋，鬼市不能殺戮但能鬥毆，妳想挨揍嗎？”
　　犭夷母鬼的身影猛的擴大壹倍，他正要撂狠話，八喵飛了過去。
　　八喵未到，尾巴先至。
　　小毛尾巴拍在了犭夷母鬼的臉上，將它拍的哀嚎壹聲，八喵接著飛到，從它下巴往下落，壹路落壹路喵喵拳。
　　這就很霸道了！
　　犭夷母鬼被它給喵怕了，連個狠話都沒有留下，轉身便逃跑了。
　　八喵用尾巴撐地站起來，沖著它背影擺了個拳架：我看妳是沒把妳喵爺放在眼裏！
　　他們在五裏霧中緩緩行走，逐漸的開始熱鬧起來。
　　霧氣中出現壹個又壹個的身影，這時候謝蛤蟆說可以不用架在壹起了，但還是要走在壹起不能走散了。
　　他用警告的語氣說道：“別小看鬼市，裏面不只是孤魂野鬼和犭夷母鬼這樣傻逼，這裏肯定有咱們惹不起的狠角色，特別是妖怪。”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用眼神向某人示意：“大妖們往往有移山倒海之能，即使是修為入先天的陸地神仙也不敢招惹它們。”
　　王七麟哂笑：“移山倒海？這個誇張了吧？若它們能移山倒海那哪裏還有咱們人來統治九洲大地的事？”
　　謝蛤蟆也笑了，說道：“七爺，誰告訴妳天地之間只有九洲？”
　　王七麟說道：“我知道天地之間不止九洲，還有海外仙島、還有塞外、西域、南荒十萬大山，可是不管有什麽，九洲總歸是天地的核心之處，對吧？總歸擁有天地間最肥沃的土地，若有大妖神鬼，他們會放棄九洲這肥肉？”
　　謝蛤蟆哈哈大笑。
　　在他們身邊不遠處響起壹個悠悠的聲音，說道：“壹群白蟻生活在壹塊枯木上，有白蟻慨嘆，這定是天地精華之地，這裏的樹皮定是天地間最美味的東西。”
　　這話嘲諷的力度很大，王七麟卻沒有生氣，他問道：“算在下孤陋寡聞了，那妳來說說，天地之間還有什麽好地方？”
　　壹個人影施施然的飄蕩而來，聲音帶上了壹點笑意：“我不知道神佛所在何處，但我們鬼之壹族所在的陰間便是壹處好地方，妳還沒有進入陰間，不知道它的妙處，將來等妳了卻在凡世間的執念去往陰間就知道它的美妙了。”
　　王七麟知道陰間的存在。
　　所以聽到這話後他聯想到了壹個與自己工作相關的重點：人間界的鬼果然不是平白無故出現、平白無故留下的，它們留在人間沒有去往陰間，乃是因為有執念！
　　所以聽天監要想解決世間詭事不應當是單純的殺鬼驅邪，而是要了卻它們的執念！
　　他把這點牢記於心，決定離開鬼市後要告訴謝蛤蟆，讓他在辦理培訓班的時候將這理念灌輸給手下們。
　　與他們說話這妖魔似乎是個講道理的主，王七麟來了與他交流的興趣，還想從他口中套點話。
　　可惜人家對他不感興趣，說完這話便施施然飄走。
　　沒辦法，他臉上有過陰漿，在妖魔鬼怪們眼裏就是個普通的鬼，而且他剛才的話也符合普通鬼怪的見識，稍微有點本事的鬼便對他們毫無興趣。
　　謝蛤蟆帶著他深入鬼市，笑道：“妳不是打算給徐爺弄點好東西嗎？走，老道士帶妳去寄唱行瞧瞧。”
　　王七麟壹聽這話急了，他偷偷瞥了眼綏綏趕緊擺手說道：“什麽妓娼行？我對這玩意兒不感興趣！”
　　不怪他誤會謝蛤蟆的話，主要是謝蛤蟆剛剛從提到了徐大，寄唱這倆字和徐大在壹起，必須得以妓娼來理解。
　　徐大著急了，說道：“妳怎麽會不感興趣？七爺妳不是說給大爺弄幾個鬼提升壹下實力嗎？”
　　王七麟道：“去妓娼行找鬼？我它娘想給妳提升實力，不是想給妳找暖床大丫頭。”
　　綏綏娘子偷偷笑了起來。
　　徐大愕然道：“七爺妳這是說啥呢？寄唱行是典賣奴仆和物品的地方，與典當鋪相似，這鬼市的寄唱行應當賣的是鬼怪和法寶，跟給大爺暖床有啥關系？大爺還能找個鬼來暖床？”
　　王七麟面無表情：“走走走，我我我剛才開玩笑呢。”
　　旁邊有人伸手招呼他們：“諸位要買奴嗎？來咱這裏瞧瞧，咱這裏有好寶貝兒！”
　　王七麟等人走過去，看到這人身前守著個神龕，他舉起神龕給眾人看，神龕裏頭端坐著個壹身金衣的迷妳老頭。
　　迷妳老頭是活物，看到有人看自己，他便頷首微笑，須發眉皆白，仙氣飄飄。
　　王七麟不知道迷妳老頭是什麽，他的目光在神龕身上，這東西很眼熟——
　　當初救援黃君子的時候，他曾經獵殺了壹群凈屍抓了個虎倀，那虎倀就是用這樣的神龕供奉著凈屍。
　　但現在來看這神龕恐怕不是供奉什麽鬼神的，而是個牢籠，因為迷妳老頭在裏面壹心想鉆出來，卻沒法脫離神龕的束縛。
　　謝蛤蟆撫須笑道：“原來是個金精，我們才不要金精呢。”
　　聽到這話鬼影著急，說道：“為何不要金精呢？人世間有諸多珍寶，只要有金錢便能買到這些珍寶，而金精可以變出金子，金子就是錢。”
　　謝蛤蟆問道：“金精是變出金子還是找到金子？”
　　鬼影狡猾地說道：“還不是壹樣嗎？它幫妳找到無主的金子，這不等於幫妳變出金子來？”
　　謝蛤蟆搖頭道：“妳不老實，金精最喜歡偷懶，它們只會去找距離自己不遠的金子，找到的往往是別人懷裏的金子。”
　　鬼影理直氣壯地說道：“那妳偷來或者搶來不就行了？”
　　謝蛤蟆毫無興趣的離開，鬼影大怒，但它礙於鬼市規矩不能找王七麟壹行的麻煩，於是便將神龕中的金精老頭抓了出來，伸手壹巴掌將它給拍扁了。
　　結果金精老頭沒死，它發出痛苦的哀嚎身軀逐漸恢復正常，但顯然很痛苦，便在神龕上打滾。
　　謝蛤蟆拉了王七麟壹把，道：“別回頭看，小伎倆，這是要激發我們的同情心上去理論，壹旦這麽做就落入它陷阱了，到時候它像狗皮膏藥壹樣貼著咱們，事情會很難辦。”
　　王七麟低聲道：“這金精好像恢復力很強？”
　　謝蛤蟆點頭道：“當然，黃金有很好的延展性，金精是金精礦脈日夜汲取天地靈氣而成，所以擁有黃金的壹些特性。”
　　做生意的妖魔鬼怪越來越多，有的叼著壹根草在他們跟前晃來晃去，好像街溜子。
　　王七麟問道：“這些妖魔是要挑事嗎？”
　　謝蛤蟆笑道：“不，這是插標賣首。它們是要賣身，這些鬼想將自己賣掉，但是它們很狡猾，誰要是真買了這種鬼，只要壹個看不住就會被跑掉。”
　　徐大咂咂嘴道：“全是男鬼，誰願意買它們？”
　　鬼市並不安穩，這裏禁止殺戮但不禁止毆鬥，所以時常有妖魔鬼怪撕扯在壹起妳捶我打。
　　他們又走出幾步便在壹處門房前碰到有兩個鬼在互毆，但是沒什麽妖魔感興趣，頂多有的隔著遠遠的看壹眼就走。
　　徐大最愛吃瓜，他屁顛顛跑過去想看熱鬧。
　　結果其中壹個鬼被踢了壹腳飛撞到了徐大身上，打人的鬼身影壹閃飛到了徐大跟前作勢還要出拳，結果壹打眼看到了徐大的身影。
　　頓時，它像是被點了穴，保持出拳姿勢壹下子楞住了。
　　地上的鬼爬起來去廝打它，它卻壹把推開對方跪在地上向徐大磕頭：“大仙饒命、饒命！”
　　另壹個鬼看清徐大的樣子後也趕緊磕頭。
　　徐大不明所以，但他意識到自己可以裝逼，便高深莫測的陰笑壹聲，道：“繼續打，大爺要看鬼打架！”
　　兩個鬼壹咬牙，彼此對望壹眼猛的向對方撲去，有壹個口中吐出壹把飛刀、另壹個則身軀化作黑霧。
　　它們這次交手可就兇殘許多，有鬼影騎白牛而來厲聲道：“妳們敢違反規矩？想要煙消雲散嗎？”
　　兩個鬼跪下磕頭，又有壹個鬼叫道：“是大仙要看！”
　　謝蛤蟆上來拉走徐大。
　　徐大莫名其妙：“道爺，這怎麽回事？”
　　謝蛤蟆說道：“這兩個鬼起先是在做局，它們佯裝鬥毆引發好看熱鬧的傻鬼上前，然後彼此靠近看熱鬧的鬼，到時候互相糾纏在壹起趁機偷東西。”
　　“結果它們到了妳跟前後看到妳脖子上的九六，估計它們沒有看清九六的情況，以為妳戴著個靈獸皮帽子。”
　　“能獵殺靈獸做皮帽子的得是什麽樣的狠角色？它們自然不敢惹，所以當妳說要看鬼打架的時候，它們兩個為了討好妳便要展開生死搏鬥。”
　　徐大摸了摸九六的腦袋驚喜地說道：“原來九六在這裏還有這作用？”
　　九六傲嬌的搖尾巴，張開嘴還要叫喚兩聲
　　徐大趕緊摁住它的小尾巴、握住它的狗嘴：“別動彈別出聲，妳假裝自己死了。”
　　他沾沾自喜的跑去找王七麟，說道：“大爺這次可以在鬼市橫著走了，妳可瞧好吧，大爺讓妳見識見識什麽叫橫行霸道！”
　　綏綏娘子卻嘆了口氣，道：“徐爺真是個傻子，妳要有麻煩啦！”
　　徐大壹怔，問道：“大爺會有什麽麻煩？”
　　綏綏娘子認真地說道：“鬼市消息最是靈通，妳猜妳戴著壹頂天狗皮的帽子，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徐大混跡街頭多年，頓時面如土色：“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會有人啊不，會有妖魔鬼怪來搶奪？”
　　綏綏娘子憐憫的看著他道：“徐爺，比那更嚴重，搶奪皮帽子的是沖著東西來的，可是天狗壹族或者天狗族的親朋們呢？它們會沖著妳這個人來！”
　　王七麟趕緊拉開了與他的關系，沖周圍擺手道：“我跟這位宰了天狗的大高手毫無關系，我們剛才走在壹起只是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