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6章 流光城內的血

　　葉青羽心中默然。
　　如今飄香平原的氣候變化，與風雲論劍大會之後人魔大戰有關系，也與當日聖器級別的戰鬥脫不開關系，更與他當日引爆太壹山脈地下靈脈少不了關系。
　　強者之間的戰鬥動輒山本地裂，虛空破碎，即使收斂力量，戰鬥的余波也會造成生靈塗炭，哀魂遍野的局面。
　　傳聞當年魔、神兩族的力量何其強大，堪稱是天地之間的主宰，最終卻因為無休止的戰鬥，毀滅了家園，最終走向了末路。
　　眼前清姜界中發生的壹切，還只是仙階境強者和聖器級別的戰鬥造成的，若是傳說中的武道皇帝和帝兵級別的戰鬥呢？
　　想到此處，葉青羽心中壹緊。
　　他明白，那種級別的戰鬥余波就足以毀滅整個清姜界！
　　葉青羽心中頓時感慨萬千。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當初他在天荒界的時候，才展露出登天境的力量便遭到天降神罰，五雷轟頂。
　　天荒界這樣壹個年輕的界域，很難承受強大的力量，第壹時間便降下天罰，這是界域的壹種自我保護手段和自然反應。
　　像清姜界這樣已經成熟的界域，在遭遇仙階境高手和聖器級別的戰鬥之後，也已經造成了這樣極端的天氣變化，而且這恐怕還只是表面上最直接的變化。整個清姜界的靈氣和氣運都已經發生了潛移默化的改變，這些變化在未來很久的時間內才會被人察覺。
　　葉青羽第壹次感覺到了武者對於世界的破壞性。
　　他收斂思緒，震落肩頭的紅色雪花，與胡不歸對視壹眼，繼續向流光城的方向奔去。
　　……
　　三日之後。
　　流光城城門外。
　　葉青羽胡不歸兩個人千裏迢迢而來，看著遠處的城池，不由得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夕陽之中，他們遙遙站在這座巨石壁壘，氣勢恢宏的城壁之下，渭然輕嘆。
　　昔日流光城，高樓萬丈，樓宇櫛比，宛如神國。
　　如今再看時，卻已經城墻坍塌，硝煙彌漫，血腥籠罩，宛如壹片死域。
　　曾經固若金湯守護流光城數千年的堡壘城壁，此時變得黯淡無光。
　　破壁殘垣的縫隙中穿狹而過的風聲，似乎在低聲哭訴著如今破敗慘淡的悲涼。
　　在城門口，他們看到了魔蛛族的軍士來回穿梭，也有稀稀拉拉的人影。
　　“嗯？魔蛛族占領了流光城，居然沒有屠城？”胡不歸遠遠地看著，微微壹楞，道：“魔蛛族是出了名的殘暴，以往數次人魔大戰，只要攻占人類城市，都會屠城，將人類當做是他們的血食，這壹次看起來，他們竟然是存了統治流光城的打算嗎？”
　　葉青羽看著遠處的流光城，聽到他這麽說，心中微微壹松。
　　沒有屠城，這絕對是壹個好消息。
　　至少說明眼前的流光城，還沒有化作壹片屍山血海。
　　“也不知道魔蛛族這次搞得什麽鬼？”胡不歸臉上有壹些疑惑。
　　葉青羽舒了壹口氣，道：“不管這麽多了，既然他們沒有屠城，那我們裝作是流民，進去看看，見機行事。”
　　“也好。”胡不歸點點頭。
　　兩人壹路從太壹山脈之中走來，本來就壹扇破爛，此時也不用再裝扮，稍稍收斂元氣波動，看起來就像是兩個難民壹樣，壹路走過去，穿過城門，進入了流光城內。
　　守城的魔蛛族軍士，只是看了壹兩眼，並未說什麽。
　　“那是……”入城不久，過了甕城之後，真正進入了主城之內，胡不歸突然擡頭看著右邊，瞪大了眼睛。
　　葉青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頓時也是僵在了原地。
　　遠處，壹片旗柱木林，大大小小數百個數十米高的圓木旗柱，矗立在哪裏。
　　上次來流光城的時候，葉青羽看見過這片旗柱木林，當時每壹根旗柱上，都纏繞著流光城之中大大小小的人族勢力的旗幟，在風中如同壹道道長龍壹般飛舞，煞是壯觀。
　　但是現在，旗柱上掛著的，不再是旌旗。
　　而是頭顱。
　　壹顆顆被活生生地斬下來的死不瞑目的人族頭顱。
　　葉青羽擡頭看著原本是城旗旗柱的原木圓柱，原本黝黑的旗桿，卻已被鮮血浸染，顏色早已變成了觸目驚心的暗紅色。
　　圍繞著圓柱頂端密密麻麻掛滿人族平民的人頭，其中不乏壹些老人、婦人和幼童。
　　葉青羽眼中壹絲難以抑制的殺機壹閃而過。
　　還是死了人。
　　魔蛛族還是展開了屠戮。
　　身為人族，葉青羽看到這樣壹幕，心中怎能不憤慨不憤怒。
　　壹邊的胡不歸，眼中也是怒火燃燒。
　　不過兩人還是暫時壓制住了心中出手的沖動，決定再看看，先打聽打聽消息。
　　壹路順著主道往前走去。
　　原本流光城中最為繁華熱鬧的主街道，此時早已不復昔日盛景。
　　在魔蛛族如此殘暴荒誕的統治之下，挨家挨戶皆是閉門不出，街上也沒有任何攤販兜售物品。
　　城中行走的為數不多的人族幾乎都是戰戰兢兢，貓身彎腰，不敢擡頭走路。
　　胡不歸對流光城地形熟悉，他壹路領著葉青羽熟門熟路穿街走巷。
　　眼前所見，皆是讓兩人心緒復雜，壹時無話。
　　映入眼簾的皆是荒涼破敗，許多金字招牌的典當行、酒樓食肆、茶莊客棧……此時都門廳破敗，招牌和門框被打鬥余波震碎，隨處散落。
　　“這家的流香陳釀，稱得上是流光城壹絕……”胡不歸負手擡頭看著匾牌只剩下壹半的【柳巷酒樓】。
　　他眼中壹絲難以捉摸的神色如壹團朦霧纏繞，讓人辨不清他此時的情緒。
　　葉青羽看著背影略顯落寞的胡不歸，壹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畢竟他是天荒界的天外來客，而對於胡不歸來說，這確是生養他的家鄉，強盜頭子四處為家，這流光城之中，他不知道來了多少次，有他朋友和回憶。
　　家鄉遭受重創，外族入侵，鳩占鵲巢，人族也幾近雕零，如此滅世遭難，只怕胡不歸此時內心酸楚豈是言語可以形容。
　　葉青羽眼神壹暗，喉嚨裏卡著半個音，剛想說壹點安慰這個強盜頭子的話。
　　就在這時——
　　“柳巷老板的小女兒柳盈盈，那姿色氣質可算是流光城十大絕色之壹啊。”胡不歸突然轉頭，眼神中壹絲異樣色彩滑過，眉頭微微挑動，朝著葉青羽古怪壹笑。
　　葉青羽怔住。
　　啞！
　　啞！
　　仿佛時空突然靜止。
　　葉青羽壹瞬間只能聽到頭頂妖獸烏鵲和禿鷲的厲聲嘶叫。
　　他極力抑制住想把眼前這個人掀翻在地的沖動，面色壹沈，轉身大步向前走去。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強盜頭子這種沒心沒肺的坑貨，哪裏需要自己安慰。
　　胡不歸看著葉青羽的背影，嘴角微微揚起壹絲弧度。
　　他又擡頭看了壹眼只剩下“柳巷”二字的牌匾，隨即追了上去。
　　……
　　穿過兩條街後。
　　“這位公子，看看吧……”
　　幹澀蒼老似是乞求般的聲音傳來。
　　葉青羽聞聲望去。
　　壹個耄耋老翁穿著沾滿塵土，滿是破洞的布衣，蹲坐在街邊的石階上。
　　他身旁壹塊棕色長布上零零碎碎放著壹些女紅什物。
　　“老伯，現在魔蛛族攻陷主城，妳不回家避難，怎麽還出來擺攤了。”胡不歸走了過去，蹲下來小聲問道。
　　葉青羽也走近蹲下，將散落在布面上的玩物壹個壹個拿起端看，倒是十分認真。
　　巴掌大的古銅鏡，野雞毛編的毽子，和紅繩編的手串壹類，都是壹些用料粗糙，做工簡易的小玩意。
　　“哎……家裏余糧早就光了，城外的田地也被毀了，成了壹片焦土……兒子兒媳也被魔蛛族抓走，下落不明……就剩下剛剛出生，還嗷嗷待哺的小孫子和我那老婆子……我倆老骨頭老皮了不吃不喝也罷，可憐我那剛滿月的孫兒……已經兩日連壹口米湯都沒喝上了……”
　　老伯似是叫賣壹天，終於被人搭話壹般，迫不及待哽咽著倒出壹腔苦水。
　　葉青羽和胡不歸面面相覷，城門失火，百姓遭殃。
　　若不是深入民眾，他們倒真是沒有感受到，毀天滅地的戰事和外族攻陷，讓百姓已經疾苦落魄到此番田地了。
　　“好在我老婆子還會壹些女工手作，我白天就在這擺攤叫賣，即便換不來錢幣，換點米糧面粉也是好的……”老伯見面前二人陷入沈默，以為他們也不打算買自己的東西，便趕緊開口，想要盡最後的努力，爭取壹下。
　　葉青羽看著面前的老伯，潦倒至此，也希望通過自己的勞動力換來壹口糧食，這樣骨子裏透著不卑不亢的弱者，讓他心中生出幾分敬意。
　　可惜他的身上，似乎並沒有什麽吃的東西。
　　他看了壹眼胡不歸。
　　後者從丹田百寶囊中掏出壹袋面粉……
　　壹袋面粉？！
　　葉青羽微微壹呆。
　　這個叱咤清姜界鼎鼎大名的十八大盜頭目，百寶囊裏裝了壹袋面粉？！
　　“嘿嘿嘿……”胡不歸看懂了葉青羽的眼神，咧嘴壹笑：“我這種行俠仗義的絕世大俠，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住酒樓客棧的，也有被仇家追殺，住到荒郊野外的時候，這是不時之需……不時之需……哈哈！”
　　他擠眉弄眼，五官扭結，朝著葉青羽拋了幾個賤兮兮的眼神。
　　葉青羽也只能無語。
　　不過這樣也好，這種時候，即便給老伯錢幣源晶，只怕也換不來糧食，說不定還會遭到魔蛛族武士的強取豪奪，為錢殺人。
　　心思壹轉，他倒是對眼前這個看似粗枝大葉，粗魯莽撞，實則心思細膩，謹小慎微的強盜頭子另眼相看了。
　　送走這個千恩萬謝的老伯之後，他們又沿著城中主線走了壹圈。
　　城中無壹不是破壞嚴重，平日裏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如今幾乎只有涼風卷秋葉刮過。
　　對於流光城的人族而言，這壹切仿佛世界末日壹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