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緣道無路，只為師仇踏北程

　　狐鳴徘徊。
　　山門外，蛤蟆道人望著上方萬壽觀，“良生妖性出來了……”急急忙忙將葫蘆掛去後背，灑開腳蹼就跑。
　　壹旁，布置法陣的道人似乎也感覺到了，見腳邊壹團黑影跑過，連忙叫了聲：“老蛤蟆？！”
　　短小的身形，揮了下手。
　　“老夫去看看良生——”
　　穿過山門、沖上石階，蛤蟆道人氣喘籲籲的踩著通往道觀的石階，搖晃的視野之中，筆直延伸而上的石階盡頭，有著淡藍的法光亮起。
　　‘這傻徒弟，平日修身養性，怎麽那麽容易露出妖性，可別學陸元才好……’
　　那日徒弟翻閱那無字的書本，其實他用‘他心曉’已經知道了壹切，若是走上對方老路，那麽壹切就都未曾變過，往後也只是重蹈覆轍罷了。
　　‘老夫當年就不該把狐妖的妖丹給妳……可不給妳，妳這爛好人又得死了，造孽哦……’
　　啪啪……
　　腳蹼翻上最後壹節臺階，蛤蟆道人翻上來站定，偏去的目光裏，有著光芒閃爍，傾斜的木樓不時掉下斷木爛瓦，壹片廢墟之中，背對的身影，星宿勾連布滿後背、肩頸綻放淡藍。
　　“……死人就該長眠……陳輔……”
　　發絲如瀑垂下箭頭，陸良生微微側過臉來，清湛的聲音落下：“妳說是嗎？”眉心正中，那豎紅痕猶如第三只眼睛，亮起了法光。
　　“師父……”
　　不遠，持軒轅劍的宇文拓楞楞的看著師父的側臉輪廓，冷淡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往日師尊的神態。
　　壹時間，也不明白怎麽回事。
　　此刻，除了他露出疑惑，其余人倒是顯得頗為激動，楊堅捏緊拳頭，重重揮了壹下：“就知道國師，豈會那麽容易被打敗。”
　　皇帝旁邊的楊素，想得要多壹些，剛才那幾聲狐鳴，老人是聽到了的，唯有妖才有這種顯現，可對面的陸道友，渾身沒有妖氣，就讓他感到奇怪了。
　　想著時，距離木樓不遠的女子捂口喊了出來：“良生……”
　　嘩啦！
　　埋在廢墟間的半身邁開雙腿，堆積的土石碎磚自行分離，讓出壹條道來。
　　裸著上身的陸良生伸手攔下閔月柔，目光平淡看過她面容，隨後望去對面不過兩丈的屍妖，伸手壹攤，落在對面檐下的棲幽心有靈犀般，壹轉紗裙，化為壹道黑煙。
　　越過眾人頭頂，落到書生手中變做壹支毛筆。
　　“吼——”
　　察覺到對面身影執筆的意圖，陳輔微微前傾上身，咧開嘴角朝著拿起筆墨的書生咆哮，轟的蹬裂地面，拉出壹道殘影。
　　陸良生擡手執筆空氣中，飛快書寫，像是落下某個字體，筆尖朝外壹甩，毫無痕跡的空氣裏陡然顯出金燦燦的‘震’字。
　　嘭！
　　金光乍現，陳輔雙臂交在身前，帶著嗤嗤的聲響，向後平滑了出去，待到停下，渾身散發的屍氣搖晃四散。
　　嗬嗬……
　　垂散的發髻擡起，形如骷髏的臉上，空洞的眼眶望去的對面，敏銳的感知裏，仿佛有著不同於人的視野，看到的對面漆黑之中，陸良生滿身星宿之上，有著數只從未見過的異獸虛影浮在書生頭頂上空，擺動長毛，昂起獨角，展開斑斕羽翅，朝他呲牙咆哮，或發出兇戾嘶鳴。
　　下壹刻，陳輔看了壹眼那邊金光法罩內的皇帝，拖著裊繞周身的屍氣狂奔沖去，宇文拓橫劍護衛的壹瞬，狂奔腳掌陡然壹轉，壓裂地磚的剎那，身子折轉方向，唰的壹下，朝城墻那方飛奔。
　　縱躍而起，攀上高聳的墻壁，高高竄去月色之中，上方士卒的吶喊、弓弦顫動的聲音，劃過壹道弧度，遠遠落去城墻外。
　　“跑？”
　　陸良生望著消失在月色裏的屍妖，伸手壹抓懸在那邊眾人頭頂的軒轅劍鞘，收回來掛去腰間，對面的閣樓，麒麟氅飄出窗欞。
　　手穿過袖口，罩在陸良生身上，遮掩滿身星宿，眸子斜過眼角看去那邊的楊素：“越國公，麻煩照顧陛下。”
　　視線隨後，落在站在石階，負著葫蘆的蛤蟆道人。
　　“師父，我去去就回。”
　　說完，印有陰陽的寬袖壹拂，軒轅劍掙脫宇文拓，飛入陸良生手裏，轉身，只聽袍袂‘嘩’的撫響，整個人已經升去夜空，朝城外飛去。
　　道觀廣場安靜了片刻，四個書生瞠目結舌的望著身影消失的城頭，妳看看我，我看看妳，瞥去那邊當今陛下，暗暗點了下頭，然後齊齊拜了下去。
　　“陛下，我等四人前來護駕！”
　　“對對，救駕來遲，還望陛下贖罪！”
　　“……聽聞陛下乃當今真龍天子，文治武功那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等四人從南到北，千裏迢迢趕來，就是為瞻仰陛下聖顏……”
　　……
　　長安城中大火映紅夜空，嘶聲喊叫的混亂裏，城池南面郊外顯得安靜，百裏之外的山巒林野，便更加的寂靜。
　　月色朦朧，照出延綿山勢的輪廓，荒山野嶺黑漆漆的壹片，偶爾響起夜鳥飛過枝頭的翅膀聲裏，月光灑在陰森的林子間，隱隱亮著火光從壹處破廟內照出。
　　廟門歪斜靠著墻壁，房檐塌了壹半垂在地上，裏面氣息溫暖，燃燒的火堆搖曳光芒，剪出兩道人的影子投在附近墻上。
　　有壹男壹女在此歇腳。
　　啪~
　　青年將枯枝折斷丟進火裏，聽著外面林間夜鳥啼鳴，燃起枯枝的火光之中，男子發髻梳的整齊，壹身淡青長袍，外罩壹件無袖的皂衣，旁邊還有壹柄長劍靠著。
　　這正是從伏魔山出來，壹路北上的陳靖，師父死後，回了壹趟山中洞府，找到那本師父遺贈的法術書，壹邊往北，壹邊修習，只為了……替師父報仇。
　　“靖兒。”
　　壹道女聲響起，望著外面出神的陳靖收回視線，篝火另壹邊，鋪砌的毯子上，壹個年約三十多歲的婦人坐起來，相貌美艷，輕眨睫毛間，雙眼有著說不出的媚態，起身坐到火堆旁，撫動的青絲披散肩背，映著搖曳的火光，微微有些發亮。
　　“……這壹路上，妳心事重重，能不能跟娘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娘……”
　　看著母親，陳靖嘴唇微微張開又合上，欲言又止的將臉偏去門外，師父死去的事，他還未對婦人說起。
　　這壹趟出門，他將母親帶上，怕將來若是報仇不成，死了，留在深山的母親如何辦？
　　‘若是真死了，陸先生也不會為難壹個婦道人家……至少比留在深山老林獨孤活著，要好上許多。’
　　猶豫了壹陣，陳靖捏緊指尖的草根，開口說道：“娘……其實師父他……”
　　後面‘去世’二字還未出口，外面的林子陡然嘩嘩的響動，正說話的陳靖停下聲音，皺起了眉頭，跟從師父修道之後，對妖魔鬼怪的感知，自然與往日不同而語，抓過身旁靠著的長劍站了起來。
　　“靖兒，怎麽了？”張麗華輕聲喚了壹聲，跟著從地上起來。
　　風從拂過外面夜色，林子狂搖，陳靖在唇間豎起食指‘噓’了壹聲。
　　“娘，不要說話，好像有東西朝這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