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是個刺頭

　　“今日講《孟子》！”
　　鬼谷的陽光很是溫煦，風輕輕的吹，在這炎熱的夏日，帶來清爽的感覺。
　　趙爽打了壹個哈欠，有些無聊地轉過頭。
　　壹旁，蓋聶和衛莊正全神貫註，聽著荀況的課。此時的他們還是少年模樣，卻隱隱有了幾分他日縱橫天下的豪俠模樣。
　　鬼谷的師資力量雄厚，雖說鬼谷子歷來只收兩名弟子，可是教這兩名弟子的，除了鬼谷子外，隨隨便便拎壹個出來都是能夠震驚天下的大人物。
　　自從那日被荀況抓住之後，他非說自己少壹個書童，看趙爽挺順眼的，就地征用了。
　　趙爽挺郁悶，他這模樣哪裏順眼了。當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只是趙爽想不通，為什麽他也要跟著壹起上課？
　　老子最他媽煩上課了。
　　“夫子！”
　　便在荀況說到壹半的時候，衛莊這個刺頭開始發難了。
　　“何事？”
　　“剛才夫子說道‘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在下不解。”
　　被人打斷，荀況並沒有發怒。他只是個客座教授，其下的也不是儒家弟子，不需要遵守儒家的禮儀。
　　“何處不解？”
　　“自晉國三分，各國相繼變法。攻守之勢，只在子民、城池、田地、賦稅，可在仁義？”
　　遇到這麽好學還懂得思考的學生，荀況很是滿意，摸了摸胡子，絲毫不在意衛莊的頂撞。
　　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荀況也沒有多在意，事實上，如他這等名師，越刺頭的學生便越覺得有趣。
　　“妳們覺得呢？”
　　“在下也覺得，小莊說得有理。”
　　蓋聶的發聲讓趙爽忍不住壹笑。
　　諸子百家中各個學派的學術觀點可不壹樣，有些甚至完全對立。
　　趙爽是不明白，荀況為什麽會來鬼谷？當然，荀子只是來教學，並不是來收徒。
　　只不過，這還是有些奇怪。
　　妳壹個儒家的聖人，來教兩個縱橫家仁義？
　　這跟砸場子有什麽區別？
　　縱橫雙雄壹向對立，可現在，壹向溫和的蓋聶也忍不住站在衛莊壹邊。
　　“小爽，妳以為呢？”
　　“仁義為劍，亦能不費兵甲，兼國並城。”
　　趙爽壹言，引得蓋聶和衛莊側目。
　　倒是荀況，並沒有多少驚訝之色。
　　若是換了其他大儒，聽了趙爽此言，非得劈頭蓋臉大罵壹頓，痛心疾首說些孺子不可教之類的話。
　　荀況雖然被稱為儒家聖人，可卻是個異類，教出的幾個弟子，著名的如韓非、李斯，都是法家。
　　“何解？”
　　“‘仁以恕為術，義以信為本’。當年管子以輕重之術，助齊‘九合諸侯，壹匡天下’。齊桓並國三十五，仁義之名卻播於四海。仁義為劍，不可乎？”
　　荀況微微皺眉，要知道，對於齊桓公這位春秋首霸，他可沒少批鬥。
　　齊桓公閃亮的地方不少，黑料更多。他沒有聽從管仲臨終之言，任用易牙、刁豎為相，差點斷送齊國。
　　在壹幫帶孝子的助攻下，死後連屍都沒有收，更是讓人唏噓。
　　趙爽的說法，對於荀子而言，倒是壹個新的思路。
　　不對！
　　荀子細細壹想，這小子話語之中，暗中在損，相當刻薄，比衛莊還要刺頭啊！
　　便在這壹言而出，蓋聶微微擡頭，眼神中閃爍著光芒；衛莊更是瞇起了眼睛，看著身旁這個貌不驚人的小胖子，面容有些復雜。
　　蓋聶和衛莊壹直不解，為什麽自己的老師會讓壹個外人進鬼谷，跟他們壹起學習。
　　現在，他們有些明白了。
　　“今天的課業就到這裏。”
　　趙爽有些奇怪，今日的荀況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心思不在講課上。
　　不過趙爽也不關心，荀子說完，他壹下子蹦了起來，晃悠著肥膩膩的身軀，吃飯去了，絲毫沒有壹點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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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
　　鬼谷子背負雙手，蓋聶和衛莊站在後面。鬼谷子沒有明說是什麽事情，可他們兩人卻已經了然。
　　“他是誰？”
　　衛莊的神色很是嚴肅，雖然他們共處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但是對於這個小胖子的身份，卻是壹點也不了解。
　　“他是誰重要麽？”
　　鬼谷子反問壹聲。
　　“對於未來的對手，當然重要。”
　　衛莊心中生起了壹股熊熊之火，很少有人能夠讓他心中同時產生敵意和敬佩之感。
　　蓋聶是壹個，這個小胖子又是另壹個。
　　“聶兒，妳說呢？”
　　“徒兒也想要知道。”
　　蓋聶和衛莊本質上是同壹類人，看起來溫和，可是這爭強好勝之心，卻是半分也不比衛莊少。
　　“錐處囊中，妳們遲早會知道的，都下去吧！”
　　鬼谷子並沒有透露，蓋聶和衛莊都有些不甘，退了下去。
　　“好壹塊磨刀石。”
　　荀子微微壹笑，從旁走了出來。
　　荀子是何等人物？當初遇到趙爽的時候，便明白有人在設局，也明白了是誰在設局。
　　鬼谷歷代只收兩名門徒。
　　只是愛才之心，無論是鬼谷子還是荀子，都有。
　　鬼谷子需要壹個名正言順的借口，讓趙爽進入鬼谷。
　　“趙老四這老家夥，自從楚國在南郡全面敗退之後，便壹直退居山谷，想不到設下了這壹局，引我上鉤。”
　　趙老四希望族中這位麒麟之才受到名師教導，鬼谷子想要這塊磨刀石來磨礪自己的兩位弟子，而荀子則是不忍這位良才終日混跡於匪寇之中，浪費自身的才華。
　　“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妳若是不願，誰能逼迫妳？”
　　鬼谷子壹笑，說出了壹個事實。
　　“也罷！三月將近，我本想將趙爽帶回小聖賢莊，再行教導。只是突發了壹件事情，我必須盡快趕回齊國。帶著他，多有不便，暫且將他留在鬼谷吧！”
　　“他要出山了麽？”
　　鬼谷子面色壹變，似乎有些明白，荀子所說的急事是什麽？
　　“項氏壹族最近頻繁出入鶚冠山中，他有些意動了。”
　　荀子微微壹嘆，搖了搖頭。
　　“若是這世人都能像趙老四壹樣樂天知命，這天下也沒有這麽多紛爭了。”
　　“世上之事，知易行難。已經五十年了，他終究還是不甘心麽？”
　　鬼谷子擡首而觀，天上雲卷雲舒，耳旁風聲正勁。
　　時勢造英雄，英雄亦可造時勢。
　　這大爭之世數百載，無數豪傑登場，想要以壹己之力，改變這亂世。
　　有些暫且成功了，有些還在等待時機。
　　荀子離開後，這屋中空寂，鬼谷子摸了摸胡子。天色平和，他卻已經感覺到了其中即將到來的滔天雨勢。
　　“這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