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八章 返程

　　所有問題的答案都在新世界……蔣白棉、商見曜等人都無聲重復起這句話。
　　而他們和維耶爾的對答讓在場的方舟民眾們徹底相信，這次推翻迪馬爾科暴政的行動確實來自神靈的指示！
　　短暫的沈默後，戴著猴子面具的商見曜突然望向維耶爾，開口問道：
　　“妳有‘極度恐懼’這個覺醒者能力？”
　　蔣白棉緊跟著問道：
　　“赫維格是妳殺的？”
　　她記得之前警惕教派舉行躲藏儀式時，維耶爾同樣失蹤了幾天，而赫維格就是這期間驚嚇致死的！
　　這兩件事情原本很難放在壹起考慮，畢竟維耶爾年紀小，和赫維格又無冤無仇，且只是讓人覺得他有秘密，未表現出覺醒者相關。
　　而現在，維耶爾剛才的話語裏分明透露出他擁有“極度恐懼”這個能力。
　　赫維格正是死在這個能力影響下的！
　　維耶爾不是太在乎地回應道：
　　“誰叫他總是嘲笑我矮？
　　“他早就該死了，這裏絕大部分人都想他死，包括他的妻子。”
　　因為被嘲笑矮，所以殺人？過度敏感？蔣白棉有所明悟地自語了兩句。
　　這時，商見曜笑了壹聲，盯著維耶爾，往前走了兩步。
　　維耶爾嚇了壹跳，本能退後：
　　“妳想幹什麽？”
　　“妳猜。”商見曜按了按臉上那張神氣活現的猴子面具。
　　維耶爾能想象出他面具底下咧開的嘴巴、露出的笑容，慌忙說道：
　　“妳，妳難道想幫赫維格報仇？
　　“他是個魔鬼，殺了他，紅石集絕大多數人都只會為我鼓掌！”
　　商見曜沒有回應，頂著猴子面具，又前行了兩步。
　　維耶爾的表情變化了幾下，厲聲說道：
　　“妳再過來，我就要用‘極度恐懼’了！”
　　商見曜笑了起來，指著身旁的格納瓦道：
　　“看見沒有，他不會恐懼。
　　“我還準備好了非卡註射劑，讓我不是那麽容易被嚇死。”
　　維耶爾的目光掃過了銀黑色的智能機器人格納瓦，脫口而出道：
　　“我，我是預備役神使！”
　　他腰背微微弓了起來，擺出隨時會發動攻擊的姿態。
　　就在這時，商見曜哈哈笑道：
　　“這是怎麽了？
　　“不用緊張，我又不是紅石集的治安官，沒有資格審判妳。”
　　說著，他取下戰術背包，拿出了心愛的小音箱：
　　“我只會開著車，在紅石集到處轉悠，讓它不斷地重復‘是維耶爾殺了赫維格’‘是維耶爾殺了赫維格’。”
　　維耶爾壹時無言，好半天才恨恨說道：
　　“隨便妳！”
　　說話的同時，他轉過身體，快跑幾步，壹躍而起，攀爬至天花板上，消失在了通風管道內。
　　商見曜目送他離開，轉身走回了蔣白棉等人身旁。
　　“妳說這麽多，就為了逗他？”蔣白棉摸了摸自己的金屬耳蝸，“何必呢？這家夥很記仇的。”
　　商見曜得意洋洋地回答道：
　　“就是欺負這種危險的小朋友才有意思。”
　　蔣白棉剛想翻個白眼，就看見壹大批仆人趕了過來。
　　他們的表情裏都寫著忐忑和不安，可眼神卻顯得頗為麻木。
　　緩慢掃過迪馬爾科戴著黑底白紋面具的屍體後，他們的眸子內漸漸出現了光彩。
　　……
　　幾天後。
　　紅石集西北面，靠湖的壹片田地裏。
　　“從今天開始，這壹塊就是妳們的。”轉型為“地下方舟”管理委員會委員的余天指著前方，對葛琳葛苗兩姐妹說道，“我們會組織人手疏通這邊的溝渠，和妳們壹起做除荒的各種工作，但之後，主要就得靠妳們自己了。
　　“放心，第壹年的種子是免費發放的，妳們也可以向紅石集或者教堂申請借用各種機械，相應的費用由每年走私生意的分成補貼，所以，除了第壹年，妳們之後每年要上交收成的壹部分，讓負責走私生意和方舟守衛的那些成員有糧食可以吃……”
　　“好，好的！”葛琳和葛苗對視了壹眼，難掩驚喜地做出回應。
　　對出身小聚居點的她們來說，可用土地的寶貴顯而易見。
　　拿到相應的地契後，兩姐妹回到了警惕教派，面對“幽姑”聖徽，認認真真誠誠懇懇地做了次祈禱。
　　她們沒有選擇住在方舟內，因為她們對生活在地下還不適應，還很畏懼。
　　她們打算先借住在警惕教堂的地下壹層，等到開春，再於自家田地附近找壹棟還算完好的，便於躲藏的廢棄房屋，將它收拾出來，請人修葺和接線。
　　——在警惕教派斡旋下，紅石集的人勉強認可了“地下方舟”管理委員會的存在，允許他們使用沒人居住的建築，開墾目前荒廢著的農田，當然，“地下方舟”也付出了壹定的代價，讓出了不少走私生意。
　　回到分配的臨時住房，忙碌了壹天的葛琳拿上破舊毛巾，對葛苗道：
　　“先去洗把臉。”
　　“不要嘛，讓我再躺壹會兒，今天好累。”葛苗躺在床上，撒起了嬌。
　　葛琳不知有多久沒看到這樣的妹妹，被勾起了對往事的回憶，於是微微笑道：
　　“那等我回來妳再去。”
　　她腳步輕快地去了最近的那個衛生間，用冷水清洗了自己的臉孔和雙手。
　　做完這壹切，往回走的時候，葛琳突然聽到前面傳來喧鬧的聲音。
　　她先是有點茫然，旋即心中壹緊，連忙趕向自己和妹妹的房間。
　　很快，她看見那扇熟悉的門外聚集了好幾個人，而門內是佝僂著腰背的妹妹。
　　葛苗的眼睛壹片渾濁，盡是血絲，嘴角留下了透明的唾液。
　　她的臉龐扭曲著，不再有幾分鐘前的甜美。
　　葛琳頓時感覺整個世界從現實中剝離了出來，變得異常虛幻。
　　“無心病”……
　　苗苗得了“無心病”……
　　葛琳怔怔地看著門口，不敢靠近，不願相信。
　　砰！
　　壹聲槍響，葛苗倒了下去，身旁是緩緩浸開的血液。
　　她的眼睛圓睜著，血絲依舊。
　　葛琳踉蹌著走了過去，蹲了下來，將手伸向了妹妹的眼睛。
　　她的視線早已變得模糊，喉嚨裏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
　　有人靠近了她，彎腰寬慰起她：
　　“這是‘無心病’，誰都想不到的……
　　“不要太難過，妳剛剛才分了田，將來會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壹切都會好起來的……”
　　……
　　奔馳的吉普車內，蔣白棉看了眼副駕位置的白晨，再次感慨道：
　　“我們之前對覺醒者的認識還是太淺薄了，沒想到迪馬爾科竟然擁有這種近乎神話傳說的能力……”
　　“宿命通”、“神鏡通”和“六感剝奪”完全超越了常規。
　　要不是“舊調小組”最開始的“斬首行動”執行順利，摧毀了迪馬爾科之前的身體，後續的發展恐怕會非常危險，只能依靠格納瓦和夜明珠，爭取能支撐到“幽姑”的預備役神使維耶爾加入戰鬥。
　　而就算他們第壹步獲得了巨大成功，“舊調小組”與迪馬爾科的對抗也是險象環生，還好他們提前掌握了情報，於電光石火間想明白了迪馬爾科的弱處，且商見曜足夠特殊，能有效利用這壹點。
　　“所以說這次行動還是太魯莽了……”後排的龍悅紅忍不住說道。
　　“也不能這麽講。”蔣白棉斟酌著說道，“這次準備的已經足夠充分，還得到了‘幽姑’的神佑，要是這次不嘗試，將來再遇到有類似能力的覺醒者，我們恐怕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現在至少明白是怎麽壹回事了。”
　　說著說著，她笑了起來：
　　“其他的收獲也不少啊，整整二十二塊高性能電池，壹臺‘M-45’型軍用外骨骼裝置，以及固化了迪馬爾科氣息的夜明珠。”
　　“地下方舟”內的高性能電池不止這點，但考慮到管理委員會的防衛需求，蔣白棉沒有全拿。
　　而這些電池目前都隨著格納瓦暫時留在了紅石集——作為當過塔爾南鎮長的人，他成為了“地下方舟”管理委員會的臨時會長，等到那邊上了正軌，才會前往野草城“阿福槍店”，和商見曜等人會合。
　　考慮到還在被“機械天堂”通緝，格納瓦住到了方舟內，除了和警惕教派對接，基本不在紅石集露面。
　　壹有什麽風吹草動，他將通過方舟的鐵山出入口逃離。
　　至於“M-45”這臺新型軍用外骨骼裝置，是方舟居民死活要送給“舊調小組”作為感謝禮的。基於“舊調小組”的實際情況，蔣白棉沒法拒絕。
　　這樣壹來，白晨的戰鬥能力將得到極大增強。
　　而那枚顏色改變的夜明珠，經過商見曜實驗，確認固化的是迪馬爾科的“宿命通”，當然，這肯定比正版要弱不少。
　　講完收獲，開車的蔣白棉看了眼白晨，笑著說道：
　　“這次只有妳受傷誒。
　　“其實，我壹直都有點奇怪，平時最明哲保身的小白這次不僅沒怎麽反對‘斬首行動’，而且還表現得，有點積極。”
　　副駕位置的白晨望著擋風玻璃，沈默了壹會兒道：
　　“我壹直都堅信，在這樣的灰土上，每壹個人能活下來就已經很艱難，不該去管別人的事情。
　　“當初，當初我被尤金抓到，成了奴隸那會，也是這麽告訴自己的。”
　　她停頓了兩秒，目光逐漸放空：
　　“可，可我還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有哪個人，有哪支隊伍突然降臨，把我救出去，那該多好啊……”
　　“是很好。”蔣白棉完全理解，沒再多提。
　　商見曜則笑著說道：
　　“所以，這次要正式加入拯救全人類的行動嗎？”
　　白晨沒有理他。
　　閑聊間，商見曜捏了捏兩側太陽穴，靠向後方，閉上了眼睛。
　　“起源之海”內，那座有山有水陽光明媚的島嶼上。
　　靠沙灘位置出現了壹個巨大的坑洞，觸目驚心。
　　商見曜註視著這個沒有因自己離開而恢復的坑洞，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隨即分化出更多的自己，挖掘溝渠，把泉水引向這個坑洞。
　　商見曜“補眠”的時候，龍悅紅壹邊聽著組長和白晨閑聊，時不時插幾句話，壹邊將目光投向了窗外。
　　此時，高空淺藍澄澈，雲朵點綴，吉普正奔馳在曠野和丘陵交錯的地帶，往遠方的“盤古生物”返回。
　　沿途之上，新綠處處，野獸隱現。
　　冬天過去，春天來了。
　　（第三部完）


第三部總結
　　又到壹部完結的時候，總計寫了198章，差不多62萬字，平均下來每章都在三千字以上，只不過我沒有特意追求控制字數，有時候兩千五六百就發了，有時候三千五六百。
　　這壹部的卷名叫《命運》，卷首語是“這是希望的春天，這是失望的冬天”，本來結尾的時候，像詭秘那樣，把這兩句話的順序顛倒壹下放在最後——“這是失望的冬天，這是希望的春天”，可能對這壹部主題和整體氛圍的表達會更加精準，那是壹種在失望和希望中螺旋前進的狀態，而不同的順序則體現不同的重點。
　　但我這個人不是太想重復同壹種寫法，尤其是這麽明顯的重復，要不然怎麽顯出我本事？（大噓。
　　所以，最終用的是“冬天過去，春天來了”收尾，這樣的話光明感會更強壹點，而在同壹章裏用別的事例來襯托希望之中參雜的絕望，就能相對更好地把之前比較空泛的“調查無心病源頭和舊世界毀滅原因”“這個主線目標給立起來。
　　對整本書而言，對後續劇情的張力鋪墊而言，這都很重要。
　　說回卷名，《命運》取自貝多芬的《C小調第五交響曲》，重點不在宿命啊，命運啊本身，雖然這或多或少也有壹點體現，但平時喜歡古典樂，或者看過我奧術的朋友，應該都能從這個名字和它的來源，直接聯想到“遏住命運的喉嚨”這個意思。
　　這壹部明主線是對“舊世界毀滅原因”的調查，是不斷去往新地方的旅程，而因為調查這種事在剛開始總是不會有太勁爆的收獲，也就難以把劇情張力繃起來，難以用懸疑的手法下好鉤子，所以，故事結構更接近遊記，形式相對比較松散。
　　為了形散意不散，我給的暗主線就是“人和命運”這個主題，包括什麽是人，包括當命運來敲門時，不同的人做出的吶喊、質問、遺憾和不甘。
　　在這壹條暗線上，我采用的寫法是“回響式結構”，嗯，我自己命名的，也不知道在正式寫作課裏這叫什麽。
　　總之就是，就同壹個或者類似的問題，在不同的階段，於不同的角度，從不同的人口中，壹次次去發出聲音，形成壹聲聲回響。
　　而最後再由商見曜把這些回響疊加在壹起，發出自己的聲音，完成他這個人物的落地。
　　在整個“命運”卷裏，野草城流民、韓望獲、格納瓦是壹組比較明顯的回響，“地下方舟”內那些無聲死去的仆人則是對第壹部裏黑鼠鎮居民們慘遭屠戮的壹個回響，這兩組回響加在壹起，就差不多表達出我想要的暗線意味了。
　　其實，在塔爾南，我也有做壹個小的“回響式結構”，就是圍繞“處處幻夢，何必認真”這句話，讓它不斷地從周觀主、商見曜口中說出，形成滑稽、搞笑式的回響，而最後，再給出周觀主說這句話背後的悲傷，達到笑臉之下是淚臉，喜劇背後是悲劇的效果。
　　那壹段，我自我感覺還是挺良好的，所有的悲傷都是在平靜和黑暗中奔湧，笑。
　　另外，整條暗線，所有的回響，也是在為塑造人物而服務，畢竟不能寫商見曜的心理活動，要怎麽把他這個人落到實處，寫得豐滿，就很，呃，用四川話來說，就是很打腦殼。這種由他來做出最後壹聲回響，給出自己答案的方法算是壹條路子吧。
　　說完想表現的和實際表現出來的，再說說問題。
　　最大的壹個問題還是遊記寫法的問題。
　　遊記嘛，肯定得換地圖，而且是幾十章就得換壹個地方，這就造成好不容易塑造的人物轉眼就沒了，或者根本來不及在不同地圖塑造出更多更有感覺的人物。
　　沒有好的鋪墊，想刀就刀不出力度，刀不出感覺，那還不如不刀，於是回響就不是那麽充分，那麽有力。
　　當然，這也有另外的原因，因為回響來自不同的人，而不是主角本身，這就沒法讓讀者情緒同類疊加，導致壹段劇情過後，感情自然而然就泄掉了，甚至連內容都有壹定的遺忘。
　　別的問題我在前面的月總結裏都寫過，什麽人物代入感，什麽團隊行動以至於互動太多顯得累贅，我就不壹壹贅述了，這些都在通過不斷地調整寫法和切入點來解決，相信壹路追下來的大家應該能有體會。
　　新的故事，新的寫法，總有各種各樣的問題，不斷地找到，不斷地解決，對我來說既是痛苦，也是快樂，還是收獲，挺好的，笑。
　　第四部也是壹個長篇，這次就不再是遊記類寫法了，公司的間奏後基本以“最初城”為主，之前的不少人物也會再次出場。
　　嗯，卷名叫做《皇帝》，取自貝多芬的第五鋼琴協奏曲。


第四部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