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十層

　　唐月顏盯著他消失的位置。
　　楊鶯暗嘆壹口氣，輕聲道：“顏姨，法空和尚說話會算的，實在不行，我親自去搶回來。”
　　“不用，唉……”唐月顏勉強的笑笑，卻情不自禁的嘆口氣。
　　她自己甚至沒意識到嘆了這口氣。
　　她覺得這佛珠壹離身，心壹下就缺了個口子，空蕩蕩的難受。
　　仿佛抽去了自己所有力氣，自己的精氣，甚至自己的魂魄。
　　只剩下壹具空殼在。
　　楊鶯道：“既然法空和尚說，他佛咒有了精進，想必加持得更加厲害。”
　　“嗯。”唐月顏心不在焉的應壹聲。
　　楊鶯無奈，知道說再多她也聽不進去，心神全部被那串佛珠占了去。
　　其實也是被圓智大師占了去。
　　兩人二十載的癡情，實在是……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既是羨慕這份真情，還心中惕然，警惕自己不要陷入感情泥沼。
　　感情最妨礙人，看看圓智大師就知道了，原本應該何等顯赫的壹生，甚至有望做金剛寺主持。
　　結果卻成了壹個廢人，英氣早逝。
　　不知道他圓寂之際，後沒後悔。
　　要是換了自己，絕對後悔！
　　……
　　“和尚，佛珠！”林飛揚壹閃出現在映心亭，冷著臉遞上佛珠。
　　法空放下無字佛經，接過來，漫聲問：“看來她能看破妳的禦影真經。”
　　林飛揚臉色壹沈。
　　法空發出壹聲輕笑。
　　林飛揚臉色更陰沈幾分。
　　自己禦影真經練成以來，只有法空能看破，現在又多了壹個楊鶯。
　　禦影真經可是號稱無人能看破的，雖然是在壹個世界，其實卻是兩個世界的。
　　自己壹旦施展禦影真經，便進入陰影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世界，不該有人看破的。
　　法空能看破，是因為他邪門兒，會佛咒，別人都沒辦法練成的佛咒。
　　可楊鶯能看破，那就不壹樣了。
　　法空道：“擔心凡練成天魔妙瞳的都能看破妳的行蹤？”
　　林飛揚咬咬牙。
　　法空漫聲道：“其實只有壹個辦法。”
　　“什麽辦法？”林飛揚忙道。
　　“埋頭苦練，把禦影真經再進壹層，就差不多可以了。”法空點點頭：“天魔妙瞳就看不到了。”
　　他不會跟林飛揚說當世恐怕只有壹個練成天魔妙瞳的。
　　逼林飛揚練功可不容易，總能找到萬般借口，或者做飯或者做點心，或者煮茶或者收拾食材，總之就是沒時間練功。
　　“……未必吧？”林飛揚半信半疑。
　　萬壹還能看到呢，那不是白吃苦，禦影真經練起來太難，壹練就昏昏沈沈。
　　“妳不想被所有練成天魔妙瞳的都看到，那就死命的練吧，我幫妳壹把。”法空結印，嘴唇微動壹下。
　　壹道清心咒頓時落下。
　　已然突破到第十層。
　　只要再鞏固壹番，就算是圓滿。
　　雖然離圓滿還有壹段挺長的路，但十層就是十層，清心咒已然發生了質的改變。
　　不僅僅施展速度，還有維持時間，還有施展的距離，都發生了巨大飛躍。
　　林飛揚只覺精神壹振。
　　頓時天地壹變，壹切都變得光新亮麗，生機勃勃，好像清晨起來時的那種昂揚感覺。
　　“有了清心咒加持，妳扛得住禦影真經的反噬。”
　　“……扛不住吧？”林飛揚以前試過，有效果，但離扛住還差了壹段距離呢。
　　“試試。”
　　“……好吧，我試試。”
　　他閉上眼睛，身形開始變恍惚。
　　好像沈進湖水裏，光線隨著湖水蕩動而折射變化，含含糊糊看不真切。
　　法空閉上眼，雙掌合什，夾起微微帶著香氣的佛珠。
　　壹刻鐘後，法空睜開眼。
　　林飛揚身形依舊在忽現忽隱，隱隱約約仿佛在閃爍，閃爍的頻率越來越快。
　　法空招招手。
　　法寧胖壯的身子飄進小亭。
　　法空低聲說了幾句，法寧答應壹聲，飄飄出了小亭然後離開了山谷。
　　他很快來到山腳下的樹林，踏上樹梢，看到了被眾人圍著的楊鶯與唐月顏。
　　如眾星拱月，又如綠葉托紅花。
　　楊鶯仿佛對目光有極強的感應，法寧的目光壹落到她身上，她便順勢望過來，看到法寧後招招玉手。
　　眾人看過去。
　　法寧在眾人的盯視下，感覺到莫名的緊張，隨即想到自己現在是三品，已經無所畏懼。
　　於是深吸壹口氣，穿過眾人之間的縫隙，胖壯的身子顯得極為靈巧，輕盈來到楊鶯身前，合什壹禮：“楊少主，唐前輩，師兄吩咐送來佛珠。”
　　他雙掌托著遞給唐月顏。
　　唐月顏忙探手抓住，長籲壹口氣，明眸閃爍激動，仿佛久別重逢的戀人相見。
　　法寧合什壹禮，轉身便要離開。
　　楊鶯輕笑壹聲，清脆中帶了兩分沙啞：“和尚請留步。”
　　法寧動作壹僵，慢慢轉身過來，微垂眼簾合什道：“楊少主還有何吩咐？”
　　“還沒請教和尚法號。”楊鶯笑吟吟的，容光如雪，映得法寧不敢直視。
　　“貧僧法寧。”
　　“法寧和尚，”楊鶯笑道：“妳師兄準備宣揚我會天魔妙瞳的事吧？”
　　“楊少主誤會師兄了，師兄絕無此意。”法寧忙擺胖手：“楊少主莫要誤會。”
　　“真的沒有？”楊鶯歪頭看他。
　　法寧紅著臉忙搖頭：“絕對沒有，師兄說……”
　　“說什麽了？”
　　“呃，沒什麽。”法寧省悟過來，絕不能什麽話都對外人說的。
　　楊鶯輕輕點頭：“看來我果然誤會了，法空和尚沒那麽壞。”
　　“楊少主其實不該那麽做的。”法寧鼓起勇氣，低聲說道。
　　楊鶯壹怔，驚奇的看著他。
　　法寧挺起胸膛，肅然合什，雙眼炯炯正視著楊鶯：“當著師兄的面便招攬林大哥，楊少主妳太過份了。”
　　“嗯，有道理。”楊鶯輕輕點頭：“我也是愛才心切，壹時沖動了，事後想想，確實不該那麽做，行事太操切。”
　　法寧道：“換了是誰都會生氣的，佛祖都有三分火呢。”
　　“法寧和尚，受教了。”楊鶯抿嘴笑道：“托妳替我說壹聲道歉吧，讓法空和尚別跟小女子壹般見識。”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法寧肅然宣壹聲佛號。
　　楊鶯合什還了壹禮。
　　“貧僧告辭。”法寧轉身便走，腳步匆匆如逃離。
　　他沒想到鼓起勇氣說的話竟然湊效，楊鶯竟然坦然接受，還托自己道歉。
　　楊鶯笑吟吟的目送他離開，又笑吟吟的瞥壹眼眾人。
　　眾人忙不叠收回目光，各忙各的。
　　……
　　聽到法寧的這壹番話，法空無奈搖搖頭。
　　實在不知說法寧天真好呢，還是說他勇氣可嘉，在那麽多殘天道的高手虎視眈眈下，竟然敢直面批評楊鶯。
　　法寧笑道：“師兄，既然楊少主道歉了，師兄也不必再生氣。”
　　“行，此事便放下了。”法空頷首。
　　他不想跟法寧說得太多，汙染了法寧的單純。
　　而且跟楊鶯的交鋒，實在太過微妙，跟旁人也解釋不清楚。
　　自己沒上當，楊鶯想必是很失望的。
　　這個楊鶯如此聰明，手段也厲害，而且還能在法寧義正言辭批評的時候毫不猶豫的認錯。
　　這份胸襟與氣魄比男人更強。
　　也難怪那些殘天道的高手們俯首帖耳的。
　　“成了！”忽然壹聲歡呼。
　　林飛揚身形閃了壹下，出現在遠處，再閃壹下，出現在小亭，哈哈大笑：“第四層啦！”
　　法空撫掌微笑。
　　法寧也笑著道賀。
　　林飛揚壹閃消失無蹤，聲音在空中繚繞：“和尚，還能看到我嗎？”
　　法空看向壹根柱子。
　　“還不行？！”林飛揚現出身形，正站在柱子陰影裏，皺眉：“第四層還不行？”
　　“妳去試試天魔妙瞳行不行。”
　　“……好吧！”林飛揚想了想，信心已經沒那麽足，終究還是消失了。
　　數息之後，林飛揚再次出現，嘿嘿直樂。
　　“林大哥，如何？”
　　“天魔妙瞳看不到我啦。”林飛揚得意的咧嘴笑道：“果然多壹層就行。”
　　法空道：“楊少主資質極佳，修為也壹直在增漲，妳想保持不被看到，還是要繼續精進。”
　　“……唉——”林飛揚嘆息。
　　這可要了老命！
　　……
　　三天之後的傍晚，法空正在逗弄雪山神雕。
　　兩雕忽而俯掠，忽而直射，靠近地面時，雙翅壹扇，狂風呼嘯，法空灰色僧袍獵獵飄蕩。
　　茵茵綠草壓得低伏，遠處湖水泛起波紋。
　　它們的動作越來越優美協調，速度也越來越快。
　　隨著清心咒的加持，法空發現它們越來越聰明，到現在，空中已經沒有了敵手，不能力敵就智取，戰無不勝。
　　隨著開慧，它們身體也在變強。
　　法空覺得這麽繼續下去，說不定兩雕的智力水平甚至要強過林飛揚了。
　　林飛揚站在遠處，壹臉羨慕神色，手上還拿著兩只烤好的獐腿，香氣撲鼻。
　　他很喜歡這兩只雕，可偏偏它們不搭理他，壹旦靠近，雪山神雕輕輕壹扇，便如箭般射走，扶搖直上天空。
　　林飛揚的身法雖快，可拿它們也沒辦法，打又不能打，捉又捉不住。
　　夕陽把兩只神雕染成了玫瑰色，雙眼熠熠如寶石，格外神駿，看得林飛揚眼熱無比，心癢如撓。
　　他忽然扭頭，壹閃消失。
　　片刻後又回來：“和尚，有個家夥來了。”
　　法空手壹揮。
　　雪山神雕直射而起，眨眼間化為兩個小白點融入了紅霞鋪滿的天空，再也看不清。
　　他看到了壹個紫袍中年飄飄而來。
　　法空皺起眉頭。
　　壹看到這紫袍中年，便斷定了他的身份，釣月道的高手！
　　而且是神元境的高手。
　　此人相貌俊逸，年輕時定然是翩翩美男子，雙眼陰沈，冷冷掃視藥谷。
　　他看到了緩緩走近的法空與林飛揚。
　　法寧在那邊擺弄藥圃，沒有過來。
　　“這裏便是圓智和尚的地方？”紫袍中年沈聲道。
　　法空看他語氣不善，沒急著說話，只是盯著他打量。
　　應該不是來找麻煩的，要知道這裏可是金剛寺，釣月道的弟子過來找麻煩，那是嫌命長了。
　　那到底是為何？
　　法空給林飛揚使了個眼色：“出去看看。”
　　林飛揚壹閃消失。
　　紫袍中年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