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四象

　　法空笑著拒絕，不想聽她的秘密。
　　尤其是酒後的秘密，聽了便有偷窺之嫌，還是等清醒的時候再說不遲。
　　可獨孤夏晴非要說不可，還要他非聽不可，否則就再也不認他這個朋友了，從此恩斷義絕，割袖斷交。
　　法空只能答應。
　　她微醺著，醉眼朦朧，眼波迷離。
　　她五官普通，但肌膚瑩白如玉，眼睛尤其明亮好看，在柔和的燈光下，臉帶紅暈，眼波流轉，竟然有幾分嫵媚與動人風情。
　　她吃吃笑著說道，自己其實並不是爹娘親生的，而是抱養的。
　　爹娘壹個英俊瀟灑，壹個美貌如花。
　　自己卻長得普普通通，壹點兒沒有遺傳他們的美貌，很顯然並不是血脈相承。
　　自己只是壹個外人。
　　法空疑惑的看她：“獨孤姑娘……”
　　“別叫我姑娘，就叫我夏晴。”
　　“……”
　　“叫我夏晴，我爹娘都這麽喚我的。”
　　“……行吧，夏晴姑娘，妳是自己判斷的呢，還是令尊令堂親口跟妳說的，還是旁人說的？”
　　“哼哼，這種事，他們怎麽可能說，我是自己推斷出來的！”
　　“那我幫妳看看，看妳的判斷正不正確？”
　　“妳……妳怎麽看？”
　　“我有宿命通。”
　　“嗯……”
　　“妳並不能確定，隱隱這麽懷疑，卻很擔心這是真的，不想接受，是不是？”
　　“……那就看吧！”
　　“……妳是親生的。”法空雙眼驟然變得深邃，隨即緩緩開口道：“妳出生於壹個炎炎烈日，正是夏天，杏花塢的杏花都是那壹年栽下的，所以現在這些杏樹，都是跟妳壹般大小。”
　　獨孤夏晴瞪大迷離的眼睛：“咦？”
　　“不過妳是難產，令堂不得不用了秘術才順利將妳生下，因為生下妳，傷了元氣，所以身體壹直不太好。”
　　“娘的身體確實不太好。”
　　“原本令堂也是劍法奇才，可惜因為生下妳而斷了劍法之路，她很痛苦，於是便將所有的希望寄托於妳身上，對妳要求極嚴。”法空搖頭道。
　　他說到這裏，便知道母女之間便有了心結。
　　父母把自己的遺憾按到孩子頭上，想讓孩子實現自己的遺憾，很少有好結果的。
　　“令尊呢，也很難……”法空搖頭：“壹個是愛逾性命的夫人，壹個是含在嘴裏怕化了的掌上明珠，所以呢，只能兩頭討好，兩頭說和，很辛苦。”
　　獨孤夏晴露出笑容。
　　“令尊與令堂對妳是深愛的，妳怎會有不是親生的想法？”
　　“誰讓我長得這麽平庸呢。”
　　“相貌嘛，不過是皮囊，真正重要的還是心靈。”法空搖頭道：“不必看得太重，就像我，不也是相貌平平嘛。”
　　“妳是和尚呀。”獨孤夏晴搖頭：“俊與醜又有什麽關系？”
　　“夏晴姑娘妳終生寄於劍，相貌如何又有什麽關系？”法空搖頭笑道：“難道情竇已開，想要嘗嘗情愛滋味？”
　　獨孤夏晴吃吃笑起來。
　　法空笑瞇瞇看著他，捏著碧玉杯。
　　獨孤夏晴笑得前俯後仰，樂不可抑。
　　法空也微笑。
　　他看出她確實是開懷大笑，而不是別的情緒。
　　只是不明白，她為何如此開懷。
　　“大師妳可知我為何喜歡跟妳在壹起嗎？”
　　“因為我佛法頗深，說話有趣？”
　　“嘻嘻……因為我看不透妳的心。”獨孤夏晴笑道：“因為別人的心我壹眼便看得通透，壹覽無遺，大師妳也有他心通，知道這種感覺的。”
　　“……那倒是麻煩。”法空頷首。
　　看透人心，便會覺得人間不值，便會覺得索然無味，終究還是山水花樹動物更好壹些，俗世的繁華熱鬧便覺得無趣，格格不入。
　　獨孤夏晴道：“我長這麽大以來，只有三個人看不透，爹娘與妳。”
　　“所以覺得我親切？”法空笑道。
　　獨孤夏晴斜他壹眼，風情萬種。
　　法空笑道：“來，再飲壹杯！”
　　獨孤夏晴的美是掩在壹層皮囊之下，就像美好的身體掩蓋在寬大而平常的衣裳之內，唯有在揭開衣衫時才會展現。
　　獨孤夏晴舉杯，跟他碧玉杯壹碰，然後仰脖壹飲而盡，忽然把碧玉杯往湖裏壹拋。
　　“撲通。”碧玉杯落入湖水，打碎了湖中的皎皎明月。
　　她忽然壹躍而起。
　　“嗆啷……”長拔出鞘。
　　她如壹朵白雲冉冉飄出小亭，如壹片羽毛落到湖上，開始了劍舞。
　　劍光如雪。
　　她與劍光渾然融為壹體。
　　湖水仿佛變成了光滑如鏡的地面，她在上面踩得堅實，輕盈優雅，曼妙之極。
　　飄飄然如在天上宮闕之中舞動。
　　法空看得入迷，隱隱從她的劍舞中領略到了壹種難以名狀的感動。
　　這種感動充塞於天地之間，讓他心神激揚，痛快淋漓。
　　就好像在站在高聳入雲的山峰之巔，迎著大風仰天長嘯，壹泄胸中塊壘。
　　心胸舒暢難抑。
　　他莫名的感動之間，周圍忽然發生輕微變化，原本唯有陰陽兩氣，如今卻變成了風火水地四種力量。
　　佛門所謂四大皆空。
　　他壹直通曉，卻沒有切身的體會。
　　現在有了深刻的領悟，風、水、地、火，他如今可以清晰感受其存在。
　　自己這是壹朝頓悟，踏入了四象境。
　　再看這獨孤夏晴的劍舞，便覺得越發精妙絕倫，宛如天地跟著壹起舞動。
　　壹劍攪風雲。
　　劍光忽滅，湖上恢復了平靜。
　　獨孤夏晴挾著淡淡幽香與酒香，飄飄落到小亭裏，臉頰緋紅，雙眸流光溢彩。
　　已然恢復了清醒。
　　縱使先前是微醺，舞動這壹會兒劍後，氣息流轉通暢，早就無意中解了酒。
　　而先前的微醺之意激發了她潛藏在腦海的靈光，從而演化出來，修為更上壹層樓。
　　她竟然已經踏入了四象境。
　　兩人幾乎是同時踏入。
　　法空打量著她，感慨的搖搖頭。
　　自己走的是淵深博雜之路，而獨孤夏晴走的是純之又純壹路，兩人的路截然不同，卻又殊途同歸。
　　“多謝妳了。”獨孤夏晴嫣然笑道：“壹語解我心中之郁結，心境通暢之下，有所領悟。”
　　她先前也在兩儀境上徘徊。
　　經過法空這壹番開解之後，借微醺之際，心境通暢而喜悅，自然而然的踏入四象境。
　　法空笑道：“是我多謝妳才對。”
　　獨孤夏晴笑靨如花：“好吧，我們彼此成就。”
　　她五官普通，可是這麽壹笑，燦爛動人。
　　這是壹種心境與精神相輝映而產生的力量，極具感染力。
　　她也看出法空踏入了四象境。
　　法空沒有遮掩自己的境界，全部放開，徹底享受著喜悅，與獨孤夏晴之間不必遮掩。
　　可能因為獨孤夏晴的普通容貌，反而讓他相處起來毫無壓力，徹底放松下來。
　　……
　　法空出現在碧潭島的石室內。
　　他站在李丹青的金身前，雙眼忽然深邃，施展了天眼通，看自己能不能成功。
　　他隨即露出了笑容。
　　慢慢伸出左手，貼上了李丹青豎著的右掌，倏的壹下，李丹青進入了時輪塔內。
　　他忍不住想大笑，卻已經飛到了空中。
　　他在空中迅速調整，輕盈落地無聲。
　　石壁對面，天海劍派的大宗師們仍舊在拼命的砸石壁，想要盡快破開。
　　因為朝廷已經知道，帶給他們足夠的壓力，逼著他們拼命。
　　先前還是悠哉悠哉的砸，壹邊砸壹邊體會著反震，提升著自己罡氣的精純程度。
　　現在卻已經顧不得自己修煉，只是拼命的壹股惱的將力量全部發泄出來，壹旦軟弱無力，馬上換人。
　　就這般如車輪戰，拼消耗，越來越狠越來越恨，石壁仿佛成了他們的生死仇人。
　　法空搖頭笑笑。
　　依照他們的修為，便是砸得再久也沒用，反而會越來越堅固，他們會越來越絕望。
　　壹個弄不好，他們會憋出心魔來。
　　而且還不是壹個兩個有心魔，到時候，天海劍派的實力必然受損嚴重。
　　那便是大雪山宗的機會！
　　他微笑著從石室內消失，回到了金剛寺外院的小院。
　　此時，已然是深夜時分。
　　壹輪明月之下，外院裏寂靜，隱隱約約傳來朱雀大道的上喧鬧。
　　他正準備坐到榻上，忽然若有所感，於是壹閃出現在李鶯的院子。
　　李鶯的小院內，燈火通明。
　　她原本這個時候應該入睡了的，此時卻神采熠熠，與周湘坐在壹起說話。
　　看到法空出現，周湘起身合什行禮：“大師，我回來啦。”
　　法空合什微笑。
　　李鶯道：“周湘今天剛抵達神京，便迫不及待的想見妳，當面致謝。”
　　法空微笑道：“感謝的話已經說了嗎，不必再重復的。”
　　“大師，那不壹樣。”周湘伸手肅請他入座，正色道：“那個時候其實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活命，現在終於活過來啦，當然要好好道謝。”
　　法空笑著點頭：“好，我收下謝意了。”
　　“大師，我有壹份厚禮相贈。”周湘道。
　　法空眉頭微挑。
　　周湘道：“我有壹塊牌子，出入劍閣的牌子，藏起來了沒交出去。”
　　法空點點頭。
　　周湘道：“這劍閣可是天海劍派的傳承之地，據說可是有歷代先祖的傳承，而且很多都是沒辦法練成的奇功。”
　　法空微笑點頭。
　　周湘看法空並沒有很感興趣，失望的道：“看來大師是瞧不上，那我給大師壹點兒消息吧。”
　　法空微笑看向她。
　　自己確實看不上，劍仙的傳承遠遠超過天海劍派。
　　“大師，我知道，天海劍派跟大雲有勾結。”
　　“嗯——？”法空正色。
　　“這是千真萬確的。”周湘道：“我親耳聽到的。”
　　法空凝視她雙眼。
　　周湘肅然盯著他，毫不躲避。
　　法空看向李鶯。
　　李鶯道：“周湘不會說謊。”
　　“可有確實的證據？”法空道：“哪壹個人，或者什麽信物之類的。”
　　天海劍派這種大宗，沒有確切的證據，根本不可能被人采信，皇帝也會半信半疑。
　　畢竟這樣的大宗會有太多的人潑臟水，混淆耳目，不能隨隨便便就相信。
　　周湘道：“壹個天海劍派弟子，他是大雲的秘諜，被發現之後，天海劍派並沒處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