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7章 求助

　　大日王與日逐王，顧慎為選擇前者，方聞是則認準後者。
　　“應該壹樣才對啊。”方聞是苦笑著搖頭，在他的印象中，理想場景應該是謀士與主公各寫壹張紙條，隨後相視壹笑，從此心有靈犀。
　　他與龍王，卻發生嚴重的偏差。
　　“大日王怎麽會是中原的內奸？他再怎麽也是汗王最主要的繼承人之壹啊。”方聞是首先發出責難。
　　“大日王身邊有壹個黃臉的侍者，叫傅原，聽說過嗎？”
　　“有點印象，好像是名佞臣，大日王當不上汗王，這個傅原也是原因之壹。”
　　“傅原不是佞臣那麽簡單，他在控制大日王，如果我沒看錯，大日王的腦子已經半糊塗了，全靠傅原才能裝出正常的樣子。”
　　“這麽說傳言是真的了？大日王才五十多歲吧，怎麽比老汗王糊塗得還快？”
　　“嗯，關鍵這個傅原是中原人。”
　　“不足為憑。”方聞是想了壹會，沒有被說服，“用壹名來自中原的奴仆，控制壹名北庭的王爺，隨時準備向敵人投降，太冒險，也太不靠譜，如果我是中原朝廷，絕不會選這樣的內奸。”
　　“說說妳的理由，日逐王的確有點奇怪，可不像是中原的內奸，妳忘了，他與中原皇帝有殺子之仇。”
　　“有仇的是老皇帝，他跟現在的皇帝可沒仇，其實還是龍王提醒我，日逐王想在北庭大會上奪取三個最重要的魁首，沒準是想破壞什麽，我有預感，破壞之後，獲益最多的會是中原。”
　　兩人的猜測都很虛，方聞是卻將這當成了壹個有趣的遊戲，在大腿上拍了壹下，繼續說道：“不如這樣，咱們打個賭，各花三天時間查找證據，然後再看誰的猜測準確。”
　　“咱們的猜測可能都是錯的。”
　　“呃，沒辦法，龍王是主公，得大度壹點，要是全錯，就算妳輸。”
　　顧慎為的好勝之心也被激發起來，“好，賭註是什麽？”
　　方聞是有點為難，“不能是我輸不起的東西，龍王您得知道，我可是兩袖清風，壹兩銀子也沒入私囊。”
　　看方聞是白白胖胖的樣子，私錢大概是進了胃囊，顧慎為想了想，“那就十兩銀子吧，咱們都輸得起。”
　　“哈。”方聞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太少了點吧，人家會以為咱們是街頭無賴打賭呢。”隨後靈機壹動，說：“不如這樣，龍王要是贏了，我在北庭所做的壹切全當無償自願，無需論功行賞，省龍王壹大筆錢。”
　　“要是妳贏呢？”
　　“嘿嘿，該賞的還是要賞，除此之外，我要龍王金口玉牙壹句話。”方聞是狡黠地看著龍王，“萬壹哪天我得罪龍王，我是說萬壹，伴君如伴虎，誰也保不齊會犯點錯誤，我希望——龍王能饒我不死。”
　　這個賭註可有點大了，而且很令人生疑，但方聞是選擇了最佳時機，顧慎為略壹尋思，點頭同意，到目前為止，他基本相信軍師，死亡也並非唯壹的懲罰方式，“好，無論妳犯下多大罪過，我饒妳不死，但只有壹次。”
　　方聞是告辭的時候已是子夜，興高采烈地離去，他沒想背叛龍王，為自己營造安全環境乃是謀士的標準流程，他抓住了機會，為此很得意。
　　顧慎為壹點都不困倦，身處陌生的環境，面臨未知的挑戰，讓他比平時更亢奮壹些。
　　在外人面前，顧慎為時刻保持著冷靜，壹個人的時候，他更願意讓思緒信馬由韁，在北庭的幾位王爺身上來回奔馳，他像是壹只嗅覺靈敏的獵犬，在茂密的草叢中聞到獵物的芳香，只是壹時間難以確定位置。
　　他想把荷女叫出來商量壹下，可荷女不在，她正在配制那種能讓人死後三天才產生跡象的毒藥，必須在沒人的地方進行。
　　噗，好像是壹枚小石子砸在帳篷上。
　　入住新營地的第壹天就有人前來挑釁，顧慎為頗感意外，立刻拔出五峰刀，側耳傾聽，在這種情況下，貿然出去查看是不明智的，按兵不動才是正確的做法。
　　噗，又是壹聲，這人好像非要引起龍王的註意不可。
　　顧慎為又聽了壹會，外面毫無聲息，扔石子的人輕功很好，他在帳篷後面輕輕劃出壹尺余長的口子，倏地鉆出去，隨即繞到右手邊，石子就是從這邊扔過來的。
　　第三枚石子射來，顧慎為伸手接住，發現對方沒有使出太大力氣。
　　扔石子的人就站在幾頂帳篷以外，全身罩在鬥篷之中，像壹根無用的木頭聳立在那裏，突然沖顧慎為招招手，轉身消失。
　　遠道而來的龍軍戰士正在熟睡休息，守夜的幾名衛兵絲毫沒有發現龍王帳篷這邊的異樣。
　　顧慎為跟在後面，沒有感覺到危險，因為他知道這人是誰。
　　扔石子本是他的手段，今晚被人模仿了壹次。
　　前面的人好像不怎麽認路，經常躍到高處尋找方向，但輕功極佳，像壹只小鳥，躍上躥下跟普通人走路壹樣隨意自如。
　　顧慎為使出渾身解數，也只能勉強跟住，他的輕功這些年來提升了許多，但仍然是他的短板，比不上進步更快的她。
　　上官如停在郊外的壹座小丘後面，半截身子被草叢掩蓋，借助微弱的星光，眼眸漆黑發亮，比暗夜更加深沈。
　　顧慎為站在她十步以外。
　　氣氛有點尷尬，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重逢之後，每次見到上官如，顧慎為都覺得非常陌生，分離數年之後，有些人幾乎毫無變化，有些人卻仿佛脫胎換骨完全成為另壹個人，上官如屬於後者。
　　在她身上，顧慎為只能找到極少的舊日景象，那個蠻橫而心善、聰明而輕信的少女，那個天天穿著男裝的十公子，義無反顧地走遠，只是偶爾回下頭，透過現在的上官如向熟人打聲招呼。
　　奇怪的是，上官如帶來的每壹次新印象，很快就會與舊時樣貌合二為壹，刻在顧慎為心中，取代從前的印記。
　　但他仍覺得尷尬，就像是下定決心戒酒的人，偏偏接受酒筳的邀請，面對著醇香濃郁的美酒，壹口沒喝，也覺得是壹種背叛。
　　上官如先開口，也有點尷尬，這副場景與她想象得不太壹樣，所以她的聲音介於冷淡與熟絡之間，“我想請妳幫個忙。”
　　“好，請說。”
　　在半夜扔過石子之後，兩人都顯得過分客氣，空曠的草原變得局促擁擠。
　　“妳救救少敏吧。”
　　“少敏是誰？”顧慎為楞了壹下，沒想到上官如把自己叫出來，竟然是為壹位他沒聽說過的陌生人求情。
　　“大哥的女兒。”
　　顧慎為想起來了，那還是剛剛離開通天關的時候，韓萱發現金鵬堡的隊伍中也有女人，上官飛查看之後發現其中壹位是大哥上官垂的女兒，很可能是要嫁給某位北庭權貴，以此作為建立聯盟的保證。
　　在結盟過程中，聯姻是壹種常規手段，顧慎為自己的婚姻就是如此，所以他當時就沒有特別在意，此後也未進行任何調查。
　　上官少敏比雙胞胎小兩三歲，自幼相識，上官如被困在家裏時，與她的交往日益密切。
　　上官家的子弟都懂得壹個道理，千萬不要想著為家族內部殺戮報仇，那只會讓自己死得更快。
　　上官垂的兒女得到了適當的照顧，如果壹切順利，有壹天他們也會為獨步王服務，上官少敏將第壹個做出貢獻。
　　“救她什麽？”顧慎為還是不解，能嫁給北庭權貴幾乎是這名少女最好的命運。
　　“妳不知道金鵬堡要把她送給誰？”
　　“不知道。”顧慎為註意到上官如說的是“送”，而不是“嫁”。
　　“大日王的壹名奴仆。”
　　大日王是金鵬堡最堅定的支持者，獨步王想要討好他的親信也是情理之中，而且顧慎為不喜歡上官如說起“奴仆”時的語氣，“妳是說那個叫傅原的人吧，他很受寵，嫁給他……沒什麽不好。”
　　上官如的臉有點紅，“妳不明白，少敏不是嫁給他，是送給他，本來這也沒什麽，總好過生活在石堡裏，可是……可是……”欲言又止了兩三次，她才終於說下去，“傅原是名太監，他還有……許多怪癖，少敏是被當成玩具送給他的。”
　　“妳是怎麽知道的？”顧慎為很意外，上官如剛到龍庭不到壹天，怎麽會挖出連他都不知道的情報，而且還是極為私密的內容。
　　“我讓木老頭跑在前面，調查那個叫傅原的人，他……他看到許多事情，回來跟我說，還不如把少敏殺了更仁慈壹點。”
　　上官如的臉更紅了，木老頭口無遮攔，肯定如實匯報自己所見所聞，沒有壹絲隱瞞。
　　突然之間，好像舊日重現，上官如又變成十公子，在要求歡奴幫忙，語氣神態中既有命令的意味，也有十分的信任，顧慎為差點就要點頭同意。
　　“妳救過鸚鵡，還記得嗎？”上官如變得熱切了，眼前的男子是她最大的希望，只有他能想出完美的救人計劃。
　　“後來她被殺死了。”
　　“對，可那不是妳的錯，這壹次，我會將少敏送到香積之國，不讓任何人知道。”
　　顧慎為就是這個時候警醒了，北庭與香積國遠隔數千裏，中間必須經過金鵬堡的地盤，根本不可能做到保密。
　　北庭的局勢比他預計得還要復雜，顧慎為不想無端添亂，“放棄吧，這是她的命運，誰也幹涉不了，從她父親死的那壹刻起，就已命中註定，比她淒慘的人還有更多，世間遍布苦難，誰也救不過來。”
　　上官如驚訝地看著龍王，“可是妳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我壹直以為，妳會比其他人更了解這種事情。”
　　顧慎為第壹次發現，拒絕的話竟然如此難以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