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3章 哭訴

　　小閼氏滿腔歡喜化成怒火中燒，壹連串的咒罵疾風暴雨般落在新日逐王頭上。
　　新日逐王還沒有清醒過來，他有意模仿父親的豪爽風格，就是沒學會壹樣：在適當的時候和適當的人面前收斂。
　　小閼氏的反應讓他感到意外與憤怒，尤其是這麽多外人在場，自己若不樹威，臉可就丟盡了，於是壹把抓住抽過來的鞭梢，隨手扔在壹邊，厲聲嚷道：“乃杭族的女人都得老老實實聽話，妳也不例外，我是日逐王，妳竟敢打我，讓我當眾出醜，今天我非要……”
　　粉白娃娃的威嚴至此結束，雖然有數百人站在他身後，包括將軍者速在內，卻沒有壹個人上前勸說，大家都有點好奇，沒有老汗王的小閼氏和失去父親的新日逐王，到底誰能占據上風。
　　絕大多數時候小閼氏是能控制情緒的，參與龍庭權力之爭多年，她懂得進退取舍的規矩，可這壹回她決定讓所有規矩都滾壹邊去。
　　小閼氏壹揮手，四名衛兵毫不猶豫地撲向新日逐王。
　　她擁有自己的軍隊，多達壹萬人，雖然借給了龍王，仍然保留壹小部分作為護衛，為了牢牢掌控這支軍隊，小閼氏這些年來可沒少花心思，不僅給予高額軍餉、提供遠超標準的酒食，還經常將身邊女奴賜與軍士為妻。
　　這些人忠於小閼氏的程度幾乎與近侍軍對待老汗王的態度差不多。
　　不過這只是四名普通衛兵，忠誠，卻沒有多少本事，新日逐王個子不算太高，健壯得像壹頭小牛，即使在醉酒狀態，也保持著本能反應，轉身壹個背摔，將迎面而來的衛兵砸向身後的敵人，隨後雙臂較勁，與另外兩名衛兵糾纏在壹起。
　　更多衛兵準備沖上去替女主人爭回面子，者速將軍覺得差不多了，準備出面調解矛盾，多敦也不想事情再惡化下去，小閼氏在這場爭鬥中無論是勝是負，對他都沒有好處。
　　兩人同時邁出壹步，勸說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對面局勢卻發生突變。
　　站得穩穩的新日逐王大概真是喝多了，腳下壹滑，竟然被兩名衛兵摁倒在地，小閼氏從身邊的上官如手中搶過馬鞭，狠狠地抽過去。
　　新日逐王避無可避，頭上結結實實挨了壹下，哎呦叫出聲，“臭女人，妳敢打我？”
　　小閼氏沒頭沒腦地抽打，中間還上去踹了兩腳，“不長眼的小畜牲，妳死去的老爹都不敢對我無禮，妳仗著誰的勢，敢向我胡說八道？今天讓就讓妳知道真正的乃杭族女人是什麽樣！”
　　新日逐王不服氣地大叫大嚷、奮力掙紮，可是雙臂被扭在後面，壹身力氣使不出來，又挨了幾下馬鞭，有點受不了了，不再與小閼氏對罵，只是哎呦叫個不停。
　　者速走過去，他經常跟在老日逐王身邊，和小閼氏是熟人，習慣性地躬身行禮，“小閼氏，不要打了，大家都是同族，別讓外人看笑話。”
　　小閼氏垂下馬鞭，柳眉倒豎，雙眼圓睜，“啊哈，我就說嘛，壹個乳臭未幹的混蛋小子怎麽敢如此放肆，原來是妳在背後搞鬼。”
　　者速滿臉愕然，“小閼氏，這話是從何說起，我可……”
　　小閼氏壹步邁到他身前，相距不到壹尺，仰頭啐了他壹臉口水，“從何說起？就從日逐王說起，是誰當年要娶我做兒媳？是誰沒本事眼睜睜看著兒子送命，把我獻給老汗王？是誰這麽多年來向我打探消息接受我的幫助，勢力變得越來越強大？我對乃杭族付出的心血算是白費了啊，日逐王才死幾天，妳個狗奴才就站起來裝人了？說，妳存著什麽心事，挑撥日逐王的兒子當眾羞辱我？”
　　小閼氏每說壹句，就向前邁出壹步，者速身軀肥大，面對小女人的淩厲攻勢，竟然沒有抵抗之力，步步後退，壹口壹個“我”，就是搶不到說話機會，好不容易對面的女人喘口氣，他忙說道：“我沒有挑撥，老汗王升天，妳就應該回乃杭族，大閼氏已經……”
　　小閼氏突然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老汗王，人家都說妳升天了，那妳就低頭往下面看幾眼吧，妳的仇沒人報，妳的屍骨沒人掩埋，妳的女人遭受欺辱，這才不到半年啊，妳幹脆降下天火，把我燒死了算了。老汗王，妳知不知道妳的稱號現在狗屁不如，是個人都敢掛在嘴上、踩在腳下。這裏有壹群男人，妳要是眼神好，就認清這個叫者速的家夥，他是妳奴才的奴才，現在要把我抓回乃杭族論價賣掉呢。還有那個自稱日逐王的混蛋，壹個外姓人，竟然自己就稱王了，老汗王，妳的血統不值錢了，妳的子孫快要被殺光啦。”
　　小閼氏邊哭邊訴，兩者互不幹擾，說到最後越發傷心，雙手死死抓住者速的褲角，鼻涕眼淚全抹了上去，翻來覆去叫喊“老汗王，妳燒死我吧”。
　　她的話半真半假，可是在近侍軍占半數的軍營裏，任何事情只要扯上老汗王，都會變得嚴肅。
　　成群的士兵圍上來，同情地看著小閼氏，瞧向新日逐王和者速的目光卻滿含仇視。
　　者速發現事情鬧大了，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擺脫掉這個女人，卻未必能安全走出軍營，偏偏他的嘴不夠快，小閼氏連出殺招，他卻連成句的話都沒說出來。
　　但他比新日逐王更能分清形勢，撲通跪下，向坐在地上的小閼氏磕頭，撞得地面砰砰直響，擡起頭時，額上壹片青腫，鼓起壹個大包。
　　終於，小閼氏閉嘴，者速得以開口，“小閼氏恕罪，小閼氏恕罪，我是混蛋，我不長眼，我喝了幾杯酒，腦子就糊塗了，日逐王年輕……”
　　“他算什麽日逐王？哪位汗王封的？或者他也是私生的雜種？”
　　新日逐王正好擺脫衛兵的束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妳敢說我是私生……”
　　以者速龐大的身軀來說，他的動作可以說是極為敏捷，起身、邁步、按頭，眨眼工夫，新日逐王已經跟他壹塊跪下，“閉嘴，小閼氏說什麽妳就聽什麽。”
　　“我是……”新日逐王不服氣，可是在者速的按壓之下，他可站不起來。
　　跟粉白娃娃相比，者速的嘴就快多了，“妳叫朵爾查，今後再敢自稱日逐王，我先殺了妳。”
　　朵爾查嚇壞了，他的地位全要靠者速的支持，這是他唯壹得罪不起的人，“啊？那我……”
　　“道歉，向小閼氏請罪！”
　　朵爾查壹時間接受不了如此巨大的轉變，茫然地看著者速，者速用力壹按，朵爾查四肢著地，再起來時，鼻血長流，壹臉塵土，壹邊吐臟東西，壹邊說：“小閼氏，我是臭狗屁，您就饒了我吧。”
　　壹眾男人目瞪口呆，他們想盡辦法也去不掉的“日逐王”稱號，竟然在壹個女人的眼淚與咒罵聲中灰飛煙滅。
　　小閼氏的哭聲降低了些，侍女們上壹擁而上，攙扶的攙扶，撣土的撣土，護著她回帳篷，對跪在地上的兩個人竟然不置壹詞。
　　者速起身，順便拎起朵爾查，尷尬地咳了幾聲，“讓諸位見笑啦，我們乃杭族就是這個傳統，女人壹哭，男人就服軟，呃，‘日逐王’三個字先不要提了，等新汗王產生再說吧。”
　　眾人點頭，誰也不好意思說什麽。
　　者速嘆了口氣，突然昂頭問道：“可是我想知道，誰把小閼氏請來的？”
　　鐵塔將軍要找人宣泄怒氣，多敦以下全都搖頭，顧慎為正要站出來承認，小王舒利圖卻搶先壹步，“是我請來的。”
　　“妳？”者速的眉毛慢慢豎了起來。
　　“小閼氏勇敢聰慧，我指望著她能幫我統率軍隊呢。”
　　者速冷著臉，走到舒利圖面前，出人意料地大笑數聲，輕輕拍著舒利圖的肩膀，“好小子，我小瞧妳了，妳有資格繼承汗位，娶小閼氏這種話今後不要再說了，不過只要妳願意，乃杭族的女子隨便挑。”
　　舒利圖搖來晃去，也笑著說：“等我年紀再大壹點吧，老將軍要是著急，可以替我選壹個，像小閼氏這樣的就行。”
　　“妳不怕？”者速瞪大眼睛問道。
　　“我相信，天上的老汗王此刻必然對小閼氏的舉動感到安慰，如果我是汗王，也希望有這樣堅貞不二的閼氏。”
　　十二歲的孩子嘴裏冒出這樣的話，眾人都感到吃驚，方聞是向龍王輕輕點頭，意思是說此子不可小覷。
　　者速幾乎將舒利圖摟在懷裏，“說得好，小閼氏不僅替老汗王長臉，也給我們乃杭族增添榮光，待會有時間，咱們得好好談談。”
　　顧慎為希望舒利圖能與多敦針鋒相對，他的確做到了。
　　多敦的臉色不怎麽好，乃杭族原來算是他的半個盟友，現在卻有倒向舒利圖之意，他扭頭掃了龍王壹眼，相信這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者，單憑那個小孩子怎麽可能想出這樣的招數？
　　“呵呵，別光誇贊小閼氏，朵爾查兄弟無心之過，卻受到這麽多驚嚇，也該安慰壹下。”多敦不肯就這麽認輸，走到朵爾查身邊，壹手摟著他的肩膀，壹手指著不遠處的上官如，“那就是香積之國女兵教頭上官如，妳若看著喜歡，就讓龍王把她送給妳吧。”
　　朵爾查驚魂未定，臉上的塵土與血跡還沒擦幹凈，腦子也不清楚，嘿嘿壹笑，“是挺好看的，龍王，能送給我嗎？”
　　“不。”
　　方聞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將對方的無禮請求擋回去，龍王已經明確拒絕，而且不知怎麽搞手，連刀都拔出來了，他周圍的人都嚇得退出好幾步。
　　方聞是心想這下可壞了，龍王壹時沖動，要破壞大好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