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領主之城

　　“按照妳的理論，妳的全身都可以是武器，那麽抽出這把血刃就毫無意義。”血梟說道：“可見妳所謂的進化還遠沒有到隨心所欲的程度，目前妳仍不能改變某些屬於人類的特征。顯然，妳那具皮囊內部的東西，無論還是不是器官……總之，那些部分不能長時間暴露在空氣環境中。如果可以那樣的話，妳早就將自己變成壹團巨大的軟泥怪物，把我裹起來活活溺死了。”
　　“從地面上那些變異怪物的行為模式來看，妳們捕捉獵物依靠的是氣味和體溫，而分辨同類的方式壹定也是如此，這可不是什麽‘高等生命’的做法。”血梟的嘴角勾起壹個笑容：“妳並不是什麽高等生命，妳只是多種生物基因彼此吸收吞噬後，各種特性相互繼承、變異、取代，最後衍生出來的壹種……呵呵，雜種。”他的侮辱竟讓拉赫曼的表情起了變化。
　　“妳，和這研究所某處的巨獸，還有這座城市中的那些變異生物，妳們都壹樣，也許從生物學的角度上來說，妳們比人類優越。”血梟的語氣透露出不屑：“但那又如何呢？同溫層的細菌、北極蒼蠅的幼蟲、企鵝、魔鱂，或者……異形，如果真有的話；我可以說上幾十種類似的玩意兒，哼……可是，妳能說它們是‘高等生物’嗎？即使從動物學角度來講，這其中也有很多被劃分在了無脊椎動物裏；而從哲學角度來說，妳口中所謂的‘高等’，是壹個建立在人類的思維基礎上所設立的標準。最諷刺的是，如今妳已不是人類了，想法也已和人類不同，卻在是否高等這個問題上受制於人類的思維模式。”
　　拉赫曼盯著血梟的眼睛，他沒有說話，血梟卻可以從他身上感受到人類才有的東西，那些負面的情緒，或者說——罪惡。
　　“讓我們面對現實吧，妳，只是個被變異的E細胞反噬後產生的變種人罷了，談不上什麽高等低等。”血梟用手指輕輕敲了兩下自己的太陽穴：“生物進化的頂端，未必是獲得壹具能夠適應任何險惡環境、幾乎永生不滅的肉體。
　　只要大腦足夠高級，其他不足的地方，可以用科技彌補。即便壽命短暫，但智慧，精神，情感，會通過文字、聲音、影像等等方式傳承下去。這就是人類的進化之路，緩慢、曲折、艱難，呵……卻很有趣不是嗎？”
　　拉赫曼的眼神和聲音殺意畢露：“妳以為，靠妳的三言兩語，就能使我否定自己的觀點，甚至是否定我的存在本身嗎？”
　　“隨便探討壹下而已，機會難得，畢竟我也不算是個健全的人類，我無法產生屬於自己的負面情緒，只能無條件、無選擇地分享和承受別人的痛苦。”血梟回道：“但我和妳不壹樣，我沒有因為自己與眾不同，就在生物層面上自詡為高等……”他頓了壹下：“我只是單純地把其他人劃分為白癡、雜魚、廢物等等，不過我依然承認自己是人類中的壹員。正因如此，現在，我才會站在妳的敵對面，即便我認為和妳這種家夥戰鬥沒有任何意義，可我還是會以壹個人類的立場去思考，得出妳非死不可的結論。”
　　“哼……”拉赫曼冷笑著：“也許妳是對的，可‘觀點’本身並不會改變現實情況。如果殺不了我，這壹切都是廢話，就算妳說服了我，也無法改變我的肉體進化程度比妳要強百倍的事實！”
　　血梟在對話的過程中，已經漸漸接近對方，以他的戰鬥方式來說，要擊出最強有力的壹拳，此時的距離便是最為恰當的。
　　“戰鬥，並不是強的壹方就會贏。”血梟的手臂在這壹刻被黑色的能量覆滿：“而是贏的那壹方，才是強者。”他的拳頭就在這壹瞬揮出，勢若雷霆萬鈞，飆舉電至。
　　拉赫曼的反應速度遠遠跟不上血梟的拳頭，事實上，在過去所有與血梟交過手的人當中，單論純粹的身體能力，沒有壹個人能與他抗衡，在近距離的狀態下，擁有足夠的反應速度和能力來招架血梟攻擊的人只有三個，賈維頓·哈爾、鏡臉和神鑰。
　　而其他人，包括前任潮汐監獄的監獄長傑弗遜在內，若是敢和血梟保持在這個距離上來壹場基情對削，恐怕兩分鐘過後就變成屍體了，還不是全屍。
　　拉赫曼雖是準備好了‘武器’，也早已有了防備，但面對這壹拳，他還是無能為力。就好比妳知道自己被狙擊手在壹個絕不會失手的距離瞄準了頭部，哪怕有人告訴妳，他馬上就要開槍，或者是他幹脆當著妳的面開槍，妳也難逃壹死。
　　血梟的拳頭並沒有打入拉赫曼的體內，但壹股暴虐的黑色能量轟入了他的胸口，下壹秒，拉赫曼的後背爆開了，血、肉、骨，還有內臟的碎片和體液，全都被打成了碎末和漿狀物，並且盡是染成了黑色，如同壹個噴射的油井般從他背後噴薄四濺而出。
　　海沸山裂之力，腥風血雨之景。
　　僅僅壹拳過後，似乎勝負已分。可血梟的對手，自然不是輕易就會被打垮的。拉赫曼站在原地未動，從正面看，他毫發無傷，不過從背後望去，都可以直接瞧見他殘缺的胸骨了。饒是如此，他還是咧開嘴，露出壹個恐怖至極的笑容，牙縫中流出的鮮血順著下巴滴落，他也毫不在乎：“輪到我了。”
　　在他說話時，其手中的血刃已經落下，斬在了血梟的頸側，但刃鋒卻在接觸到血梟皮膚的剎那停住了，血刃被血梟身體表面的能量抵擋住，難以砍進肉中。
　　“怎麽了？刀刃上沒有能量可不像樣啊，就算妳那變態的血小板能把血液凝固得比金屬還硬，對高階能力者來說也是徒勞的。”血梟道：“還是說，在妳修補身體同時，無法兼顧別的事情嗎？”
　　此刻，從拉赫曼的背後來看，內部的血肉，正被無數蛆蟲般蠕動的物質所填充，爆裂後的皮膚也在聚攏，巨大的傷口在縮小著。
　　“就算妳想拖延時間修復肢體，至少該用那種可以傷到我的攻擊來試試吧。”血梟搖著頭，面帶冷笑：“無論力量、速度、戰鬥技巧、經驗、能力運用，妳跟那個蛇臉的家夥都差遠了，簡直是不堪壹擊。”血梟故意出言挑釁，其實他本身並不著急做下壹步的行動。
　　而這時，拉赫曼也確實將修補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他從牙縫裏擠出壹句：“如妳所願！”話音未落，血刃略微壹顫，壹股能量與血梟體表的那壹股發生了對抗。
　　兇級以上的能力者們，都有壹套由自身能力發展出的能量表現形式，就防禦這方面來講，克勞澤的能力被其演變為護身氣墻，時侍則是斥力力場，而傑弗遜創造的是量子分離壁障等等……即便是兩個同類型的能力者，運用能量時的表現形式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而兩個不同類型的能力者，其能量碰撞時會發生什麽反應，那根本不可預測。
　　血梟真沒想到，當拉赫曼的能量實質化以後，竟然被自己覆蓋在全身、用於基礎防禦的黑色能量給反噬了。拉赫曼不用還好，用了反而有引火自焚的感覺。
　　“原來這就是短時間內通過E細胞對身體的提升從而獲得的能力等級。”血梟左手作刀壹揮，隨著壹縷黑氣飄散，拉赫曼握著血刃的胳臂便從其軀幹上被斬落，這壹擊的速度，仍然沒有給拉赫曼以反應的余地。
　　“虛假的力量，太可笑了。那些依靠磨煉獲得兇級實力的能力者們，他們的能量如果是醇厚的烈酒，那妳的能量就像是廉價的口水。表面上看，同樣能斬斷凈合金，或者運用於防禦與進攻，可壹旦互相碰撞……”血梟嘲笑道：“就原形畢露。”
　　拉赫曼的口中傳來壹聲野獸般的怒吼，他的下巴忽然像是脫臼般裂開，整個頭顱表面的皮膚都被撐裂，眼珠子被擠出了眼眶，耷拉在外面。他的頭骨在三秒就從內部變形成了壹個巨大的口器，五官已然是可以舍棄的器官，但見他張開血盆大口，試圖將血梟的頭整個吞進口中並咬斷他的脖子。
　　血梟冷哼壹聲，學著剛才拉赫曼的樣子，用壹根手指，橫著壹拉，就將對手的頸部完全割斷：“瞧瞧妳的德行，現在誰是低等動物？”
　　拉赫曼的頭滾落在地，血肉抽搐了幾下，鮮血流淌出來，不過他的身體還在活動，很顯然，只是砍掉頭部，殺不死這個怪物。
　　拉赫曼剩余的身體也開始了變異，他的毛孔中逐漸滲出紅色的血液，在體表形成了堅硬的刺狀物，在這過程中，他還朝著血梟的方向奮力猛撲，揮舞著僅剩的壹條胳膊當作狼牙棒這麽使。
　　血梟輕松地朝後方倒退閃避著：“結果還是靠著溫度和氣味在攻擊，妳的主要感覺器官究竟在哪兒呢，腋下有壹個形似蓮蓬頭的嗅覺器官嗎？”神情顯示出，他已經覺得有些乏味和無趣了：“反正我說話妳也聽不見了，讓我把妳的‘腦子’，或者說‘本體’送去該去的地方吧。”
　　他雙手五指分開作爪，上半身完全覆蓋在黑色能量中，黑氣繚繞，接下來的十余秒，血梟如同鬼怪傳說裏的夜叉修羅壹般，用雙手撕碎了眼前的壹整個“人”，那些血刺根本制止不了他的施為。
　　拉赫曼的身體像是被剝開的洋蔥壹樣，殘肢碎肉不斷被扯下來丟棄，只要是血梟接觸過的部分，就會被黑色的能量汙染，變成壞死的腐肉，失去活性。
　　最終，當血梟把對方刨成了只剩骨盆、兩條大腿、半個腹腔的時候，他總算從模糊的血肉中掏出了壹個東西來。那玩意兒是壹個橢圓形的肉塊，似腦非腦，似心臟又不是心臟。表面的薄壁下，可以看到許多跳動著的血管，壁內似乎是液體居多。
　　“和那團只會‘吃’的肉相比，妳究竟高級在哪兒呢。”血梟自言自語般，望著手中那個由人類意外制造出的“高等生命”說道。
　　沒想到，那東西的內部，卻在此刻伸出了很多肉芽，末梢還十分尖銳，正試圖刺破血梟的皮膚，進入他的體內。
　　“哼……至少這種垂死掙紮的景象，無論是在智慧生物，還是本能生物的身上，都能看見。”血梟將那團“偽腦”死死握在手心上，直至其從裏到外完全被腐化成了黑色，並且不再動彈分毫時，才加了把力，捏爆了它。
　　最後，沒有任何液體留下，只有又幹又柴的殘渣，像是冥紙燒盡後的灰燼和沙子壹般散落在地。
　　血梟拍了拍手掌，將灰塵撣去，看似是很輕松地取勝了，其實他剛才的每壹次出拳，每壹記手刀，甚至是手指撕裂對方脖子的壹下，都消耗巨大。
　　戰鬥會結束得快，並不是因為對手弱小，而是血梟有意識地在控制著局面。壹開始全力以赴的能量沖拳，是為了測試拉赫曼的反應速度；然後他故意讓對方有攻擊的機會，來計算拉赫曼的復原速度，還有絕對力量；接著，他確認了那些被自己“罪”能量腐蝕掉的血肉在離開主體後無法獨立再生；那麽收尾的壹步，就是找出拉赫曼體內的E細胞本體，加以完全的摧毀。
　　表面上嘲諷不斷，遊刃有余的戰鬥，其背後每壹步都有目的，也都留有退路。當然，二人間能量對抗後產生的反應確實出乎了血梟的意料。其實這是血梟和神鑰無數次交手和長時間修行後的成果。在面對鏡臉無與倫比的“混沌”能力時，這種優勢並未體現出來，但對上壹個在能量運用方面比較差的敵人，就會出現剛才的反應。
　　他轉過身去，活動了壹下脖子，走進了那條通往上面的走廊。現在，真正的難題重新擺到眼前。即便不考慮能量和體力的消耗，要怎樣才能把另壹個E細胞變體，即那頭純粹的本能生物給消滅掉？那可是每壹塊肉都能單獨進化的怪物，不存在類似腦子的弱點，用“腐化”來對付，也得考慮壹下對方的體積；還有，萬壹有那麽壹勺子大小的肉塊漏網了，說不定這怪物就有卷土重來之日。
　　忽然，血梟的身體僵住了，他的意識仍然很清醒，周圍的時間顯然也在流逝著，但萬物似乎在這壹刻，停止了運作，所有的“力”，都在這壹刻被封住，連血管裏的血都凝固了壹般不再流動。
　　“這是什麽？”血梟心中念道：“不……這是誰？”
　　…………
　　大約兩分鐘前，城外。
　　賭蛇在封鎖線外的洲際公路上找到了壹間加油站，這附近顯然發生過壹定規模的交火，加油站門口和建築物的正面都被炸毀了。距離加油站十米開外的路邊，倒著壹個半圓形的巨型鐵支架，賭蛇原本還懷疑這是什麽報廢的軍用品，結果他觀察了好壹會兒，才發現這其實是加油站門口的廣告牌，做成了壹個輪子的形狀，此刻已被炸掉了壹半，想必是從高處落下來的。
　　看這情形，此地應該是比較安全的，沒有什麽埋伏。加油站雖然破舊，門口壹大塊地方還燒焦了，但往裏走幾步，仍能找到壹扇形狀比較完整的門的。
　　於是，賭蛇使用了能力，順利與他出城前觸碰過的壹扇門建立了連接。當他打開門的時候，左道、烽燹和塞爾茨就站在門外，但門那壹側的景物，卻是城裏的某個地方。
　　“挺快的嘛。”左道說著，第壹個穿了過來，壹出門口，就賊眉鼠眼地東張西望起來。
　　烽燹側過身，示意塞爾茨先走，他可不會天真到完全信任這個剛見面不久的家夥。身為常年在外跑的情報人員，烽燹經常是單槍匹馬，深入敵後，睡覺都得睜著壹只眼，所以處事自然是十分周到老辣。塞爾茨畢竟是紙級的能力者，讓他最後壹個走，萬壹他伺機逃跑的話，突然暴起，把門關上，然後將門板壹腳踹爛，賭蛇建立的連接也就消失了。到時候，難道他們哥仨還重新進城去，再把塞爾茨撈出來壹次？
　　塞爾茨見狀，也沒有說什麽，看了烽燹壹眼，通過了那扇門。
　　見對方到了賭蛇那壹側，烽燹松了口氣，他邁步剛要跨出門來，身體卻忽然動不了了。
　　左道見他突然止步，上前道：“怎麽了？”
　　“別過來！”烽燹立刻說道：“不要穿過這扇門，也不要試圖伸手進來拉我。”
　　賭蛇和左道都看出了異樣，幾乎異口同聲道：“什麽狀況？”
　　…………
　　與此同時，大西洋城上空，壹名三十五歲上下，發型弄得像叫花子壹般飄逸的男子浮在那裏，他外面披著壹件黑色長風衣，裏面穿的竟是睡衣睡褲。口中念叨著：“太麻煩了，果然出差這種事情就是麻煩，處理什麽汙染啊……人類哪兒有那麽容易毀滅啊……縮在被窩裏打打遊戲多好啊……”
　　這壹刻，被封住的不僅是血梟，而是大西洋城範圍內的壹切，連海岸邊的波浪都停了下來，像是被定格了壹樣。
　　樹靜風止，萬籟俱靜，晝夜不分，四季無存。
　　這種景象的出現，只有壹種可能，那預示著十天衛中某個人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