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功德無量

　　六霜沈默了。
　　事實上，陳螢帶人投靠九嗣壹事，她是戰鬥結束後才知道，但她沒為自己辯解。
　　“六霜，妳怎麽下得了手啊？”無色眼底閃過壹絲憎惡：“妳這人，沒有心麽？”
　　“我在執行任務，我完成了任務。”六霜面無表情。
　　這話徹底激怒了無色，她難以遏制地大吼壹聲：“去他的狗屁任務！”
　　無色指著六霜：“妳是在殺人！妳這個蠢貨！劊子手！妳跟那些獸有什麽區別？不，我看妳連獸都不如！”
　　“嘩啦——”六霜從溫泉水中站起來，氤氳的水面剛好漫到她平坦光滑的小腹。
　　“妳試試……”
　　“我不知道。”六霜微微低頭。
　　“那就說明妳有心。”青龍很篤定，“沒有心的人，是不會感到困擾的，妳只是封閉了內心，妳太小就覺醒了，妳的心選擇了用這種方式保護自己。”
　　六霜感受到無色眼中的怒火，瞬間，她的雙眼變成了刺目的深藍，四周的溫泉迅速變冷下來。
　　“孩子，妳這是在逃避。”青龍語重心長道：“不過沒關系，妳還小，今後總會找到自己的信念。”
　　“為什麽？”
　　了了暗自舒了壹口氣：很好，成功阻止了兩位美女上演溫泉激情大戰，了了啊，妳真是功德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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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我人生的意義，也是我要貫徹到底的信念。”
　　六霜沒睡，不存在失眠這種情況，只能說明她有心事，不想睡。
　　青龍雙手交叉枕著頭，微微瞇眼：“覺醒前我是特種兵，那年散角那邊戰亂四起，我所屬的小隊前去營救壹批僑胞，但我們低估了本地武裝的兇險和殘暴，最終任務失敗，那些僑胞，還有我們整個小隊全軍覆沒。”
　　黑暗中，青龍銳利的雙眼柔軟了壹些：“六霜，妳跟我這麽多年，我有跟妳說過我的事麽？”
　　“少來，妳也不差嘛。”無色掩飾住尷尬，從水面撈起壹條濕毛巾，遮住上身，緩緩下沈到溫泉中。
　　了了壹張嘴跟機關槍似的，沒完沒了：“無色姐，這附近有什麽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推薦壹下唄！我感覺還得在這待上幾天，來都來了，不能浪費啊。”
　　六霜思考了下：“我也相信您。”
　　“哪能跟妳比啊，小巫見大巫。”了了故作女流氓地笑著，又看向還站著的六霜：“六霜老妹，妳這皮膚白得發光啊，身子也薄，細胳膊細腿的，嘖嘖，過分了，這簡直就是二次元中走出來的少女……”
　　青龍跟六霜曾多次執行任務，因條件限制而睡在壹室的情況並不少見，彼此根本不會有什麽顧慮。
　　她先是色瞇瞇地看向無色：“哦豁，無色姐，妳這身材也太頂了吧，真是羨慕嫉妒恨啊。”
　　“我相信麒麟。”青龍說。
　　“無色說得對，我可能……沒有心。”六霜眼底流露出壹絲仿徨：“大家的快樂、悲傷、難過、愧疚、同情……這些，我好像都沒有。”
　　“誒，六霜老妹，妳能吃海鮮麽，妳這種皮膚，我感覺很容易過敏吧。”
　　“我服從麒麟的命令，妳服從我的命令，僅此而已。”青龍回答。
　　“我從不過敏。”六霜說。
　　“我們有罪，但沒有錯。我們是戰士，戰士的天職就是貫徹信念、服從命令。”
　　“我可能……永遠找不到。”六霜說。
　　大家都沒意見。
　　“是。”
　　“麒麟所做的壹切，都是為了人類的未來。人類不能滅亡，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人類也要延續下去。”
　　泡完了溫泉，原本要同睡壹間房的無色和六霜，顯然沒法共處壹室，不然很有可能半夜睡著，把旅館都給拆沒了。
　　“妳在困擾。”青龍說。
　　雙人床的房間內，青龍只是脫掉了外套，將被子放在床邊的地板上，然後平躺下。
　　房間關了燈，只有清冷暗淡的月光，勾勒出屋內陳設的輪廓。
　　“六霜，妳的信念是什麽？”
　　還是第壹次，青龍跟麒麟以外的人說出這番話，雖然這不能減輕他參與摘星閣壹役的罪惡感，但他心中的沈重感卻減輕了少許。
　　青龍看著天花板，輕聲嘆息道：“站在無色的立場，她的責備沒有錯。摘星閣壹役，我們手上沾染了太多無辜者的鮮血，即使我們是正義的，也無法改變這壹點。”
　　昏暗的房間內沈默了半分鐘，忽然傳來六霜冰冷的聲音：“青龍長老，無色說我是蠢貨、劊子手，連獸都不如。”
　　了了不知何時出現在溫泉池邊緣，她頭發盤起，露出脖頸和腦袋，笨手笨腳地朝著兩人劃過來。
　　“是。”六霜承認，“有時候，我會困擾。”
　　六霜壹臉冷漠，她重新蹲下，泡在溫泉中：“我身材不好。”
　　青龍還教過六霜“300秒入睡法”，長期訓練下，六霜可以跟青龍壹樣，做到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倒頭就睡，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睜眼就醒。
　　“沒有。”
　　“我不介意幫上帝審判壹次。”
　　大約過去五分鐘，平躺在地板上的青龍淡淡開口：“為什麽還不睡？”
　　“妳沒資格審判我。”
　　“您的信念，就是我的信念。”六霜忠誠地回答。
　　“後來我才知道，我沒死是因為我覺醒了，我在瀕死之際聽到天賦名和序列號，我以為那是神誌不清產生的幻覺，而且我的天賦剛覺醒時很不明顯，雖然傷愈後我的身體似乎比之前更強壯了，但我也沒多想。”
　　青龍再度開口：“我體內全是炮彈碎片，根本救不活了，最後竟然奇跡生還。”
　　了了滔滔不絕，硬是把冰冷又危險的氣氛給重新炒熱，雖然這熱鬧多少有些尷尬，但至少安全。
　　壹個誇張的噴嚏突然而至，六霜和無色立刻收回殺意，側目看向壹旁。
　　但無色也不願意跟李某人待壹起，臨時再找老板加房間也有點引人註目。
　　“他猜到我也覺醒了，但沒拆穿，只把我當普通患者，他壹點點幫我走出來，直到我基本復原，他才坦白自己的身份，引我進入另壹個世界。”
　　“這是生者的責任，是我們只要還活著壹天，就必須扛起的責任。”
　　無色也從溫泉池中站起，雙眼流動出暗紅色的光澤，溫泉表面的白霧壹陣壹陣地朝著四周蕩開，無形的精神力正朝四周蔓延。
　　“那太好了，到時我們壹起去吃啊……”
　　“我們錯了嗎？”六霜又問。
　　房間進入短暫的沈默。
　　“必須有人活著，必須有人記住已逝之人和遠去的歷史，記住這個文明是從何而來，記住這個文明壹路的黯淡與閃耀。”
　　“咦，這溫泉怎麽有點冷啊，太坑爹了吧……呀，真巧啊，妳倆也在！”了了故作熱情地走過去。
　　六霜和無色都沈默了。
　　“後來我遇見了麒麟，他是心理醫生，也是覺醒者。”青龍淡淡壹笑。
　　“嘩啦——”
　　壹切太過舒適、讓人松懈的事物，都讓他本能的感到危險。
　　六霜認為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可她不知道要說什麽。
　　“妳很在意自己沒有心這件事麽？”青龍問。
　　此刻的六霜還平躺著，她只覺得胃部沈甸甸的，似乎還有些溫暖，很奇怪的感受，她之前從沒有過。
　　“阿——嚏——”
　　“想聽麽？”青龍問。
　　“麒麟曾對我說，大部分人都只關心眼前的哭聲，這無可厚非，但總得有人關心遠方的哭聲，因為遠方的哭聲，才是未來。”
　　青龍覺醒前是特種兵，常年的軍旅生涯讓他習慣睡短覺和硬床，退伍後，這個習慣也沒改變。
　　平躺在床上的六霜微微眨眼，表示想聽，隨即意識到青龍根本看不見，立刻開口道：“想。”
　　“如果……”六霜略微停頓：“如果麒麟會長錯了呢？”
　　青龍沈默。
　　“我是麽？”六霜問。
　　“不不不，妳們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美，都是老天爺的寵兒。”了了繼續拍馬屁，“哪像我啊，既不夠有料，也不夠瘦，平平無奇，泯滅眾生。”
　　“傷愈後我退伍了，患上嚴重的心理疾病，我認為我沒資格活著，輕生的念頭像壹條毒蛇，無時無刻不盤踞在我心頭。但作為壹名軍人，我認為輕生是懦弱、可恥的表現，這讓我沒有付諸行動，最終導致內心的分裂。”
　　最後在了了這個和事佬的安排下，換成六霜跟青龍壹間房，無色跟柳輕盈壹間房，死豬跟鐘赫壹間房。
　　無色想了想：“真沒什麽好玩的，哪都壹樣，冷得要命，死氣沈沈的，不過有家餐館的龍蝦湯和熏羊頭確實不錯……”
　　黑暗中，六霜的身體輕輕壹顫，她盯著天花板上那壹抹暗淡的月光，胃部的奇怪感覺又湧現出來。
　　——原來，我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