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想吃了妳

　　孟元直同樣仰頭看著煙花，身邊簇擁著很多人，老妻兒子在歡笑，他卻感到無比的孤獨。
　　王柔花接受了幾乎所有人的膜拜，唯獨對自己非常的客氣，在這樣的場景下，客氣，就表示著疏離。
　　壹杯加了冰塊的葡萄釀送到了孟元直的手中，鐵心源笑道：“妳的本事，和妳的身份註定了妳成不了我們家的人，所以，沒什麽好遺憾的。”
　　孟元直向外走了兩步同樣壓低了聲音道：“只有我是外人！”
　　“現在只有妳壹個，等到王家把人送來之後，妳就不會是唯壹的外臣了。”
　　“妳的意思是要壯大外臣隊伍？”孟元直皺眉問道，他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
　　“這是沒法子的事情，我讀書無數，發現家天下最後的結果都不太好，也做不大。”
　　“這麽說，我是被故意疏離的？”
　　“沒錯，偌大的清香城需要壹個眾矢之的的目標而已，如果全是自家人，我到時候拿什麽來整肅紀律？”
　　“也就是說我是妳豎立起來的娃樣子，到時候背黑鍋的最佳人選？”
　　“不是，妳是我整肅家人的理由！”
　　“聽不懂……”
　　“聽不懂就對了，老孟，陪我走壹遭吧。”
　　孟元直嘿嘿笑道：“去遼國西京自然沒問題，去大宋東京問題就大了，那座城裏有壹半的人認識我。”
　　鐵心源從懷裏掏出壹枚烏漆墨黑的猙獰面具遞給孟元直道：“戴上昆侖奴面具就沒人能認出來了。”
　　“這不是兒戲……”
　　“我也會戴上昆侖奴面具，我也沒打算在東京露面，在那座城裏，認識我的人更多。”
　　“我能戴著面具去揍鐵獅子嗎？當日就是被鐵獅子的錘子砸斷了鐵槍，才不得已接受人家要挾的。”
　　“鐵獅子說是他放走了妳。”
　　“放屁，當初捉拿老子的時候，他最賣力！”
　　“那就沒問題了，我也鄙視這種人。”
　　孟元直斜著眼睛瞅了鐵心源壹眼道：“妳和他根本就是壹路貨色，落井下石從不人後！”
　　兩人正說著話，壹臉烏黑的火兒從外面走了進來，渾身都是非常濃重的硝煙味道。
　　咣當壹聲把懷裏抱著的鐵管子丟在地上，對鐵心源抱怨道：“這都是些什麽破東西啊，只發射個煙花，就能從中間炸開，要不是老子跑的快，就會變烤豬。”
　　李巧撿起鐵管子撓撓頭發道：“卯的不結實，焊錫也會被高溫融掉。”
　　火兒鄙夷的道：“還四處漏氣，原本可以打十五丈高的煙花，現在只能飛到十壹二丈，還有兩枚大煙花，甚至就是在十丈高的地方炸開的，妳看看我的臉就知道當時有多兇險了。”
　　鐵心源在壹邊很不講道理的道：“在清香城出麻煩不要緊，在東京城裏可不能出麻煩。我答應婉婉，在她過生日的時候要給她看煙火的，到時候煙火要是被妳們弄的亂七八糟的，妳們小心婉婉來到清香城之後找妳們的麻煩。”
　　火兒冷哼了壹聲道：“妳現在滿肚子都是婉婉，我已經看到婉婉從妳的喉嚨裏冒頭了。看在妳馬上要娶親的份上不和妳計較，去東京還有幾天，我和巧哥會弄好的。不過啊，妳最好還是出去看看，城裏的那些沒見過煙花的野人們已經瘋了，捶著大門要求繼續放煙花，薩迦上師還問我能不能弄出壹尊普賢菩薩騎白象的煙花，他願意出高價購買。”
　　煙花是昂貴的，除夕夜那群野人不喜歡留家裏守歲，全部擠在街市上跳舞。
　　煙花綻放之後，他們就瘋了，卻不知道壹枚煙花就值壹枚金幣，還是成色最好的那種金幣。
　　壹晚上放了九十九顆，這些人還不滿意。
　　鐵心源嘆口氣，這時候誰出去和野人說煙花沒了，誰就會倒黴，這些壹根筋的家夥只要遇到自己鐘愛的事物，不弄到嘔吐是不會結束的。
　　就好像跳舞這回事，從小年跳到現在，依舊看不到有任何停息的跡象。
　　城主府的大門很厚，他們砸不開，但是城主府的圍墻壹點都不高，他們不敢翻墻進來，只會騎在墻頭眼巴巴的瞅著城主府燈火輝煌的大廳。
　　鐵心源瞅瞅洶湧的人潮，回頭問火兒：“妳說薩迦大師願意承擔費用？”
　　火兒嘿嘿笑道：“人家只願意承擔有普賢菩薩坐像的煙花費用。”
　　就在鐵心源左右為難的時候，除夕夜的鐘聲響起來了，新年的子時將要來臨。
　　鐘聲平息了喧鬧的人群，人們開始緩緩地散去，向鐘聲響起的地方前進。
　　上師們今年會為所有留在清香城的人祈福，為他們誦念平安經。
　　最重要的是，寺廟裏的上師們今年施舍的粥飯裏面，可能會有金幣和銀幣，在誰的碗裏，就歸誰。
　　有金銀幣可以拿，人們立刻就舍棄了吝嗇的城主府，全部湧向狼穴邊上的小山谷。
　　薩迦上師，仁寶上師將在這裏開啟自己的大法會。
　　人群散去了，城主府裏迎新年的餃子就端了上來，羊肉餡的，個頭很大，鐵心源吃了三個就飽了。
　　四處張望，看不見嘎嘎和尉遲文。
　　平日裏這兩個孩子最喜歡吃的東西就是餃子，這個時候還沒來，只有壹種可能，那就是壹片雲開始說話了。
　　食盒裏面裝了兩大碗餃子，鐵心源準備去看看他們，狐貍跟在他的身後，壹前壹後的出了初具規模的城主府。
　　道路兩邊的水溝裏倒著很多人，鐵心源上前探查壹下，發現全是醉鬼。
　　好在他們都穿著厚厚的老羊皮襖，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鼾聲如雷。
　　從未有過這樣開心時刻的野人們，高興過頭實在不是壹件奇怪的事情。
　　勞累了壹年，這是他們應得的快樂。
　　城頭傳來軍卒報號的吼聲，鐵壹正在城頭巡邏，給王柔花拜年之後，他就來到了城墻上，重新擔負起自己清香城守將的職責。
　　走進狼穴，衛兵們壹個個躡手躡腳的，探頭看看小屋子裏的鐵二，鐵心源才明白衛兵們為何是這幅模樣了。
　　向來嚴謹的鐵二正在屋子裏自斟自飲，他以前因為教規的緣故，從來都不喝酒，現在，能夠這樣自得其樂，估計是他最喜歡的壹種休閑方式。
　　這種休閑方式最可貴之處，就在於壹個人，鐵心源沒有打攪，學著衛兵的樣子，也躡手躡腳的路過鐵二的小房子，沿著螺旋狀的樓梯，下到了第二層。
　　“白馬族的哈利買就是我留在天山南邊最大的馬賊首領，咳，咳，給我壹碗水。”
　　壹片雲沙啞的聲音在地牢裏回蕩。
　　“說完了再給妳水，快說，影響老子吃餃子。”嘎嘎故作兇狠的訓斥壹片雲。
　　“休息壹會吧，不急於壹時。”鐵心源推開門走了進去，將食盒遞給了尉遲文。
　　地牢裏的氣味非常的難聞，遍地都是羊糞，而壹片雲的身上也汙穢不堪，這些天以來，嘎嘎和尉遲文根本就沒有把他從臺子上解下來過。
　　見嘎嘎掀開食盒就要拿臟手去抓餃子，鐵心源壹巴掌打掉嘎嘎的臟手道：“去外面吃，記得洗手。”
　　嘎嘎和尉遲文出去了，鐵心源就用木勺舀了壹勺子清水給壹片雲餵了下去。
　　然後就靜靜的坐在油燈下仔細地看尉遲文的記錄。
　　空曠的房間裏只有壹片雲粗重的喘息聲，滿是汙穢的白發從案子上垂下來，滴答，滴答的向下滴著水。
　　“妳會殺了我是嗎？”壹片雲想要擡起頭又頹然倒下，他已經沒有力氣這樣做了，連日來的大笑，已經抽幹了他所有的精力。
　　“是的！”鐵心源小心的翻著記錄，輕聲回答。
　　“我投降，認輸！”
　　“妳已經投降認輸了，沒必要說第二次！”
　　“我該說的全說了，對妳沒有威脅了，如今，我就是壹個老人，妳就不能放過我？”
　　鐵心源搖搖頭道：“老人如果都是妳這樣子，這世上哪裏還會有活人啊。看看妳幹的事情，吃人這種事情在短短的三年裏，妳幹了六次，男人，婦人，孩子，妳都吃過，告訴我，味道怎麽樣？”
　　“吃人只是壹種手段，人肉不如牛羊肉好吃，甚至連駱駝肉都比不上，這是壹種讓別人恐懼的方式。”
　　鐵心源點點頭道：“這樣的話倒是能夠理解，不過，原諒妳是天神的事情，懲罰妳才是我要幹的事情。另外，妳的兒子已經被我的部將燒成了灰燼，他沒有可能來救妳了。”
　　壹片雲歪過頭，死魚壹樣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鐵心源看，沒有任何的情感。
　　“妳看，妳兒子死了妳就會傷心難過，別人家的兒子被妳給吃了，別人就不傷心難過？他們是木頭嗎？
　　別這樣看著我，我承認，我也殺人，殺了很多人，和妳壹樣都是屠夫壹樣人物。
　　我殺人是有目的的殺人，就像狼群盯上羊群壹樣，而妳殺人，純粹是為了殺人而殺人。
　　不過，我們同樣身為屠夫，如果我落到妳這樣的境地，就不會有半點的怨言，能逃則逃，不能逃就認命，妳到現在為什麽還不認命呢？”
　　“我想吃了妳！”壹片雲用最後壹絲力氣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