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殺人

　　就在方雲漢再度向著湖中的嬰變神君興起殺意的壹刻。
　　浮雲道人意味不明的“哎”了壹聲，手腕壹震，掌心裏的五顆明珠便飛了出來。
　　這五顆珠子，原本堪稱是渾圓無瑕，但是剛壹飛出來，那無比圓潤的表面，就立刻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千千萬萬個棱角，從五顆珠子的外表上凸顯出來，就好像這些珠子，本質上是由數不盡的鋼針，攢紮在壹處，才形成的這種球體。
　　而在下壹瞬間，這些“鋼針”就又變成了“刀尖”，“刀尖”就又變成了“刀刃”。
　　五個小小的珠子裏面，噴出了成千上萬條刀氣，如同壹片比整個湖面還要寬闊的洪流，席卷而來。
　　練刀氣如靈珠，運靈珠如萬刀。
　　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無窮無盡的鋒芒之氣，把本來被抽上半空的那些湖水，全部斬碎。
　　每壹片刀氣的光滑表面，都能夠映照出許多破碎變形的水滴。
　　而因為刀氣攜帶的沖擊力太大，這些水滴往往在被斬斷之後，又會依附在刀氣之上，向著同壹個方向沖刷過去。
　　謝非吾的瞳孔壹縮，眼中映照出來是白茫茫的壹片，刀氣和水滴完全不分彼此，水也是刀，刀也是水。
　　壹就是成千上萬，成千上萬也如壹。
　　如果把視野拉到足夠高的程度，俯瞰這個場景的話，就會感覺，好像是浮雲道人壹揮手，傾盡壹湖之水，化作壹刀去殺人。
　　“呼哈……”
　　非常奇妙，在這樣如同江潮般宏大而迅猛的壹擊面前，謝非吾耳邊，居然完整的傳來了壹道長長的呼氣聲。
　　正常來說，人如果憋足了壹口氣往外吐的話，應該是壹開始非常迅猛，而後面就會急劇衰弱。
　　但是這個吐氣的聲音，就截然相反，壹開始還只是正常人的範疇，很快就像是可以吹破紙窗的大風聲。
　　剎那之間，又提升到了可以掀飛屋頂的那種劇烈風響。
　　等到謝非吾壹個眨眼的動作做完，偏移眼神，去看那個吐氣之人的時候。
　　呼氣的聲音，已經像是要超出“風”這個認知。
　　那是天地大氣在咆哮！
　　漂浮於空中的每壹寸水氣，天上落下來的每壹點陰暗雨水，近地面的塵埃，地上的土壤、碎石、小草，全部都在震蕩、轟鳴。
　　血紅色的純凈光彩，在這種震蕩呼嘯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擴張開來。
　　周圍的壹切都被這股血色的狂風卷起，撞上了前面那道迷迷茫茫的刀氣洪流。
　　這是天山派北冥神功的最高境界，也是渾天寶鑒的第九層，血蒼穹。
　　方雲漢把渾天寶鑒第九層的精髓，就在這壹口長長的吐氣之中，闡述的淋漓盡致。
　　他這壹口氣，吐盡了北冥神功最高境界的絕代風華。
　　他這壹口氣，吹退了這壹座人工開鑿的小湖泊之中，原本所有的湖水。
　　彌漫在那些刀氣之間的水滴，全部被吹得倒卷回去，形成了壹場更大的暴雨。
　　而那些密密麻麻的刀光，也被這股血色的狂風，吹得凝滯在半空之中，慢的像蝸牛壹樣，在緩緩的移動。
　　浮雲道人在這壹片刀光的後方，再度揮手。
　　他的右手五根手指自然的微微彎曲，做了壹個斜斬的動作。
　　但在這個動作裏面，卻賦予無比靈動的意味，於是，每壹條刀光都開始跳躍起來。
　　每壹條刀氣，都像是在從血色的粘稠沼澤之中向上方躍遷，要飛躍到空氣之中，奪得自在的壹個空間。
　　魚躍大海，萬物天性。
　　這可以說是勢不可擋的壹刀。
　　更可怕的是。
　　每壹條刀氣，落在方雲漢眼睛裏面的時候，都好像在講述壹套完全不同的刀法。
　　上古之時的魔宗，其實原本只是壹群無法無天，不喜歡受到任何拘束的高手聚集在壹起，形成的團體。
　　那些人原本都可以稱作魔宗的祖師，只不過，當時武道體系還沒有完善，就算是練到壹個時代的巔峰，也無法做到真正的長生。
　　隨著歲月流轉，加上他們這壹幫人特別容易招來其他正經高手的圍攻，最初的壹批魔宗成員，只剩下壹個。
　　這個人原本並不是那壹批人中最強的壹個，但卻是最善於學習、進步最快的壹個，他整理了所有從前同伴的功法，更與其他正道、旁門有所交流，共同樹立了四大境界的武道體系。
　　就算是再怎麽看不慣他，也無人能夠否認他壹代曠古絕今大宗師的地位。
　　魔宗，仿佛就這樣應運而生。
　　而這位祖師的追隨者，經過多年的廝殺，競爭，吞並，消亡，最終穩定成六個分支。
　　即是——七殺，折戟，木嬰，沈沙，艷塗，四時千山。
　　而這六脈之中，又以四時千山壹脈最為特殊。
　　這壹脈是最先獨立出來的，因為當時有壹個魔宗高手聲稱，拜入他門下，就只準修煉壹門功法，練了別的功法，就不算是他的門人。
　　這樣壹來，所有只練他這套功法的人，自然而然的，就在整個魔宗裏面劃出了壹個小圈子，與其他人涇渭分明。
　　而在四時千山徹底獨立出來，各種門規制度全部成型之後，這個“只許練壹種武功”的誡條，還是牢牢的壓在所有門人的頭上。
　　從剛入門的弟子，到入門兩三百年的長老，甚至就連他們的歷代掌門，練的也都是這套武功。
　　——《化外刀譜》。
　　這本秘籍之中，壹共有壹百八十九幅圖畫，三千九百八十壹個字，按照他們的門規，還有壹個“既增必有減”的說法。
　　就是說，歷代的弟子、長老、掌門，壹旦對這門功法有了新的領悟，想要在其中添加壹些招式，增加壹些註解。
　　想添上去幾個字，就必須，在原本的秘籍之中，找出對等數量的文字，壹筆刪除。
　　要讓圖畫和文字的數量，始終保持在初代掌門手中傳下來的那壹刻。
　　而如果，不能把自己的感悟寫在秘籍上，或者自己寫的感悟，不能得到其他所有人的認可，那麽，這壹份感悟，也不被允許傳給其他任何弟子，只能自己帶進棺材。
　　在壹部分人看來，這是因為他們的初代掌門太過自傲，自大，狂妄，而且又固執，簡直不思進取到了壹個極限。
　　但是偏偏就是這樣的壹個門派，每隔五百年，必定有壹位第四大境的高手出世。
　　所謂的故步自封，不許添加，其實是壹種極致的精煉。
　　四時千山壹脈，歷代以來不知道收下了多少聰明人。
　　從他們踏入武道門戶的那壹刻開始，所有人的視角，全部都緊盯著這壹套功法。
　　任何壹點精力，都不能分在別人的感悟上，不能分在其他武功路數裏。
　　這本刀譜，就像是世界上最頑固的壹塊鐵礦石，每時每刻，都在接受千百個視角的審視、錘煉。
　　單純從招法的層次來說，這本刀譜，就像是世界上的人用的最多的壹招馬步沖拳，妳不能說他是完美的，但妳也絕對說不出他到底哪裏有缺點。
　　這種“不完美的完美”。
　　此刻就呈現在方雲漢面前，借由他的眼睛這座心靈的橋梁，湧入他的心田之中，充塞在他的腦海裏。
　　那所有的刀法，其實都是從《化外刀譜》第壹頁的壹式刀招之中，演變出來，卻能夠帶著成千上萬種，根本分辨不出原貌的異種信息，對敵人的心智，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那些都是化外刀譜的演變之中，曾經被證實錯誤，不需要被記錄的部分。
　　是精煉之外的冗余。
　　都可以說是垃圾。
　　但是，正因為是徹頭徹尾的“垃圾”，完全沒有可以吸收、借鑒、利用的部分，所以當它多到壹定程度的時候，那種傷害，反而讓人更加難以想象。
　　就算是方雲漢，看了壹眼之後，也像是上半身被重重壹擊，不由自主的向後壹仰頭，閉上了眼睛，眼角更隱約有血水流淌下來。
　　他吐氣的動作同樣被打斷，血色的長風禁錮之力，驟然消失。
　　靈動無比的“魚群”向上壹躍，再度落下。
　　“太少了！”
　　滿天刀氣飛落，方雲漢再度睜眼，眼角的傷口瞬間愈合。
　　“光是意念有什麽用，這些實實在在的刀氣，也到我肚中來走壹遭吧。”
　　剛才的壹口氣已經吐盡。
　　吐氣之後，就是吸氣。
　　茫茫刀氣如長河，方雲漢仰頭如海眼。
　　壹口吞盡。
　　這壹段交鋒，如果寫成文字的話，或許需要三千字的篇幅來講解。
　　但是在現實中，這其實只是壹彈指的事情。
　　站在方雲漢旁邊的謝非吾，這個時候，還沒來得及把手上扣著的壹招打出去。
　　站在浮雲道人身邊的嬰變神君，這個時候還在吐血。
　　即使是浮雲道人自己，也只是剛做了兩個動作，振手拋出五顆靈珠，然後翻手斜著壹斬。
　　他這個揮斬的動作做到尾聲，就察覺自己的刀氣被吞噬殆盡。
　　然後就是壹股極盡的兇念，如光如電壹樣，迫近過來。
　　他雙手立掌壹劈，撞上了在無盡兇狂之中打出來的壹個拳頭。
　　兩邊相撞的壹刻，浮雲道人那張落魄無所謂的臉上，展現出了壹種匪夷所思的神采。
　　他腦子裏面好像瞬間閃過許許多多的念頭，又全都像是浮光掠影壹樣，捉不住壹個穩固的想法。
　　直到他雙手被震得反彈回來，身體開始向後傾斜的時候，那股正在爆發的熱能，才讓他認清了自己心裏的壹個念頭。
　　他忽然在想：‘難怪嬰變被打的這麽慘！’
　　準確來說，這是方雲漢與浮雲道人交手的第二招。
　　這壹招的後果是……
　　爆破爆破爆破爆破！！！！！
　　要重復壹百兩百三百次，連綿壹百兩百三百震。
　　在恐怖的震蕩之中，把這個小湖泊周圍大片的堤岸，全部震的塌陷下去，整個湖的面積，都好像因此擴張了壹倍。
　　而就算是在擴張之後的這片範圍裏面，也沒有壹個地方能夠逃出爆炸力量的籠罩。
　　整個湖泊，都被大大小小的爆炸光團塞滿了。
　　這輝煌無盡的光芒，向上沖擊，宛若壹只展翅飛天的烈陽神鳥，壹下子沖到了萬丈高空，使得天上的雲層滾起壹圈壹圈劇烈的波浪。
　　當初方雲漢剛開始研修多種功法的時候，曾經開創出壹招拳法，是直接將不同種類的真氣，混合爆發，引起爆破性的傷害。
　　這壹招在剛開始的時候有些粗糙，直來直去，面對同級高手的時候，容易被借力打力之類的技巧反攻。
　　後來，方雲漢逐步完善了施展這壹拳的步驟，從原本粗糙暴力的方式，上升到了可以稱得上是精妙的程度，但是到了那個時候，他已經參悟出了《靈臺方寸山》，體內真氣屬性自由切換，多種功法渾然如壹。
　　到了這個程度，再刻意把體內的真氣分出多種對立的狀態，來形成沖突，就顯得多此壹舉了。
　　而且從那個時候開始，很長壹段時間裏面，方雲漢的內力強度，都遠遠超過了他的肉體強度，如果再敢施展那種拳法的話，估計拳頭還沒打出去，自己的身子就要先炸了。
　　於是這招拳法，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直到今日……
　　修成北冥重生法的方雲漢，不用再顧及肉體上的傷害，把敵人的攻擊，直接作為異種真氣的壹環，再度施展出了那最合自己脾性的壹招。
　　飛鳥爆破拳！
　　這壹拳，曾經轟敗了復活歸來的武道皇者。
　　今日，又將剛剛見面的上古巔峰高手，壹舉挫敗。
　　熾烈無比的光芒映照之下，方雲漢壹拳打飛浮雲道人。
　　壹步追上了嬰變神君。
　　萬載龍函真經的力量，凝聚在嬰變神君的雙掌之中，頃刻之間，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次掌影，與方雲漢的拳頭、與方雲漢的胸口碰撞。
　　而後，這所有的力量又全被當做飛鳥的食糧，匯聚到下壹次更重的拳頭裏面，轟擊回去。
　　“拼命嗎？萬載龍函大成，我就是萬年木龍，妳想跟我拼命？！”
　　嬰變神君早就看破了方雲漢這種拳法的奧妙，但是在現在這種壓迫之下，他除了予以最剛硬的反擊來硬扛之外，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的余地。
　　他大笑，“妳很有想法啊，那就拼。”
　　這壹片湖泊的表面積被拓寬之後，深度又開始急劇的開拓。
　　他們兩個對拼不知多少次之後，浮雲道人返回援助，謝非吾出手截擊。
　　湖泊已經變成壹座深淵。
　　方雲漢忽然從大淵之中，壹躍而出，將壹顆頭顱拋了出去。
　　浮雲道人伸手接住，臉色壹僵。
　　嬰變神君的臉孔此時已經慘白如紙，那顆頭顱的嘴巴壹張壹合，頓了頓之後，才傳出壹句話來。
　　“妙哉，他居然比我命硬！”
　　壹語未落，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