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知道是他不知為什麽是他

　　從塞北來中原的時候，擎天他們六個人應該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下場。
　　如果不是遇到了李叱這些人，他們六個人繞過了冀州直接去江南，壹路上也許會造許多殺孽。
　　壹路數千裏，會殺戮數千裏。
　　然而這個世上的事，有些是躲不開的。
　　“等下。”
　　渾身是血的擎天看向自己的同伴，曜北雙臂俱斷，人像是瘋了壹樣在那大喊大叫，完全停不下來。
　　另外兩個女人已經跌坐在地上，似乎壹時之間也沒了魂魄，她們倆現在應該也沒有能力再打下去。
　　而他手裏還有刀，又能如何？
　　所以沖向張玉須的擎天停下腳步，他的視線離開同伴，開始在人群中尋找。
　　“妳們誰說了算？誰又是李叱？”
　　他問。
　　“妳要說什麽？”
　　葉杖竹距離他最近，問了壹句。
　　擎天對葉杖竹說道：“我想用壹個秘密，換她們兩個活下來。”
　　擎天指了指初東和雀南。
　　曜北已經瘋了，救不回來了。
　　瘋狂嘶吼著的那個人，看起來只是人還活著，他的靈魂已經不見了，剩下的只是壹個殼。
　　“妳先說吧。”
　　葉杖竹回了壹句。
　　“給她們兩個出城的機會。”
　　擎天沙啞著嗓子說道：“我們南下，不只是為了去龍虎山為我師父報仇，還因為有人雇了我們來冀州殺壹個叫李叱的人。”
　　李叱已經走過來，他對擎天說道：“我是李叱。”
　　擎天立刻轉過身看向他，仔仔細細的看，然後表情就變得復雜起來。
　　他沒有想到，剛剛在巷子口那個賣糖炒栗子的小販，居然就是他們要殺的目標。
　　從壹開始，他們要殺的人就在那看著他們，如同看壹個笑話，而事實上他們確實是個笑話。
　　就在他說話之前，李叱已經給余九齡打了個手勢，余九齡過去將張玉須扶著離開，張玉須失血不少，好在這就是沈醫堂。
　　余九齡喊了幾個人把張玉須送進沈醫堂裏，他又回到巷子這邊。
　　李叱之所以沒有出手，是因為張玉須在沖向擎天之前對他說了壹番話。
　　當時葉杖竹正在和擎天交手，張玉須對李叱說道：“當家的，我得過去，這些人如果真的是想去龍虎山上殺人，那麽這件事必須是我來面對。”
　　“我是龍虎山弟子，師尊如父，師兄弟便是親兄弟，所以還請當家的給我壹個機會，不管怎麽樣，我都要試壹試自己能不能把事情解決。”
　　他對李叱說完之後，沖向擎天那邊，攔住了要繼續出手的葉杖竹。
　　擎天對李叱說道：“我知道，此時此刻談條件有些不公平，妳們已經勝券在握，沒道理聽我說什麽條件，可我還是希望妳能給壹次機會，我不求妳直接放了她們兩個，我只希望妳能給她們兩個時辰的時間。”
　　他看著李叱的眼睛說道：“他們出城兩個時辰妳再追，如果再被妳追上，那是她們兩個自己的命不好。”
　　李叱點頭：“可以。”
　　擎天壹怔。
　　他沒有想到李叱居然能答應的如此爽快，他原本都不報什麽希望。
　　“妳答應了？”
　　“我答應了。”
　　擎天深吸壹口氣，然後看向初東她們那邊喊道：“妳們走吧，盡快離開冀州，如果妳們的命足夠好，就盡快離開中原……這裏再美也不是我們的家，聽大師兄的，只要能走，就壹定要走。”
　　李叱朝著那邊圍過去的夥計擺了擺手，示意給她們兩個放開壹條出路。
　　擎天喊完了之後看向李叱，他問：“妳為什麽會答應我。”
　　李叱回答：“我不想讓她們兩個死在妳面前。”
　　擎天沈默。
　　李叱道：“說吧。”
　　擎天再次看向初東和雀南，那兩個女人已經互相攙扶著起來，初東朝著他這邊站著，忽然壹伸手，把帶血的衣服撕開，將那塊染紅了的布蓋在她自己頭上。
　　擎天身子猛地壹僵，然後肩膀就劇烈顫抖起來。
　　給自己蓋上血布的初東朝著擎天這邊彎腰，片刻後轉身就走，雀南跪下來，給大師兄磕了幾個頭，起身追向初東。
　　“妳不會反悔吧。”
　　擎天問李叱。
　　李叱點了點頭：“不會。”
　　擎天嗯了壹聲，他問：“有酒嗎？烈壹些的。”
　　李叱回答：“沒有，有也不給，我的酒是給兄弟們喝的，我答應了妳的要求，並不是我尊重妳，而是尊重我自己的想法。”
　　擎天站在那好壹會兒沒有說話，李叱當然知道他才不會因為自己的話而有所觸動，他只是在盡量拖延時間。
　　李叱不急，因為李叱知道那兩個女人走不了。
　　他也不會安排人提前攔截，即便是兩個時辰之後再追，他也壹樣有把握。
　　“要殺妳的人是燕山營的八當家。”
　　良久之後，擎天開口說道：“我們南下確實是為了去龍虎山，可是我們缺少盤纏，所以半路上被人雇傭來冀州殺妳，雇我們的人就是燕山營八當家的手下，如果妳派人去大方鎮看看，就知道我說的沒錯。”
　　李叱點了點頭：“妳能說出來大方鎮這個地方，證明妳說的都是真的。”
　　擎天道：“我希望妳是壹個言而有信的人，雖然在這之前，我自己都不是壹個言而有信的人，但我決定在最後的時候，用我的言而有信，換妳的言而有信。”
　　他看了看手裏的雙頭刀，突然把刀擲了出去。
　　那刀化作壹道流光，瞬息而至，噗的壹聲將曜北的心口擊穿，雙頭刀穿透了曜北的身軀，又飛出去很遠才掉落在地。
　　曜北在壹瞬間停止了嘶吼，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心臟位置，在他生命最後壹刻，他居然哇的壹聲哭了。
　　“大師兄，我怕血啊……”
　　喊完了這壹句，曜北摔倒在地，氣絕身亡。
　　“他其實壹直都怕血。”
　　擎天苦笑道：“是我對他說，怕什麽就更要做什麽，只有這樣才能變成壹個不怕的人，於是他開始瘋狂的殺人，殺了很多人，為了證明自己不再害怕，他還喝血，我沒有想到，其實他到死都怕……”
　　他緩緩吐出壹口氣，似乎是在尋找張玉須，可是沒有在人群中找到那個小道人。
　　“他師父，壹定比我的師父好，他的師兄，也壹定比我這個做師兄的要好。”
　　說完這句話，擎天從地上把他師父的那把斷刀撿起來，刀被葉杖竹掰斷，刀柄那半邊大概還有壹尺多長的刀身。
　　“師父，還給妳了。”
　　擎天將刀柄往旁邊墻上壹戳，砰地壹聲，刀柄戳進墻壁之中，這堵墻已經坍塌的斷斷續續。
　　他後退了幾步，突然加速往前疾沖，昂著頭，脖子撞在那斷刀的鋒刃上。
　　那刀切開了他半邊脖子，血順著刀如同小小的瀑布壹樣往下流淌。
　　壹個不夠兇狠的人，做不出這樣的舉動。
　　李叱看向余九齡說道：“九妹，妳去告訴淡臺，讓他和賈阮帶著咱們的壹百名斥候，出城去追。”
　　余九齡問：“真的等她們逃兩個時辰之後再追？天已經快黑了，她們出了城如果馬上追的話還來得及，壹旦天黑，人就不好追到。”
　　李叱看了看掛在墻上的那具屍體，然後點了點頭：“等。”
　　余九齡嘆了口氣，轉身跑出去，經過唐匹敵身邊的時候，唐匹敵聲音很輕的對他說了壹句。
　　“妳回去之後和淡臺說，馬上去追，妳壹起去。”
　　余九齡微微點頭，從唐匹敵身邊跑過。
　　他心說我就是這麽想的。
　　李叱沒有註意到唐匹敵和余九齡說話，因為他正想著那個八當家的事。
　　他不知道八當家就是孫如恭，所以他還無法確定，這個八當家壹定要除掉自己是為什麽。
　　唐匹敵走到李叱身邊說道：“如果這個人說的是真的，那麽那位神神秘秘的八當家要除掉妳，要麽是和妳有仇，要麽是想殺了妳然後取而代之。”
　　李叱嗯了壹聲，這是最合理的兩種解釋。
　　那個八當家壹到燕山營，就幫助虞朝宗拿下代州和信州兩城，虞朝宗對他應該也會頗為重視。
　　李叱不在燕山營，可卻是燕山營的三當家，料來不只是這個八當家不服氣，應該還會有很多人不服氣。
　　如今燕山營的山寨裏，和虞朝宗壹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那麽多，憑什麽李叱就能坐在第三把交椅上？
　　有這樣想法的人，應該還不在少數。
　　李叱道：“莊大哥走之前給我留了壹封信，說是要回山寨裏偷偷查查這個人是誰……”
　　他停頓了壹下後繼續說道：“所以要盡快派人給莊大哥送信，如果他回去被人知道了，那個八當家會馬上想辦法殺他。”
　　唐匹敵道：“妳不用擔心，莊大哥這樣回去，就沒打算讓別人知道他回去。”
　　李叱嘆道：“這個八當家心腸足夠狠厲，我確實不太放心，還是派人送信的好，我給虞大哥寫信，莊大哥回去之後會盡力避開所有人，但壹定不會瞞著虞大哥。”
　　唐匹敵道：“妳若覺得寫壹封信心裏踏實些，那明天壹早就安排人把信送回去……不過，如果換作是我的話，我就直接回燕山營，當眾壹刀剁了那個八當家的腦袋。”
　　李叱道：“我此時若真走了，幫虞大哥奪冀州的事也就耽擱了，如不出意外，十日之內，外敵必會到冀州城外。”
　　唐匹敵知道李叱說的沒錯，此時趕去燕山營的話，根本就不可能趕得回來。
　　李叱若回燕山營，唐匹敵他們當然不放心他壹個人回去，所以人都會跟去。
　　燕山營裏只剩下羅境的人在，到時候這冀州城，就憑白送給了羅耿父子二人。
　　李叱費心布局這麽久，反倒是便宜給了幽州軍，這種事確實虧的有些厲害。
　　李叱現在要幫羅境藏兵，也無非是想借助羅境在城內與他父親羅耿裏應外合的機會，冀州就交給幽州軍去攻破，而李叱自然有辦法將幽州軍再趕出冀州城。
　　“先解決眼前的事。”
　　李叱笑了笑道：“壹個需要雇兇來殺我的人，也沒有那麽難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