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三章 妳究竟是誰

　　張琪鈺笑道：“大言不慚！”
　　他做北疆的生意多年了，黃春輝和廖勁都沒開口，壹個年輕人算什麽？
　　外面感悟的包冬開口，“這是陳州楊使君！”
　　張琪鈺壹怔，“楊玄？”
　　“滾吧！”
　　這人多半是楊氏的狗，楊玄看了外面的老賊壹眼。
　　張琪鈺笑道：“大不了老夫不做陳州的生意，又有何難？哈哈哈哈！”
　　“妳可以去試試。”楊玄坐下，不再搭理他。
　　張琪鈺冷笑走了。
　　老賊跟著他，笑嘻嘻的道：“郎君才將從桃縣回來，黃相公讓他留在桃縣……”
　　張琪鈺身體壹震。
　　轉身走到房間外，“楊使君，此事……”
　　楊玄擺擺手，“出去！”
　　王老二單手就把張琪鈺拽走。
　　“何須如此？”安紫雨壹邊說，壹邊忍不住的笑。
　　才將被張琪鈺逼迫了半晌，此刻揚眉吐氣，實在是心情大好啊！
　　“這等大商人，嗅覺最為敏銳，大戰在即，他怎麽可能冒險來北疆？且……司業，搬運經書之事，是您主動尋到的他，還是他主動來的？”
　　大戰在即，不由得楊玄會這麽想。
　　大戰後，廖勁接手，北疆將會迎來壹次洗牌。等到那時候再布局就晚了。
　　安紫雨說道：“此事已經著手半年了，那些車馬行都不敢接，這不，前日我令人再去尋人商議，就遇到了張琪鈺……”
　　她看到楊玄瞇著眼，似乎，有些厲色閃過，心中壹凜，“子泰，難道這裏面有鬼？”
　　“張琪鈺生意這般大，應當坐鎮長安張羅才是，來北疆作甚？且時機不對。故而，我在想……
　　若是我猜得不錯的話，那些經書定然被人發現了。他來此，便是想通過此事謀劃些什麽。”
　　楊玄說道：“您想想，他這般逼迫玄學，就不怕自己的兒子進來後，被玄學穿小鞋？既然愛子，為何給自己的兒子挖這麽大壹個坑？”
　　安紫雨平日裏就管理玄學內部事務，對於這等鬼蜮伎倆琢磨的不多，但，畢竟聰明啊！
　　“妳是說，他是故意的？可他的兒子進了玄學，就算是密諜也好，我玄學內部並無見不得人之事，也沒有機密，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司業啊！
　　您這般簡單，讓我怎麽放心玄學留在臨安？
　　楊玄苦笑，“他那個兒子是人渣？”
　　“人渣……這個詞用得好，就是人渣！”
　　“您想想，他那個人渣兒子進了玄學，不可能壹下就變好吧？”
　　“不能，就算是掌教親自出手教導，少說也得數年，乃至於十數年。”
　　“狗改不了吃屎！”楊玄笑道：“他那個人渣兒子進了玄學，若是幹了些作奸犯科之事，那還好說，大不了把他交出去。
　　可他若是幹了些天怨人怒之事……司業，玄學的子弟犯下大錯，您說，玄學可會被牽連？”
　　安紫雨心中壹驚，“難怪他逼迫如此，也不擔心兒子進來吃虧。原來是想用壹個兒子把我玄學全數拉下去！賤狗奴！”
　　“司業，等等！司業！鐘先生，攔住司業！”
　　咻！
　　呯！
　　鐘會挨了壹戒尺，眼圈烏青，但好歹攔了安紫雨壹下。
　　楊玄追出來，“司業稍安勿躁，我派了人去收拾他。”
　　安紫雨回來坐下。
　　楊玄說道：“經書之事交給我，我來辦。”
　　安紫雨感慨，“當初王氏舉薦妳時，我還發牢騷，說什麽都往國子監塞，如今看來，卻是我錯了。”
　　楊玄陪著她唏噓了半晌，才提及正事，“司業對這個山門可滿意？”
　　“不錯。”安紫雨看著很滿意。
　　“是不是……小了些？”
　　臨安比不得長安，沒那麽大的地盤給玄學，故而山門不大。
　　安紫雨嘆道：“妳那句話話說的極好，到了哪匹山，便唱哪首歌。如今玄學吃吃苦頭，也好。”
　　可玄學上下都是大爺啊！
　　他們最喜在寬敞的地方，指著辯論的對手呵斥。壹邊踱步，壹邊唱歌；壹邊踱步，壹邊辯駁；最好把曲江池也搬來臨安，大夥兒坐在水邊，木盤子上盛著酒杯，停在誰的邊上，誰就吟詩壹首，或是高歌壹曲。
　　瀟灑的壹批！
　　但現在的新山門太小了，讓他們覺得局促。
　　楊玄微笑，“司業可想換個大地方？”
　　安紫雨愕然，“什麽大地方？”
　　“桃縣，如何？”
　　……
　　安紫雨隨即去尋了寧雅韻。
　　仙翁仙翁！
　　值房外堆著幾根好木料，這是寧雅韻制琴的原料。
　　“掌教。”
　　仙翁仙翁。
　　輕聲變得柔和了些，隨即停下。
　　“紫雨啊！還有誰？”
　　掌教的修為，好像又提升了。
　　“掌教。”
　　“是子泰。”
　　二人推門進去。
　　寧雅韻坐在琴後，雙手壓在琴弦上，含笑看著進來的二人。
　　掌教的臉，好像更白皙了些。
　　近乎於白嫩。
　　這，不大科學吧！
　　大把年紀了，您還來個返青？
　　楊玄暗自吐槽，坐下後，說道：“大戰在即，黃相公讓我去桃縣。”
　　寧雅韻蹙眉，“陳州呢？”
　　“潭州軍新敗，無能為力。”
　　“那麽，何時歸來？”
　　楊玄擡頭，見寧雅韻神色平靜，就知曉自己還是小覷了這位掌教。
　　“看此戰的結果，以及戰後的運作。若是順遂，大概，就不回來了。”
　　“明白了。”
　　寧雅韻笑道：“子泰事多，趕緊去忙吧！”
　　楊玄看了他壹眼，那雙眸子溫潤，卻仿佛什麽都知曉了。
　　更有壹種平靜的令人不禁想放空腦袋的韻味。
　　楊玄忍不住問道：“掌教如今每日還在散內息嗎？”
　　“散！”
　　神人！
　　楊玄幹咳壹聲，“我厚顏，想請掌教去桃縣。”
　　赫連峰禦駕親征，天知道身邊有多少好手。沒有寧雅韻在身邊，楊玄覺得小命隨時都有可能玩完。
　　寧雅韻看著他，平靜的點頭，“妳不說，老夫也會開口。”
　　老寧，好人啊！
　　“多謝掌教。”楊玄鄭重行禮。
　　“玄學早已與妳綁在了壹起，榮辱與共，妳若是出了意外，玄學便無立足之地。”
　　寧雅韻把這等利益糾纏說的赤果果的，但楊玄看著那雙眼眸，卻覺得理所當然，他心中壹顫，“掌教不會真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吧？”
　　玄學說什麽清靜無為，可能做到的有幾人？看看玄學上下，哪個像是有道高人？
　　都是活生生的人。
　　但正因為如此，玄學才顯得格外的親切。
　　高不可攀，指的不只是高山，還有人。
　　寧雅韻莞爾，熟悉的氣息歸來，“老夫最近學釀酒，晚些壹起嘗嘗。”
　　還是那個熟悉的掌教……楊玄心中壹松，“好。”
　　等他走後，安紫雨說道：“子泰的意思，此戰後，讓咱們跟著他去桃縣。我覺著也好。不過，總覺得不對……”
　　寧雅韻說道：“覺著玄學成了他的附庸？”
　　“嗯！”
　　“許多時候，聽從老天的安排就是了。”
　　寧雅韻說道：“此事等大戰之後再說。”
　　下午，楊玄再度來到玄學。
　　“掌教在等妳。”
　　包冬看著急匆匆的，楊玄問道：“妳這是去哪？”
　　“前陣子不是準備弄壹個偏殿嗎？我定了些貨，司業說不建了，這不，我得去取消。”
　　楊玄見他愁眉苦臉的，就笑道：“那妳苦著臉作甚？”
　　包冬苦笑，“我砍價的時候，收了回扣。”
　　艹！
　　楊玄怒了，“妳這個可不地道。”
　　包冬嘆道：“那些回扣都交給了司業，不過是換個法子讓他們降價罷了。如今生意做不成了，回扣也得還回去不是。”
　　“人才！”
　　楊玄到了寧雅韻的房間外。
　　“祭酒。”
　　“子泰啊！進來吧！”
　　楊玄推門進去。
　　室內壹股子木材的味道。
　　寧雅韻左手壹塊木板，右手壹把小刀，壹點點的削著木板。
　　“老夫馬上好，妳坐。”
　　“好。”
　　楊玄坐下，也不見外的給自己弄了壹杯茶水。
　　寧雅韻左手拿著木板，穩定的讓楊玄看不到壹點顫動。右手的小刀輕松的劃過木板邊緣，壹絲絲木屑卷縮著往下蔓延。
　　楊玄看壹看的，不知何時，竟然發呆了。
　　“咳咳！”
　　寧雅韻幹咳，楊玄如夢初醒，擡頭，茫然道：“我剛幹了什麽？”
　　“妳什麽都沒幹。”
　　寧雅韻喝了壹口茶水，微笑道：“此戰可有把握？”
　　“不敢說把握。”楊玄說道：“北遼大軍少說二十萬以上，我北疆雖說是固守，可重壓之下，很難說得清。”
　　“不過，老夫看妳卻自信滿滿。”
　　“殺了就是。”
　　楊玄覺得許多時候遇到事兒別猶豫，壹頭闖過去就是了。
　　“玄學有多少人，老夫其實不在乎。”寧雅韻說道：“兩三個省事，十幾個熱鬧。這等事看的是天意。
　　天意不可違，讓玄學子弟越來越多，老夫也只能硬撐著。說來，還得要感謝妳。”
　　“我出仕也是靠的玄學，掌教何須如此。”
　　“妳記情，這也是老夫答應把玄學搬來北疆的緣由之壹。”
　　“還有之二？”楊玄笑道。
　　“自然是有的。”寧雅韻起身走到角落，單手拿起壹個壇子過來。
　　他小心翼翼的把封口打開，低頭嗅了壹口，陶醉的道：“就是這個味！”
　　楊玄去側面櫃子裏弄了兩個大杯子，又從懷裏摸出壹個油紙包，打開，是肉幹。
　　酒是米酒。
　　看著有些渾濁。
　　楊玄喝了壹口，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錯。
　　“當初武皇退位，太上皇登基，從那時起，老夫便沒去過朝中。”
　　“您只是不給面子。”
　　“是啊！可知為何？”寧雅韻喝了壹口酒水，瞇眼咂嘴，“酸了些，回頭再改進。”
　　“不知。”楊玄覺得這樣的酒水適合吃烤肉，大口的喝酒，大塊吃肉。
　　“當初皇帝曾來國子監……就是當今皇帝。”
　　“是。”
　　寧雅韻溫和的道：“他來國子監尋到了老夫，很是和氣的說了壹番話，大致意思，便是想親近親近。”
　　“祭酒定然是拒絕了。”
　　“那時候老夫的性子，不是這樣。”寧雅韻笑道：“那時候老夫該出門就出門，偶爾還去幾個交好的人家喝酒什麽的。”
　　“掌教還有這等時候？”楊玄看著他，眼神不對。
　　“老夫不去青樓！”寧雅韻淡淡的道。
　　寧雅韻的感知能力太強了……楊玄赧然，“我沒想這個。”
　　“做官不虛偽，不會說假話，不是倒黴，便是無法升遷，老夫理解。”寧雅韻喝了壹口酒水，酸的蹙眉，“老夫壹看皇帝，知曉此人乃是睚眥必報的性子……”
　　“您想說他是個小人嗎？只管說，我不介意。”
　　“妳巴不得老夫這般說吧！”寧雅韻淡淡的道。
　　“呵呵！”楊玄厚顏笑了笑。
　　“皇帝野心勃勃，老夫怎肯把國子監也跟著卷進去？便婉拒。隨後妳也知曉，帝後中毒，孝敬皇帝飲鴆自盡，太上皇為太子……”
　　“咦！放了壹會兒，竟然酸味少了不少。”寧雅韻有些驚喜的再品了壹口，“從那時起，老夫便在國子監中彈琴，罕有出門。”
　　“您這是避他？”
　　“是啊！可老夫也知曉，皇帝睚眥必報，但凡開罪過他的，就跑不了。老夫等啊等，終於等到了。那壹刻，老夫心如止水。”
　　原來，還有這壹層淵源！
　　楊玄心中暗喜。
　　“皇帝出手，安樂的日子沒了，老夫知曉，關中留不得。故而，妳的邀請對於老夫來說，便是及時雨。老夫當時可矜持了？”
　　“矜持了。”楊玄笑道。
　　“在國子監中躲了多年，老夫忘卻了那些交際的手段，不過，妳不是外人，丟人就丟人吧！”
　　“看您說的，您丟人，不也是我丟人嗎？”
　　寧雅韻指指他，“看，官做得越大，就越會說話。”
　　楊玄笑了笑。
　　寧雅韻說道：“老夫壹直很好奇，子泰。”
　　“您說。”楊玄喝了壹口酒水，發現愈發的酸了。
　　“去桃縣，老夫是不答應的！”
　　楊玄苦笑，“您不答應也沒事。”
　　少了壹個大靠山啊！
　　心疼！
　　“說來也有不少年頭了，當初妳進國子監，老夫擔心王氏弄什麽手段，就觀察了妳壹陣子。很是淳樸的少年，沒什麽野心，沒什麽進取心……”
　　“您還觀察過我？”楊玄壹直以為自己剛進國子監那會兒，就是個孤魂野鬼，沒人關註。
　　“嗯！”寧雅韻左手撫琴，愉悅的聽著琴聲消散，“可等妳出仕後，卻恍若身後有虎狼在追趕，壹路急不可耐的往前沖。是什麽讓妳變了個人？”
　　楊玄剛想說話，寧雅韻伸手壓壓，微笑道：“來到臨安後，老夫見到了黃林雄等人。玄學中有些法門，老夫看到了些不凡之處。這等人，帝王也求之若渴。那麽，他們為何依附妳？”
　　楊玄心中壹震。
　　寧雅韻放下酒杯，叮的壹聲。
　　然後，開口問道：
　　“子泰，妳，究竟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