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三百八十壹章 想改改這個規矩!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7
在關中什麽最大?
不是帝王。
而是世家門閥,是權貴,是大族,是豪強。
帝王明知兼並土地是在挖自己的根基,可卻不敢動,為何?
便是忌憚這些勢力。
所以,聽到男子的話後,姚大壹陣狂笑。
“妳許?妳個狗曰的,也配?”
男子擡頭看了他壹眼。
姚大喊道:“動手!”
幾個手下拔出橫刀沖了上來。
“這是何苦來哉!”
男子嘆息,但眼神卻格外冷,“留命!”
身後兩個男子上前。
姚大的手下都是‘好手’,至少在他的眼中不弱。
他獰笑著,指著男子說道:“耶耶要把妳擺出三十六種姿勢……”
砰砰砰砰砰砰!
姚大張開嘴,目瞪口呆的看著倒在地上慘嚎的幾個手下。
兩個男子拍拍手,又站在了男子身後。
臥槽尼瑪!
姚大心中慌亂,指著男子說道:“有膽就別跑!”
男子搖頭,“我不跑。”
“妳等著,妳等著!”
姚大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上馬就走。
臨了,還不忘用馬鞭指著男子,“狗雜種,有種妳且等著!”
男子身邊的瘦削男子看了他壹眼,眼神,好似憐憫。
“駕!”姚大打馬遠去。
……
張氏家主張琦剛從蜀地歸來,此刻正在和管家林碩說話。
張琦三十許人,面色有些黑,他喝了壹口茶水,嘆道:“跟著陛下這壹路吃了不少苦頭,吃不飽,且吃不好。日曬雨淋,還得擔心受怕。不知叛軍何時追來,不知下壹頓在何處……”
林碩說道:“郎君,陛下那邊可還等東山再起?”
“沒指望了。”張琦搖頭,“他如今也就是個空架子,李玄手握大軍,更是擊敗了石逆,如今看來,他的希望最大。”
“可此人對大族不滿,在北疆時,曾多次打壓豪強。”林碩有些擔心,“若是他登基,咱們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北疆有什麽豪強?壹群沐猴而冠的土財主罷了。”張琦不屑的道:“關中才是大族的根基。不說旁的,妳沿著官道壹路跑,兩側都是大族的田莊。有田莊就有人口,有錢糧。關中,是大族的關中。進了長安,他李玄也得趴在皇宮,和我等握手言和。否則……”
張琦眼中閃過厲色,“否則大家聯手,便掀翻了這個大唐又能如何?”
壹個仆役進來,“郎君,姚大求見。”
“他不是管著那些田莊嗎?此刻來作甚?”張琦蹙眉點頭。
姚大進來,跪下嚎哭,“郎君,鄧村那邊有人跑了,想去投軍,被小人拿獲。小人本想殺雞儆猴,可來了幾個外鄉人,壹頓毒打……求郎君做主。”
“看來,張氏對那些蠢貨還是太寬容了些。”張琦起身,微笑道:“如此,當用這幾個外鄉人來告之他們,這裏,依舊是張氏的天!”
……
鄧久壹家子絕望的等著主家的到來,韓氏好心勸那幾個男子,“張氏厲害,妳等趕緊走吧!”
“有官府呢!”瘦削的男子說道。
鄧舍在邊上嘆道:“官府?官府都是他家開的。”
“是嗎?”男子說道。
“自然是。”鄧舍欲言又止,最終低聲道:“那些官吏都和張氏……勾結。說是他家開的也沒錯。”
“沒人管?”男子問道。
“誰敢?”鄧舍看著男子,“皇帝都不敢管,妳說誰還敢管他們?”
馬蹄聲傳來,鄧舍飛快的說道:“快走。”說完他趕緊縮回人群中去,低著頭,仿佛和土地融為壹體。
數十騎疾馳而來,在外面下馬,為首的便是張琦。
數十打手簇擁著他走來。
“哪來的?”
張琦喝問。
“北面。”男子說道。
他們的臉上頗多風霜之色,張琦冷笑,“聽聞,妳等要挑釁張氏?”
男子微笑,指著鄧家三口人,“放了他們。”
“若是我不許呢?”張琦淡淡的道。
“聽聞,這裏是張氏的天?”男子問道。
“是,又如何?”張琦看著男子,“在這裏,是龍,妳得給我盤著,是虎,妳得給我趴著!”
“原來,這便是關中?”男子瞇著眼,看著那些村民,“原來我以為關中既然是帝王基業,那必然是人口多,田地多。今日見了,田地是多,可卻大多是大族的;人口是多,可大多也是大族的奴隸與佃農。”
他緩緩看向張琦,“張琦?”
“正是。”張琦招手,數十手下準備動手。
男子搖搖頭,“這樣的關中,不是帝王基業,而是禍害!孤,今日算是領教了。”
“動手……呃!等等!”張琦剛令人動手,突然伸開雙臂攔住了手下。
他仔細看著男子,“妳方才說什麽?”
男子沒搭理他,“本以為關中會有些令孤驚喜之處,喜沒有,驚卻不少。地方大族竟然如此遮奢。這樣的關中,是誰的關中?”
張琦突然臉頰壹顫,“妳……妳是誰?”
能自稱孤的……那個人幾乎呼之欲出。
張琦再仔細看去,見男子眸色深邃,舉手投足間,盡顯從容。看向自己的眼神,竟然像是看著壹只臭蟲。
噠噠噠!
壹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接著,百余騎兵下馬,整齊走來。
他們走到了男子身前,單膝跪下。
“見過殿下!”
百余軍士轟然跪下,大聲呼喊,聲勢令張琦雙腿壹顫。
“是……是秦王!”
姚大已經傻眼了。
若是男子信口開河,可這些軍士卻做不得假。
來的竟然是秦王。
而他竟然對秦王自稱耶耶,還罵他雜種。
姚大看向張琦。
往日張琦遇到事兒雲淡風輕,偶爾提及帝王也感受不到半點尊敬。
郎君能保住我吧?
以往的帝王乃是李泌,整日躲在梨園中的皇帝。
就算是他蔑視了李泌又能如何?
屁事沒有。
李泌被石逆趕到了蜀地,而石逆卻被眼前這位秦王趕到了南方……
張琦的身體搖晃了壹下,噗通跪下。
“見過殿下!”
姚大的腿早就軟了,跟著跪下,“小人有罪。”
那些村民這才敢相信,眼前這人便是秦王。
瞬間,便跪了壹片。
“見過殿下。”
李玄負手看著張琦。
“孤要張氏的奴隸。”
這可是張氏的命根子啊!
張琦擡頭,“殿下,他們乃是張氏的奴隸,身契便在張氏。就算是帝王來了,也不能撼動分毫。”
這是大族的根基,妳要想撼動大族的根基,不怕被顛覆嗎?
他心中冷笑,篤定李玄不敢。
李玄看著他。
“張氏?”
李玄淡淡的道:“罪不可赦!”
他負手往村外走,走出兩步,回頭對鄧多說道:“孤希望下次能在軍中見到妳。”
他緩緩而行,身後是林飛豹和楊略。
男扮女裝的姜鶴兒指著張琦說道:“拿下!”
張琦猛地彈起來,“張氏何罪?”
張琦剛想叫喊,壹個軍士上來,壹拳就打在他的小腹上。
張琦弓著腰,指著李玄的背影,“妳……”
“呯!”
軍士抽出橫刀,側轉刀身猛的壹拍,罵道:“竟敢指著殿下!”
張琦的嘴挨了這壹抽,頓時高高腫起。
軍士回頭請示姜鶴兒,“該如何處置此人?”
姜鶴兒板著小臉兒,“此人行刺殿下!”
“不!”
張琦雙手抓著泥土,沖著李玄的背影喊:“饒命!殿下饒命……”
那些村民只覺得剛才的壹幕就像是做夢。
他們眼中的神靈張琦就趴在地上,沖著秦王求饒。
壹個少女說道:“他好像是壹條狗啊!”
鄧久突然渾身壹震,“從軍?殿下令老大去從軍,那豈不是……能脫籍了?”
韓氏狂喜,拍著兒子,“快給殿下磕頭。”
鄧多沖著秦王的背影叩首,不敢置信的道:“以後,我就是個人了?”
他不再是張氏能任意打殺的牛馬,而是壹個堂堂正正的人。
“殿下!”
鄧多嚎哭,“我是個人了!”
李玄上馬,回首。
那些村民叩首。
狂喜過望。
宛若新生。
“殿下,此舉後,關中大族怕是會警惕。”楊略說道:“那些人在陸續回轉,若是聯手,難免會有許多麻煩。”
當初孝敬皇帝都不敢直接對上這些人。
“孤只是在想,那些村民算不算是孤的子民?”李玄問道。
林飛豹默然。
楊略卻不得不答,他嘆道:“不算。”
奴隸便是牛馬,算不得人。
而且,在大唐,奴隸也不入戶冊。
也就是說,對國家層面來說,這些人口是不存在的。
“都是人,都是大唐人,憑何有人淪為牲畜?”
李玄的怒火突然勃發,“憑何要被同類奴役?憑何?”
“殿下……”林飛豹看了楊略壹眼,老板發火了,妳趕緊勸勸。
“殿下,這是……規矩。”楊略苦笑。
“可孤,想改改這個規矩!”
……
張氏的事兒看似不大。
但卻引發了不小的風波。
曹穎得知後,帶著人快馬去追秦王。
半路雨落,越發的冷了。
“啊切!”
曹穎戴著鬥笠,披著蓑衣,壹路不停的追趕。
夾谷關中,守將帶著人在等候。
“殿下來了。”
李玄被百余騎簇擁著來了。
“見過殿下。”
眾人行禮。
“可有動靜?”李玄勒馬問道。
“並無。”
“準備幹糧,孤馬上就走。”
李玄還得趕回越州,準備率軍南下。
他走上夾谷關關上,第壹次居高臨下看著關內。
大雨嘩啦啦的落下,整個視線內全是雨線。雨水露在屋頂上、地上,激了起水汽,隨即水汽被打散,混入水流中,壹路向著長街盡頭而去。
“殿下,小心著涼。”楊略勸道。
“無礙。”李玄搖頭,指著關中方向說道:“當初把都城放在關中,便是看中了地勢險要。若是帝王棄之而去,關中將會淪為野心家的老巢。”
另壹個世界中,楊廣遠離關中,關中隨即就成了孕育野心家的地方。
“可都城在關中,關中卻不屬於帝王。楊略,妳說可笑不可笑?”
楊略看著面色冷峻的秦王,心中嘆息,“世家大族盤踞多年,不可撼動。”
“孤若是想動壹動呢?”李玄看著他問道。
“殿下……”
楊略想反對,可看著那雙眼,卻心中壹熱,“臣,願為殿下開道。”
“這道,不好開。”李玄瞇眼看著遠方。
“有馬蹄聲。”林飛豹說道。
接著,壹隊騎兵出現在視線內。
馬蹄濺起水花,馬背上的騎士猛地拉了壹下韁繩,戰馬長嘶著人立而起。
曹穎下馬,踩著水疾步走來,行禮,“臣,曹穎,見過殿下。”
李玄看著他,“怎地,妳來為那些大族做說客?”
曹穎心中壹顫,不顧地上滴水,跪下道:“臣不敢。”
“起來!”
李玄喝道。
曹穎起身,李玄看著雨幕,問道:“孤處置了張氏,這是殺雞儆猴。後續必然有人作祟,妳可知曉當如何做?”
曹穎心中壹凜,“臣當鎮壓!”
“無需鎮壓。”
李玄淡淡的道:“那些大族皆是聰明人,此刻新舊交替,他們不敢驟然發難。那麽,他們會坐觀,會連橫。不過,孤卻想看看他們有多能忍,可能比得過……王八!”
殿下這是還嫌不夠?曹穎心中壹跳。
“張氏的奴隸盡數脫籍。”
“是!”
“主家不在的,盡數作為無主的良民,鼓動那些人脫籍。”
“這是挖根啊!殿下!”曹穎心中壹驚。
“妳高估了那些人的奴性,也低估了那些大族的狠辣。孤不可能強行掃蕩,否則關中便會成為沙場。”
李玄的話令眾人心中壹松。
可接下來他冷笑道:“傳話,但凡願意脫籍的,便是孤的子民。孤的子民,誰想動動,那便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