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三百五十五章 秦王入關了

　　衛王懂事早，他知曉自己和母親在後宮生存的根基便是李泌。
　　他也曾寄希望於李泌能伸手，為他們母子遮風避雨。
　　但李泌提起褲子轉身就走，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視為陌路。
　　他絕望之余，本能的揮舞拳頭來保護自己的母親。
　　帝王這個詞，在他的心中從此成了負面。
　　他開始讀書。
　　壹次聽先生讀史，分析歷史人物時，衛王突然就生出了興趣。
　　他開始看史書。
　　他得知原先的太子不是自己的阿翁，而是孝敬皇帝。
　　孝敬皇帝怎麽了？
　　好奇的衛王和丁長打聽。
　　丁長說了自己所知道的。
　　——當初宣德帝和武後對孝敬皇帝很是疼愛，孝敬皇帝但凡生病，帝後都會心神不寧，宣德帝甚至會輟朝，親自探問病情，和醫官探討診治的法子。
　　若是壹切不變，那麽誰也無法撼動孝敬皇帝的地位。
　　後來，孝敬皇帝開始觀政。
　　宣德帝的眼睛不好，於是武後臨朝，也就是二聖臨朝。
　　宣德帝的病情好好壞壞，總是沒法痊愈。偶爾還會因為病情加重擱下朝政，於是便是武後獨攬大權。
　　就是在這個時候，宣德帝令太子參政。
　　太子，也就是後來的孝敬皇帝參政後，不斷針對大唐的各種弊端提出建言。
　　帝後對此很是欣慰。
　　也就是到了這裏，丁長嘆息壹聲，說道：“後來就變了。孝敬皇帝被多方攻擊，可地位依舊穩固。直至穢亂宮中之事後被廢。”
　　穢亂宮中，說的便是孝敬皇帝涉嫌調戲宣德帝的妃子。
　　隨後，李元就成了太子。
　　再後來便是帝後中毒倒下，鴆殺了孝敬皇帝。
　　可後來帝後卻悔了。
　　也就是說，帝後中毒，不是孝敬皇帝幹的。
　　那麽，是誰？
　　衛王本能的想到了李泌，唯有這等毫無情義的畜生，才會對自己的親人下毒手。
　　他沒說，只是默默的觀察著李泌。
　　威嚴，風度翩翩，多才多藝……
　　且擅長權謀。
　　這是個令人心折的帝王。
　　但到了後宮，這個男人便會本性畢露。
　　女人只是他發泄的工具，而孩子，只是發泄的產物。
　　在他的眼中，唯有自己。
　　肥羊開始焦黃。
　　李玄神色輕松的翻著。
　　“差不多了吧？”衛王問道。
　　李玄搖頭，“最裏面還生。”
　　衛王說道：“能吃壹些就夠了。”
　　李玄看了他壹眼，“裏面更美味多汁。”
　　衛王搖頭，“不是自己的，本王沒興趣！”
　　李玄：“……”
　　他已經準備好了和大侄子做交換。
　　他甚至願意在大唐的某個地方為大侄子留下壹塊地方，就算是他的封地。
　　但交換都還沒開始，這人竟然就……
　　“妳就不想……站在高處看看世間？”李玄問道。
　　“站在高處看，難道世間能為妳變個模樣？”
　　衛王壹句話梗的李玄無言以對。
　　是啊！
　　妳就算是站在山巔，可世間萬物依舊是那個模樣。
　　衛王伸手拿起小刀，割下來壹塊肉。
　　他把肉遞過去。
　　李玄：“……”
　　“這是欠妳的！”衛王說道。
　　李玄接過外焦裏嫩的烤肉。
　　“他不要臉，本王要臉！”
　　衛王仰頭幹了壹杯酒，眸色微冷：“無需可憐本王，更無需把本王看做是傻子。”
　　李玄和李晗相對壹視，心想誰敢把妳當做是傻子？
　　“小時候，本王以為，帝王無情無義，長大後才知曉，帝王是無情無義，可能做到阿耶這等地步，把妻兒視為敵人的，罕有。”
　　衛王把空杯子遞過去。
　　麻蛋，讓叔父為妳斟酒？
　　李玄腹誹著，李晗搶先壹步拿起酒壇子，為衛王斟酒。
　　“本王冷眼看著阿耶，看著他不要臉的奪了太子的妻子，看著他與自己的兒媳雙宿雙飛，看著他把太子當做是玩物……那壹刻，本王心想，這樣的人坐在禦座上，真是李氏的恥辱。”
　　大侄子，還真是與眾不同啊！
　　“本王有個念想！”
　　衛王看著李玄，“把他弄下來！”
　　他起身，“本王是做不到了，妳來！”
　　他轉身走了。
　　腳步穩健。
　　但眼中卻有些孤寂之意。
　　他從小在宮中體驗的是人情冷暖，是父子相殘。出宮後，卻遇到了李玄和李晗兩個好友。
　　從此後，他便孑然壹身。
　　不，還有妻兒。
　　帶著妻兒遠遁，去某個偏僻的地方，狩獵，種地……
　　了此壹生。
　　衛王驕傲，不肯低頭求人，所以，哪怕是手握夾谷關，依舊不肯以此為籌碼交換什麽。
　　“哎！”
　　李玄回頭，“肥羊太大，妳讓我壹人如何能吃完？”
　　……
　　關門壹直敞開著，城頭的守軍卻如同是驚弓之鳥，格外警惕。
　　“妳說，若是關中依舊在李泌的手中會如何？”韓紀問道。
　　這是個難解的問題，赫連榮說道：“他也僅僅握著關中與蜀地，可關中壹群吃肉喝血的貴人怎麽辦？他們豈會坐視？”
　　“可李泌絕不可能逆襲！”韓紀對李泌是真的不屑。
　　“沒錯，李泌是無法逆襲。可有個問題。”赫連榮摸摸光頭，“那些貴人會如何？”
　　“妳想說什麽？”
　　“當他們覺著自己的飯菜少了，饑腸轆轆之下，妳說他們會做什麽？”
　　“投靠叛軍？”
　　“沒錯。”
　　至於投靠秦王這個選項，二人默契的略過。
　　對於大族來說，秦王前科累累。若是可以，他們寧可讓石忠唐這個異族執掌天下，而非李玄這位前太子之子。
　　“也就是說，殿下實則是挽救了偽帝？”
　　二人面面相覷，都覺得這個發現真的令人無語。
　　寧雅韻甩甩麈尾，“對於子泰而言，偽帝父子活著，未必是壞事。”
　　這時關上有人喊道：“哎！”
　　“幹啥？”這邊有人問。
　　“進來！”
　　“啥？”
　　“快些進來！”
　　“發生了何事？”韓紀心中壹緊。
　　麻痹的，老夫就說偽帝的狗崽子信不得。
　　關上那人喊道：“都喝多了，在打架，快些來拉啊！”
　　數百騎率先沖進去，隨即令人傳話。
　　“並無圈套。”
　　老帥鍋第壹個進關，接著是虬龍衛。
　　壹個李晗的護衛尷尬的在等他們，“快快快！”
　　眾人到了衛王的駐地，還沒進去，就聽裏面轟隆聲不絕於耳。
　　“這是……在拆房子呢？”赫連榮眨巴著眼睛問道。
　　“進去看看就知曉了。”
　　壹路到了後面，就看到衛王和秦王抱在壹起摔跤。
　　二人鼻青臉腫的，邊上李晗在傻笑。
　　而周圍的屋宇倒塌了壹片，現場慘不忍睹。
　　“這是……”
　　楊略過來了。
　　“無礙，打打更好。”
　　事兒的起因不復雜。
　　李玄和衛王互相灌酒，壹邊狂飲，壹邊說著羊肉該烤嫩壹些還是老壹些。不知怎地，就扯到了兩家的恩怨。
　　“衛王想去極北之地，殿下不許，於是便打了起來。”楊略神色古怪。
　　去極北之地，有些贖罪的意思，也有些避開恩怨的意思。
　　衛王竟然也有逃避之意？
　　而李玄不許，便是情義在作祟。
　　對於楊略來說，偽帝的狗崽子死光了最好，可此刻他卻難得的為衛王說了句好話，“這人，可惜了。”
　　可不是。
　　若衛王不是皇子，哪怕是個李晗般的宗室子，此後必然會成為李玄的左膀右臂。
　　兩個人疲憊的躺在地上喘息著。
　　“先把妳妻兒接來吧！”
　　喝多了打架會覺得格外的虛。
　　比腎虛都虛。
　　“留他們在長安。”衛王說道。
　　二人看著藍天發呆。
　　“極北之地沒意思，主要是沒人殺。”李玄有些頭暈，“到時候看吧！我正好有令人探尋海外的意思，到時候妳若是有興趣，可主持此事。”
　　“有趣？”衛王問道。
　　“海中有大魚，大的不像話。還有無數能吃的美味，什麽帝王蟹，什麽帶魚，什麽梭子蟹，什麽大蝦，海膽……嘖！”
　　李玄摸了壹把嘴角，沒口水，“大海碧藍，壹望無垠。”
　　“好，我去！”
　　衛王心動了。
　　“只是……”
　　“只是什麽？”
　　“若是遇到大風大浪，基本上就交代了。”
　　“大風大浪多嗎？”
　　“好像不少。”
　　衛王：“……”
　　……
　　關中沃野千裏，這不是吹的。
　　但這沃野千裏，大多屬於貴人。
　　大唐立國之初，關中人口雕零，所以才能行府兵制，耕戰無雙。
　　王朝如流水，緩緩向前。
　　每壹年都會誕生新的貴人。
　　何為貴人？
　　必須是權力在手。
　　但只有權力的是蠢貨……這話是梁靖某日喝多了說的，這話說出來後，無數貴人恨死了這貨。
　　必須得有錢財！
　　但錢財是暴發戶追求的事兒。
　　咱們追求能傳給子孫後代萬萬年的江山……田地！
　　想想，家中良田萬頃，每年都會產生收益，這才是聚寶盆啊！
　　可田地都有主人了怎麽辦？
　　想辦法奪過來啊！
　　貴人壹開口，地方官吏諂笑著出手。
　　於是，大唐多了壹批失地的流民，也多了壹個家業漸漸膨脹的家族。
　　當這樣的貴人越來越多時，關中的田地大多都成了他們的產業。
　　所以，讓大唐笑傲天下的府兵制，崩了。
　　馬氏便是關中大族之壹。
　　在叛軍破了夾谷關後，長安傳來消息，皇帝要跑。
　　往蜀地跑。
　　這是壹個信號，但凡有實力的皆可來。
　　至於百姓，不好意思，妳家中的糧食夠這壹路吃嗎？
　　不夠！
　　那妳跟來作甚？
　　這是個妳沒法摻和的場面，回家呆著去。
　　長安的權貴大族幾乎傾巢出動。
　　而馬氏距離長安五十余裏，得知消息後，馬宏忠和兒子馬溪商議了壹番，猶豫再三，決定不走了。
　　“南北都沒了，陛下多半是要完了。就算是他後面能再續江山，老夫敢說，帝王必然不會是他。”
　　大清早，馬宏忠背著手，在自家庭院裏散步。
　　兩個侍女跟在身後，壹人拿著痰盂，壹人拿著茶壺。
　　“阿耶。”
　　兒子馬溪來了。
　　“如何？”
　　石忠唐率主力出關決戰後，關中就陷入了壹種詭異的平靜之中。
　　除去打探消息之外，所有大族都停止了對外活動。
　　都屏息在等著這場能決斷大唐江山歸宿的大戰結果。
　　馬溪今日出去，便是打探消息。
　　“阿耶，衛王攻占了夾谷關！”
　　馬溪帶來的消息令馬宏驚呆了。
　　“陛下往蜀地去了，臨走前封了衛王為太子，天下兵馬大元帥，可誰不知曉這便是個背鍋的蠢貨？可這條鹹魚，竟然翻身了？”
　　馬宏忠不敢置信的拍拍自己的額頭，然後面色壹變。
　　“關中太復雜，水太混，衛王太年輕，把握不住。糟糕，陛下定然會歸來。那人陰狠，壹旦重新掌控關中，必然會報復！”
　　馬溪抹了壹把汗，“我便是這般認為的。阿耶，當下該如何辦？若是重新表示效忠，馬氏的臉面都沒了。”
　　“我的兒，臉面和榮華富貴相比，孰輕孰重？”馬宏忠問道。
　　馬溪神色掙紮了壹下，“榮華富貴。”
　　“那可不就是了？”馬宏忠說道：“快，令人帶著錢財去追陛下，通過韓石頭獻給陛下。就說老夫病重，無法跟隨陛下出關中……不過，老夫的病情好轉了許多，馬上就來侍奉陛下。”
　　“好！”
　　馬溪去安排。
　　馬宏忠散步的步伐放緩了些，如釋重負的道：“原先老夫還愁如何靠攏石忠唐，如今看來，犯不著了。陛下那裏雖說知曉咱們不走的緣由，可他的對手太多了。天下紛亂至此，他也難辭其咎。如此，能拉攏壹人便是壹人……馬氏，妥當了！”
　　他心中壹松，呵的壹聲，侍女捧著痰盂上前。
　　“呸！”
　　馬宏忠舒坦的拍拍胸脯，“令人準備好酒，老夫慶賀壹番，為大唐賀，為陛下賀！”
　　馬溪急匆匆的回來。
　　“阿耶。”
　　“怎麽，這是嗅到了老夫的美酒？”馬宏忠笑道。
　　“阿耶，衛王獻出了夾谷關，秦王，入關了！”
　　呯！
　　“阿耶！”
　　“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