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第七十八回　金剛鑒
　　如夢走至雲床旁，床角壹口古銅木魚，曲指壹彈，只聽錚聲大響，不壹刻，小徑前奔來兩位黑衣尼姑，進到室中，合什道：“師父召喚，有何吩咐？”
　　這兩名黑衣女尼瘦頰黑膚，壹臉肅穆難見笑容像，她們皮膚已經黑了，襯上那襲黑色僧袍更是黑上加黑，手中更持壹串黑黝黝的鐵念佛珠，予人壹種壓迫陰森的感覺。
　　芮瑋看她倆人的年紀少說五十以上，如夢的徒弟已是這般年紀，如夢本人的年紀當在八十左右，其實如夢真正的年紀，誰也弄不清楚。
　　如夢扳著面孔道：“去把素心請來。”
　　兩名黑衣尼臉色微驚，互相望了壹眼，仿佛取得默契，壹齊聲說道：“敢問師父，素心所犯何罪？”
　　如夢白眉壹掀道：“來人要面質，不必多問。”
　　這位黑衣尼顯是慈悲庵執法尼，平日雖鐵面無私，敢情與素心產生感情，今日竟不願立時去請素心，只因被她倆人請來罪成定論，她倆人不相信素心犯罪，齊向芮瑋問道：“施主，妳當真要師父當妳面責罰素心？”
　　芮瑋急急道：“誰說我要貴主持當我面責罰素心，她……她…根本沒有做錯事，何罪之有！”
　　另壹位黑衣尼道：“施主知不知道本庵不會外客。”
　　芮瑋點了點頭，那黑衣尼接道：“本庵弟子年年外出行道，師父怕行道弟子在外行為不檢，總不能不準江湖人氏前來控告，定下條例，來人闖了兩關，可以面訴不檢弟子的罪狀，俟本庵慢慢來查詢再為定罪，倘若不檢弟子罪大惡極，來人非見她定罪不可，那得闖第三關，施主闖了三關，所以師父命咱們去請素心跟妳面質後再定罪。”
　　這壹解釋芮瑋才明白闖第壹關時那婆婆不高興的原因，闖關本是來控告慈悲庵弟子，凡慈悲庵裏人心裏已不悅，自己卻不知，只想到快見野兒，笑容滿面，這種態度難怪老婆婆看得不舒服。
　　如夢定下這三關的條例，說起來頗為跋扈，哪有不準人隨便來告狀，非得通過三關。假使告狀的人不會武功闖不過兩關，豈不是縱容不檢弟子的罪惡？
　　這如夢有她的道理，她以為慈悲庵清規嚴厲有方，凡出自慈悲庵的弟子決不會犯罪，根本不相信外人指責她的弟子，真有人指責多半誤會，免得麻煩，定下三關的規矩，意思是妳有真本領才有資格控告本庵弟子。
　　芮瑋萬想不到怪老人教自己闖關闖出麻煩，野兒天真純潔哪會犯罪呀？心想我闖三關為的要見野兒，哪裏是來控訴，這三關規矩也定得太不合理了，當下道：“闖關的事晚輩無知，希前輩們原諒，在下此來另有衷情。”
　　如夢揮手道：“破嗔，破悲，下去！”
　　兩名黑衣尼聽師父這麽說，那是不用請素心了，她們本不相信善良的素心行為有何不檢，證實後果然不錯，高高興興地去了。
　　芮瑋正要說話表白，如夢拂袖道：“妳那衷情不用說了，去吧。”
　　芮瑋躬身道：“可否讓晚輩壹見素心再走？”
　　如夢斷然道：“不行，妳沒聽我弟子破悲說：本庵不會外客！”
　　芮瑋哀求道：“請大法師可憐晚輩連闖三關只欲面會貴庵弟子的苦衷。”
　　如夢不悅說道：“三關只為含冤人所設，並不是為另有衷情的浮滑少年所設，走吧！”
　　芮瑋仍不死心，說道：“大法師，晚輩絕不是浮滑少年，素心是我知友，我見她面只要說壹句話。”
　　如夢擊掌喚道：“如幻，請來。”
　　如幻走進月形門，來到室中，芮瑋眼光充滿哀求地望向她，如幻見芮瑋可憐兮兮的表情，暗中壹嘆。
　　如夢也看到芮瑋那值得同情的樣子，但她毫不為動，慈悲庵的紀律不能因他而破，冷冷道：“如幻，妳送這位施主出去。”
　　如幻不能相助芮瑋，莫可奈何道：“施主請吧。”
　　到這地步，芮瑋才想起怪老人所說的話，不錯，看樣子自己想見野兒除非把她們殺了，才無人阻止去找野兒，可是他能這麽做嗎？縱然不顧壹切，殺也殺不過呀？
　　他明白得很，如夢只要真的和自己打，用不了十招，目前要想蠻幹，決行不通，他還想打動如夢鐵石般的心，說道：“晚輩有句話請問。”
　　如幻十分同情芮瑋，不催他立時離開，說道：“什麽話，請說。”
　　芮瑋向如幻抱拳道：“晚輩請問慈悲兩字做何解釋。”
　　如幻道：“愛念曰慈，憋傷曰悲，是謂慈悲。”
　　芮瑋語意深長道：“記得佛經上說：佛視眾生，壹如家人而愛念之，欲令得利益安樂，此謂之慈；見受苦者，則側愴憐憨，欲脫其離，此謂之悲。這兩字如是解釋，不知晚輩說的可對？”
　　如幻通曉佛經，豈有不知芮瑋解釋慈悲兩字的用意，沈吟道：“佛經是如此解釋，施主說的不錯。”
　　如夢不等芮瑋再說，忽道：“本庵雖稱慈悲庵，可惜修煉不夠，不能以佛視眾生來解釋慈悲，也許若幹年後能夠真正做到慈悲兩字，目前，施主請不必再費唇舌了，如幻，送客。”
　　如幻輕嘆道：“施主，話已說完，可以走了！”
　　芮瑋見左求右求皆行不通，暗中有氣，怒道：“既不能做到慈悲，大法師，我看妳們慈悲庵該換個名稱，免得名不符其實。”
　　如夢臉色微變，輕喝道：“送他走！”
　　如幻低聲說道：“施主再不走，別怪老身無禮。”
　　芮瑋不敢真正在此破臉，他顧忌到野兒身在此處，轉身大步而去。
　　如幻隨行，走出月形門，搖頭道：“施主也太大膽了，慈悲庵數十年歷史，妳要本庵改名，不是要與本庵為敵嗎？”
　　走了壹段，如幻又道：“施主，妳心裏千萬別打鬼主意，要知妳今日闖了三關，庵主規定能闖三關之人要善待，所以處處遷就妳，要我親自相送。下次妳若偷偷來，讓咱們發現，就不會放過妳啦。”
　　如幻說中芮瑋心事，他的確有意晚上偷偷來見野兒，也不隱瞞，說道：“妳們不讓我見素心，此後我會常來的，直到壹天我見到素心為止。”
　　如幻從芮瑋堅定神色看出這少年說得到做得到，再多的勸告也是徒然，僅說了聲：“妳，好自為之。”
　　話中意思，偷偷來可以，但要小心了。
　　芮瑋十分感激如幻好意，心想：“要是如幻是慈悲庵主持，壹切就好辦。”
　　卻不知假若如幻當主持，為要維護慈悲庵鐵壹般的清規，今日處置的態度，將與如夢壹樣的，目前她不是主持，所處的立場不同，才有暗示有芮瑋可以偷來會見野兒的意思。
　　凡人往往立場壹變，所處的態度也不同了。
　　兩人靜默通過長長的走道，忽見壹只飛鴿掠來，鴿子腳下系壹金色小鈴，飛行時鈴聲叮叮直響。
　　如幻聞鈴聲，驚道：“又有人闖了二關！”
　　慈悲庵將近二十年來沒有人闖過二關，今日壹連兩人闖關，事情太巧，難怪如幻面有驚色。
　　鈴聲驚動庵內女尼，先前芮瑋見過的兩名妙齡女尼壹旁奔了出來，打開中門。
　　如幻自語道：“奇怪，莫非本庵果有人在外行為不規。”她轉首望了望芮瑋，意思在問：“這次闖關的人與妳有沒有關聯？”
　　芮瑋不動於色，他根本不關心誰來了，心中只在打算晚上如何偷來此地找尋野兒。
　　如幻走出中門，只見中門外走來壹位衣飾擁腫的老人。
　　芮瑋見這老人識得正是指點自己來的那人，不由咦了壹聲！
　　如幻問道：“妳認識他？”
　　芮瑋應道：“認識，老法師可認識？”
　　如幻搖了搖了頭，這壹刻老人走到石階上，抱拳道：“如幻大師。”
　　如幻壹驚，芮瑋笑道：“老法師不認識，他可認識妳呢？”
　　老人望著芮瑋笑道：“老弟恭喜妳呀！”
　　如幻道：“請問施主貴姓大名？”
　　老人笑道：“大師，妳忘了秦某人二十年前來過壹次。”
　　如幻吃驚道：“啊！妳就是秦百齡？”
　　二十年來只有秦百齡闖了二關，也是慈悲庵立庵以來第壹位闖過二關的人。
　　秦百齡嘆了口氣，說道：“歲月不留情，轉瞬二十年，大師難道壹點也不認識秦某了嗎？”
　　如幻搖頭道：“秦百齡，妳老得太厲害了！”
　　秦百齡自知自己果然老得厲害，苦笑了笑。
　　芮瑋抱拳道：“秦老丈，多謝妳數次指點。”
　　秦百齡道：“老弟見沒見著素心？”
　　芮瑋嘆道：“我沒有見到素心，果如您老所說，慈悲庵不準外人來找庵中女尼！”
　　秦百齡假惺惺道：“妳闖了三關，該能見著呀？”
　　芮瑋道：“老丈莫非不知慈悲庵闖關的規矩？”
　　秦百齡道：“略有所知。”
　　芮瑋道：“我雖能就此壹見，可是素心並無罪，我怎能誣陷她有罪來達到相見的目的。”
　　秦百齡不以為然道：“妳只要見著了不能隨機應變？”
　　芮瑋道：“在下魯鈍不善機變，與其如此，不如另想他法。”
　　秦百齡含笑道：“也好，妳再想想別的辦法，遲早妳能達到目的，將來再恭喜妳。”
　　如幻道：“秦百齡‘妳這次來有何目的？”
　　秦百齡道：“恭討金剛鑒！”
　　如幻道：“妳自信能闖第三關？”
　　秦百齡得意地笑道：“這次用不著啦。”
　　芮瑋問道：“老丈，妳來討什麽金剛鑒。”
　　秦百齡呵呵笑道：“老弟，這是我的秘密，哦，妳該走了，再見呀。”
　　芮瑋茫茫不解地離開慈悲庵。
　　下了少華山，芮瑋心想：“破先天掌的心願達到，可是見野兒的心願毫無著落，芮瑋呀！妳是倒了大黴，賣影子換來的代價，白白犧牲了。”
　　他是守信之人，雖未見著野兒，覺得該先去太華見白燕，要求她收賣影子壹事，暫緩壹段時日。
　　太華那座小庵虛掩著門，白燕不在，芮瑋獨自靜候，直等到黃昏仍不見白燕歸來，他看時候不早，想偷偷去慈悲庵見野兒該動身了，於是他脫下外袍，束紮停當，懷中魚腸劍插在腰帶上，準備夜行。
　　就在此時，白燕忽然歸來。
　　白燕壹進門就道：“妳要那裏去！”
　　芮瑋道：“慈悲庵。”
　　白燕坐上蒲團，冷笑了聲：“妳想去送死？”
　　芮瑋犯了脾氣，倔強道：“死何足惜。”
　　白燕緩下臉色：“死固難不倒妳，但妳死了，咱們之間的條件豈不落空？”
　　芮瑋心情郁悶，說話怒氣勃勃：“妳只知利用壹人，全不顧那人的心願嗎？”
　　白燕笑道：“妳有什麽心願？”
　　芮瑋簡短道：“上慈悲庵！”
　　白燕道：“妳知不知道偷闖慈悲庵的後果？”
　　芮瑋道：“慈悲庵並非龍潭虎穴！”
　　白燕嘆了口氣道：“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芮瑋冷笑道：“在妳白燕眼中世上還有不可去的地方？”
　　白燕又是壹嘆：“我白燕自命不把天下武林人物放在眼中，但今日壹番觀察，慈悲庵個個身懷絕藝，白燕再目中無人也不敢小瞧慈悲庵。”
　　芮瑋奇道：“妳今日去了慈悲庵？”
　　白燕點了點頭：“不錯，我這麽晚回來倒讓我探聽到壹件隱秘。”
　　芮瑋道：“什麽隱秘？”
　　白燕道：“妳說我只知利用人，但我白燕還未利用妳，妳卻被秦百齡利用了。”
　　芮瑋不信道：“我怎麽被利用了？”
　　白燕道：“是不是秦百齡指點妳來找我的？”
　　芮瑋應道：“是啊！”
　　白燕道：“妳以為他指點妳來找我是番好意？錯了，傻瓜，他完全在利用妳極想去見素心的感情。”
　　誰也不願女人喊自己傻瓜，除非對方是自己的情人，尤其聰慧高人壹等的白燕，在她面前芮瑋已有自卑心，這壹喊傻瓜自卑更重，怒道：“我本來就不聰明，秦百齡利用了我好，沒利用了我也好，白燕小姐，妳不必多擔心啦。”
　　掉頭就走，不再理會。
　　白燕冷笑道：“急什麽，時光尚早，夜闖慈悲庵時間足夠。”
　　芮瑋停下身來，白燕又道：“秦百齡利用妳不幹我事，可是妳知不知道從此為江湖種下了壹大禍根！”
　　最後壹句話讓芮瑋留上了心，轉回身坐上蒲團，問道：“芮瑋闖了什麽大禍請說明白。”
　　白燕哼了壹聲，半晌才道：“據我所知秦百齡是某秘密幫派的代表，這壹派大約很久絕跡江湖了……”
　　芮瑋略有所感，喃聲道：“絕跡江湖的幫派？”
　　白燕嗔道：“別打斷我話頭，好好聽下去。”
　　芮瑋不悅道：“妳說妳的，我在聽著。”
　　白燕續道：“這壹派不出江湖的原因是受了壹人的禁制，而這人就是慈悲庵主持如夢大師，奇怪的壹點，如夢像是那幫派輩分甚高的前輩？”
　　芮瑋突然擊掌道：“太陽門！”
　　白燕道：“妳怎麽又打斷我話頭。”
　　芮瑋有氣道：“妳說呀！”
　　白燕很不高興芮瑋對自己說話的態度，但她乖乖地接著說道：“太陽門？如夢好像提起過，就當那壹派是太陽門。今天妳離開慈悲庵後，秦百齡那條老狐貍面謁他老祖宗啦……”
　　芮瑋又插口道：“原來妳跟我去了慈悲庵，妳這是什麽意思，怕我溜嗎？”
　　白燕白了芮瑋壹眼，怪他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接道：“我不放心妳才跟了去，妳離開慈悲庵後，心想秦百齡要搞什麽花樣？”暗暗跟在他後面看個究竟。“
　　”只見秦百齡壹見如夢大師磕頭如搗蒜道：“祖奶奶在上，孫輩向您老人家請安。”
　　芮瑋聽白燕學秦百齡說話的語氣十分逼真，不覺壹笑暗忖：“難怪如夢袍上繡著金絲太陽，原來她是太陽門之後，這太陽門有這人物，萬不同老前輩的仇難報矣！”
　　白燕忽然推了他壹下：“餵！妳在不在聽呀？”
　　芮瑋壹驚道：“我正豎著耳朵聽壹字不漏。”
　　白燕嬌笑道：“妳猜那條老怪物見著秦百齡怎麽說：’聽著，誰是妳祖奶奶，我早已不屑自稱本門弟子，哼！如今本門只剩下壹批酒囊飯袋，像妳，秦百齡就是壹個。‘”
　　芮瑋哈哈笑道：“老怪物罵她自己啦，她身繡金絲太陽，口說不屑自稱太陽門下，其實明明告訴人家自己是太陽門，太陽門當真剩下酒囊飯袋，自然少不了她。”
　　他對白燕稱如夢老怪物，心中十分贊賞，也喊了起來。
　　白燕道：“我可不當她酒囊飯袋，妳看！”
　　只見白燕掌心上淤紫壹片，芮瑋驚道：“這是什麽暗器傷的，有沒有毒？”
　　白燕道：“妳還有點良心，關心到我，給妳講，這不是暗器傷的，當我聽明白了他倆人的對話，只覺壹縷破空尖風襲來。
　　”虧我聽到聲音不對，可是避已不及，怕是有毒的暗器，胸口中上那是沒救了，所以用手掌壹擋，心想真的有毒也好運氣逼住，再不就砍了它。
　　“那知並非暗器，只是壹縷指頭彈出的真氣……”
　　芮瑋暗暗咋舌，想白燕偷聽定在窗後，如夢室中，窗離談話處隔著壹張廣大的雲床，少說有壹丈遠，能在這段距離內，隔空彈出真氣，而且把白燕掌心傷成這樣，威力可知，倘若彈在身上，不似掌心靈活消滅力道，非彈個小洞昏死不可。
　　白燕仍有余悸道：“我見如夢大師內家真氣練到這地步，怕是天下無二了，慌忙逃走，不敢更停留，只聽如夢說道：’聽了這麽久，該歇歇啦。
　　”她只當壹定能彈昏我，卻不知我用掌心擋住，等我逃走，想追我也追不上啦。“
　　芮瑋道：”秦百齡也追不上妳？“
　　白燕嗤鼻道：”秦百齡那點輕功哪成，我看天下只有如夢能與我壹較輕功，可是她起步慢了壹刻也別想追上。“
　　芮瑋只當秦百齡的輕功已是天下絕頂，卻沒想到白燕輕功仍在秦百齡之上，心中似信非信，惟有眼見才敢肯定世上還有高過秦百齡輕功者。
　　白燕道：”妳猜我為什麽說妳闖了大禍？“
　　芮瑋道：”妳說了半天還沒談到正題，我怎猜得到。“
　　白燕面色壹沈道；”如夢大師雖彈我壹指，但我看她不是壞人，秦百齡倒是個標準的壞蛋，他利用妳成功，乘機向如夢大師要那金剛鑒！“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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