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7章 露布報捷，今兒真高興

　　帝後此刻在壹起議事。
　　夫妻相對坐著，各自的案幾上擺放著不少奏疏。
　　武媚理事迅捷，李治卻慢壹些，他不時會放下奏疏沈思……
　　武媚處置完了，擡頭見他在沈思，就說道：“平安的妻子正在生產，人卻回不來，念及此，我便覺著女人格外的不易。”
　　李治被打斷了思路也不惱，他在奏疏上批註了幾個字，旋即起身，“出去走走。”
　　二人出了大殿，外面陽光明媚，他們就站在屋檐下輕聲說話。
　　“我想多派幾個醫官去賈家坐鎮。”
　　武媚還是有些擔心。
　　這個女人真的是……李治幹咳壹聲，“陳斯的醫術長於婦人生產，長安無人能出其右，他去了，還派什麽醫官？”
　　這個男人果然是不懂女人的心，這等時候去的人越多，女人就越心安。
　　武媚淡淡的道：“可憐賈家壹家子婦孺也沒個人做主。”
　　李治被氣笑了，“賈平安上次收了壹個幕僚，專門管著外事，內院上次賞賜了那些宮女，誰不能做事？他不是還有個二夫人？”
　　“蘇荷也有孕了。”
　　李治壹怔。
　　這個賈平安……怎地每次都是兩個女人壹起懷孕？
　　這份本事倒是難得。
　　“太子如何？”李治知曉再就此事辯駁下去，這個悍婦必然會撒潑，就果斷換了個話題。
　　說到太子，武媚明顯的心情愉悅，“五郎讀書很是用心，有空閑就去請教國事，更是每日操練，陛下，五郎如今也是文武雙全了。”
　　李治樂了，“是啊！朕的兒子自然是文武雙全。”
　　王忠良真想翻個白眼……太子才多大？文采不說，武……太子每日就是踢球，拿著壹把小刀練幾下。陛下和皇後竟然說這便是文武雙全，連咱都聽不下去了。
　　帝後很是心情愉悅。
　　任雅相的心情卻很糟糕，正在兵部罵人。
　　“遼東那邊每日都有高麗人被遷徙過來，大唐每日都有移民往遼東去，沒有軍士看押，半路跑了誰管？”
　　任雅相咆哮道：“說什麽要防備吐蕃和突厥，吐蕃自然要防備，阿史那賀魯防備個什麽？都被嚇破膽了嗎？”
　　吳奎木然抹去臉上的唾沫。
　　為何噴我？這事兒和老夫沒關系吧？
　　可任雅相是不分敵我的狂噴。
　　“調集府兵，往高麗去！”
　　任雅相罵道：“都是不省心的，小賈若是在還好，妳等……無能！老夫這便進宮去請示陛下調兵，妳等在兵部斟酌哪邊還有多余的兵力，若是等老夫歸來還沒結果……自行了斷吧。”
　　任雅相最近和李義府不對付，當朝竟然就對噴。
　　然而李義府權勢滔天，最近給任雅相穿了小鞋，那個難受憋屈啊！
　　任雅相急匆匆的出去。
　　外面突然傳來了歡呼聲，任雅相止步傾聽。
　　“萬勝！”
　　兩騎策馬在朱雀街上緩緩而行。
　　壹個騎兵拎著竹竿，竹竿上是壹塊布。
　　“遼東大捷……”
　　有人跟在後面看。
　　“壹戰滅了新倭聯軍十萬，白江口壹戰，倭國水軍全軍覆沒，中大兄王子等人倉皇逃回國內……”
　　“新羅覆滅，金春秋父子被擒……”
　　念叨的年輕人止步，雙眸明亮，“遼東……平了！”
　　“啥？遼東平了？”
　　壹個老人問道：“如何說的？”
　　年輕人說道：“壹把火燒死了聯軍十萬人，隨即海戰滅了倭人，新羅壹鼓而下……遼東之地，再無壹國！”
　　“高麗為禍多年，滅了。倭國狼子野心，此次被打斷了脊梁骨。新羅心懷鬼胎，此次也被壹並滅了……”
　　老人的嘴唇哆嗦著，“這……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老夫能見到這等盛世，死而無憾了。”
　　“威加海內啊！”壹個中年男子手舞足蹈的歡呼，“大唐威加海內，大唐威加海內……”
　　兩個報捷使者壹路到了皇城前，有軍士驗證身份，旋即就跟著歡呼起來。
　　“萬勝！”
　　露布壹路進去，那些官吏們紛紛湧出來。此刻沒有什麽恩怨，沒有什麽對頭，都熱烈的在歡呼著。
　　“萬歲！”
　　不知誰率先喊了出來。
　　“陛下萬歲！”
　　歡呼聲直沖雲霄。
　　宮中，李治和武媚正在說著孩子們的趣事，猛地聽到了歡呼聲。
　　武媚皺眉，“這是為何？可是外面變亂？去看看。”
　　王忠良吩咐了下去，壹個內侍狂奔出宮。
　　“陛下萬歲！”
　　歡呼聲越來越大，帝後都聽到了。
　　李治壹怔，“這是為何？”
　　“陛下萬歲！”
　　歡呼聲蔓延到了宮中，內侍們也在歡呼。
　　“難道是……”李治的心中冒出了壹個念頭，旋即又壓了下去。
　　許敬宗拿著露布來了，身後是兩名報捷的軍士。
　　宰相們在後面緊趕慢趕的，卻跑不過許敬宗。
　　按照規矩，露布由兵部侍郎接受，中書令領受，並呈給皇帝。
　　許敬宗近前拱手，“恭賀陛下。”
　　李治心中激動，“拿了來！”
　　許敬宗把露布遞上來，李治看了壹眼，旋即禦批，再給了許敬宗。
　　許敬宗昂首道。
　　“有制……新羅果然心懷鬼胎，與倭人聯手，十萬大軍浩蕩而來……”
　　果然如此！
　　李治想到了當初賈平安極力主張提防新羅的往事，若非如此，此次新羅定然會從中漁利，大唐反而為他們做了嫁衣。
　　“敵軍準備在半道伏擊我軍，武陽公賈平安領軍突然轉向攻擊熊津，敵軍方寸大亂，傾巢出動前去救援，半道被賈平安領軍伏擊，壹把火燒死了十萬大軍……”
　　李治眨巴了壹下眼睛，“壹把火……十萬大軍？”
　　這殺孽……
　　廝殺無礙，但坑殺或是燒死卻有天譴啊！想想武安君白起，平安怎地……武媚微微變色，“平安怎地……殺得好！”
　　她銀牙暗咬，心想回頭等阿弟回來後，就請玄奘為他做法事。若是玄奘不肯，我便把他的譯經場給拆了。
　　“隨後倭軍大軍雲集，賈平安領水軍在白江口集結，隨即大戰，賈平安令給事中劉仁軌指揮，倭軍潰不成軍，幾乎全滅。中大兄王子率領殘部倉皇而逃。”
　　果然！
　　那個年輕人果然是個將才，不，帥才。
　　李治想到了年邁的李勣，李勣之後，他放眼望去竟然尋不到壹個帥才。
　　賈平安此戰有攻堅的堅韌不拔，有火燒敵軍的高超謀算……更有知人善用的本事。
　　這便是帥才啊！
　　“副大總管李福成領軍攻伐新羅，裴行儉贊畫，壹路勢如破竹，兵不血刃便破了金城……”
　　許敬宗擡頭。
　　身後，宰相們擡頭。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歡喜和豪邁。
　　“恭賀陛下！”
　　遼東壹平，大唐就少了壹個方向的敵人，隨即能全力應對吐蕃和突厥的挑戰。
　　這樣的戰略態勢是從未有過的……
　　李治沈聲道：“此戰將士用命，朕很是欣慰。劉仁軌竟然能有這等本事，朕倒要再看看……令劉仁軌和李福成坐鎮遼東，清理殘余。”
　　但慶賀呢？
　　宰相們目光炯炯。
　　李治深吸壹口氣，有些迫不及待想去淩煙閣看看。
　　“賞賜長安軍民三日酒食！”
　　這是與民同樂之意。
　　許敬宗幹咳壹聲，“陛下，武陽公此戰大放異彩，臣以為，當重賞。”
　　他還用挑釁的目光看了李義府壹眼。
　　許敬宗不錯……武媚微微壹笑。
　　李治點頭，“朕會思量。”
　　李義府歡喜之後，不禁生出了郁悶來。
　　那賈平安此番功勞不小，回來後定然會和老夫針鋒相對……
　　等宰相們走後，李治幹咳壹聲，“王忠良。”
　　“奴婢在。”
　　李治看了武媚壹眼，“妳去壹趟賈家，把消息告訴她們。”
　　賈師傅立下大功，家中的妻子在生產，作為帝王派人去探望再好不過了。
　　武媚補充道：“多帶些藥材去。”
　　李治擡頭看天，“他自然知曉。”
　　武媚笑吟吟的道：“臣妾就知曉平安定然會立下大功。”
　　這個悍婦……
　　李治伸手，武媚把小手遞過去。李治握住，夫妻二人往後面去了，壹直到了淩煙閣。
　　王忠良急匆匆的出發了，大捷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道德坊，只是衛無雙剛生了孩子，杜賀等人沒顧上去證實這個消息。
　　姜融見到王忠良來了，情不自禁的深吸壹口氣。
　　妳有古怪！
　　王忠良看了他壹眼，策馬進去。
　　賈家，剛出生的孩子被蘇荷稀罕了壹陣。賈昱和兜兜雀躍著，叫嚷著要看弟弟。
　　衛無雙躺在床上，產婆笑道：“這女人生產就是如此，第壹次艱難，可第壹次把骨縫給掰開了，以後就輕松了。”
　　另壹個產婆說道：“我當年接生的壹個產婦，還沒發動，說是要方便，結果竟然把孩子生在了馬子裏，哈哈哈哈！”
　　外面，賈昱看著新生兒，很是嫌棄，“阿弟好醜。”
　　兜兜用力點頭，“大兄說得對，真醜。”
　　蘇荷沒好氣的道：“當初妳們就是這樣。”
　　兩個孩子不依鬧騰，賈昱晚些走到產房前問道：“阿娘，妳可還好嗎？”
　　“好。”這個兒子真的讓人歡喜啊！
　　邵鵬起身，“皆大歡喜啊！如此咱就回宮了，有事叫人傳話。”
　　蘇荷福身感謝。
　　前方，狄仁傑也在歡喜。
　　杜賀和他低聲說話，都是說些賈家子嗣繁茂，以後定然會開枝散葉，越來越龐大……
　　所謂的家族就是這麽起來的，生的兒子足夠多，兒子們再生的足夠多，只需數十年，兒孫就多的不得了。
　　有人敲門，王老二把門打開，急忙讓開喊道：“狄先生，宮中來人了。”
　　狄仁傑上前，見來的竟然是王忠良，心中納悶，拱手道：“見過王中官。”
　　王忠良板著臉，“剛才傳來了捷報，武陽公在遼東立下大功，陛下令咱來傳個消息，看看賈家的婦孺。”
　　狄仁傑心中暗喜，說道：“多謝王中官，如此……老二妳去叫人來，迎了王中官進後院。”
　　這人說話挺不錯的。
　　王忠良多看了狄仁傑壹眼。
　　這幾年狄仁傑脫離了官場，整個人漸漸的變得沈穩了起來，原先近乎於憤青的情緒也漸漸消散。
　　內院來人把王忠良迎了進去。
　　蘇荷挺著大肚子來迎接。
　　賈昱走在前面，兜兜跟著阿娘的身側，伸手去扶她。
　　王忠良止步，大聲的道：“武陽公在遼東立下大功，不日將返回長安，陛下令咱來賈家看看，家中可有事務？若有，咱今日在此便處置了。”
　　皇帝身邊的內侍來為賈家處置家務……這便是施恩。
　　夫君要回來了！蘇荷心中狂喜：“多謝陛下，家中並無事務。”
　　王忠良點頭，然後看著賈昱。
　　作為賈平安的長子，賈昱該說話。
　　賈昱說道：“家中甚是妥當，才將添了個阿弟。”
　　“生了？好事。”
　　等王忠良壹走，蘇荷就歡呼道：“無雙，夫君要回來了。”
　　賈昱歡喜不已，“阿耶多久能回來？”
　　蘇荷壹臉睿智的模樣，“大概……大概幾個月吧。”
　　“阿耶要回來了！”
　　兜兜歡喜的沖著樹上喊道：“阿福下來，快下來！”
　　阿福磨磨蹭蹭的下了樹，兜兜問道：“老龜呢？”
　　阿福搖搖晃晃的走到了墻角。
　　老龜在曬太陽，見兜兜過來，就把頭縮了進去。
　　兜兜奮力拖著它，“老龜出來，我們去外面。”
　　老龜剛想掙紮，壹只熊爪就拍在了它的龜殼上。
　　晚些，兜兜帶著阿福和老龜在坊裏得意的炫耀。
　　“我阿耶要回來了！”
　　……
　　“生了個兒子？”
　　武媚不禁歡喜的道：“她的肚皮倒是爭氣，連生二子。”
　　李弘剛好下課過來，捧著水杯壹怔，“阿娘，生男生女和女人沒關系。”
　　“誰說的？”武媚冷冷的道：“胡言亂語！”
　　“舅舅說的。”
　　武媚起身出去。
　　邵鵬憐憫的看了李弘壹眼。
　　晚些，太子垂頭喪氣的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把紙筆拿出來。”
　　伺候的人不解地問道：“殿下今日的功課不是完畢了嗎？”
　　李弘板著臉，“孤要抄寫經文。”
　　……
　　高陽正在和兒子聊天。
　　“大郎可想讀書？”
　　“想！”
　　兩歲的賈老三坐在榻上搖頭晃腦，笑容可掬，小胖手用力，嗤拉壹聲，手中的卷書被撕成兩半。
　　高陽美滋滋的道：“等妳阿耶回來了，見妳這般上進，定然會歡喜不已。”
　　“公主！”
　　肖玲的聲音傳來。
　　“為何慌慌張張的！”
　　高陽下意識的摸摸小皮鞭，卻摸了個空……自從上次李朔把小皮鞭吞下壹截後，高陽就把小皮鞭丟在了房頂上。什麽鑲嵌了寶石……為了大郎，別說是寶石，就算是上品寶玉做的也得扔。
　　但此刻她卻想著是不是再打造壹根小皮鞭。
　　肖玲進來後，先是沖著公主的心肝李朔行禮，然後說道：“公主，那邊生了。”
　　“生了個什麽？”
　　高陽有些緊張。
　　肖玲退後半步，小心翼翼的道：“公主，那邊生了……兒子。”
　　高陽木然，但雙拳緊握。
　　“夫君偏心。”
　　她咬牙切齒的道：“他偏心！那邊壹下就懷了兩個，我呢？我的肚皮依舊扁扁的！定然是他使了花招，讓我不能懷上。”
　　她仔細想著賈師傅的那些細節……
　　他總說看似無情卻有情。
　　好妳個負心漢！
　　高陽氣得夠嗆，“衛無雙有了兩個兒子，我卻只有壹個，那蘇荷也要生了……”
　　公主看樣是要炸了！
　　肖玲趕緊勸道：“公主，奴忘記了壹件事……剛才遼東露布報捷，武陽公立下大功……說是壹把火燒死了十萬敵軍，隨後還滅了新羅……大敗倭國。”
　　高陽轉怒為喜，“夫君果然是厲害，快去請了新城來，就說我請她喝酒，為夫君慶賀。”
　　新城晚些乘馬車來了。
　　“高陽，捷報傳來，皇帝賞長安軍民酒肉三日呢！”
　　新城看著氣色好了許多，只是略微消瘦了些，臉頰微微凹陷進去，顯得紅唇越發的豐潤了。
　　高陽得意的道：“小賈出發前就說過，此次出征定然要掃平了遼東，我還說少說得兩三年……沒想到這般快。”
　　這個時代的將領常年在外的不少，武人和文官不同，自然不能帶著妻兒壹起出征，所以格外的枯燥。
　　“擺酒宴！”
　　高陽很歡樂。
　　李朔跌跌撞撞的在邊上走著，拍手嚷道：“酒！酒！”
　　新城過去抱起他問道：“可還記得我？”
　　李朔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突然張嘴。
　　“閃開！”
　　高陽壹把搶過賈老三。
　　高陽怎麽這麽見外？
　　太小氣了！
　　新城剛生出這些念頭，賈老三噗的壹聲，竟然吐口水。
　　高陽壹邊給他擦嘴，壹邊埋怨道：“這也不知是從哪學的壞毛病，等妳阿耶回來定然要收拾妳。”
　　……
　　李姣站在自己剛買下的店鋪前，得意的道：“有了店鋪，就不用擔心風吹日曬雨淋了，以後生意越做越大，大紅，到時候我再請個人來幫襯，妳便為我掌總。”
　　“若是如此，我就是掌櫃了。”大紅壹臉‘我大紅從沒見過那麽多錢’的歡喜，然後問道：“那娘子妳去作甚？”
　　李姣背著手，漸漸有些規模的兇往前挺，“到時候我就在後面看看書，彈琴，沒事出去轉轉，長安城我還沒好好的轉壹下呢！”
　　隔壁傳來了聲音，“那武陽公此戰立功不小，回來怕是就要升爵了。”
　　“定然如此。”
　　李姣擡頭想著……
　　“他要回來了？”
　　右邊有個商人走來，李姣認得此人叫做胡老六，西市最摳門的壹個。
　　壹個乞丐在邊上哀求，“我兩日沒吃飯了，貴人給些錢吧。”
　　大紅捂嘴，“這人定然是新來的，不知曉那人的摳門，錢……做夢呢！”
　　她摸著自己的錢袋，“娘子，我給他些錢吧。”
　　李姣剛想點頭，就見胡老六猶豫了壹下，然後從錢袋裏掏錢。
　　壹文，兩文……他掏了五文錢出來，最後想想又掏了壹文錢，壹起給了乞丐。
　　李姣主仆目瞪口呆。
　　乞丐千恩萬謝，有人問胡老六，“胡老六，妳特娘的蝗蟲腿上都要刮壹層油的狠人，今日怎地那麽大方？喝多了？還是瘋魔了？”
　　“瘋魔了！”
　　胡老六背著手過去，嘴裏嘟囔。
　　“耶耶高興。”
　　他提高了嗓門，“耶耶今日高興！”
　　“為何高興？”
　　胡老六笑道：“遼東大捷，先前我聽兩個官員路過說……這大唐啊！妥妥的就是盛世了，這盛世定然能延續多年……妳等難道不高興？”
　　“高興！”
　　“高興！”
　　壹張張臉上都是笑容。
　　李姣看著這壹幕，腦海裏浮現了那個專門懟自己的男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