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合作

　　李雲心嘆口氣：“妳們上山的時候有沒有破解我布下的禁制？蠢貨。妳以為那僅僅是禁制？為的是留下妳們的氣機靈力、助我成陣罷了。和當日在渭城裏是壹個道理。妳們這些……死腦筋。永遠不曉得什麽叫變通。”
　　“更何況，我知道妳怎麽用法寶玄光霧、知道妳的修為如何習慣如何性格如何——這叫信息不對稱。妳對我什麽都不知道還自以為能夠掌控全局——”他俯下身看著福量子，“妳憑什麽跟我玩？”
　　福量子張了張嘴，還要言語。李雲心卻已經起身：“懶得和妳這種又蠢又壞的人說話。我知道妳還想問我怎麽知道這麽多——現在給妳看。”
　　他幾步走到福量子那具玄境的強橫肉身前，將自己的折扇取出來。然後打開了扇子略略壹抖——
　　便有壹陣陰風打著旋兒地從扇裏出來了。先在地上徘徊了壹陣子，然後沒入那軀體當中。
　　俄頃……這“昆吾子”低低嘆息壹聲，慢慢撐著身子坐起來了。
　　福量子的臉上登時像是打翻了染料缸，青壹陣白壹陣紅壹陣。盯著那坐起來的“昆吾子”連聲道：“妳、妳、妳……”
　　李雲心先冷眼旁觀了壹會兒。但見這“昆吾子”行動很遲緩，便伸手將他拉了起來。
　　然後退後兩步，正色道：“第壹次見妳的時候，妳沒有殺我。第二次見妳的時候，妳勸我出洞庭同妳回道統。這兩次雖然情況不同各有原因，但我對妳印象還算不錯，覺得妳算是個好人。”
　　“在陷空山的時候，白閻君同我要妳的魂魄，我保了妳。如今又把這具身體送給妳，希望妳能記得我的好。以後再遇到同我有關的事，也細細想壹想——我這人是十分不好惹的。”李雲心說了這些，低嘆壹聲，“現在妳自己跟他談吧……昆吾子宗座。”
　　福量子已經說不出話了。他看看李雲心，又看看昆吾子，目光來回地變換。
　　但李雲心倒不打算將“我乃是陽世判官手上可是有生死薄的、昆吾子這樣的玄境大修死在了附近這生死簿自然要將他標出來、因而我立即搶在閻君之前將他收了”這件事同外人說——
　　他的秘密已經說得足夠多，再因著得意說出去，可是會少壹張好牌。
　　卻看這身體還不甚靈便的昆吾子，慢慢走到福量子身前。畢竟神魂受過損。即便是大成玄妙境界的修士有著不為人知的高明手段可以保證自己的神智不至迷失，但操控這樣壹具不屬於自己的身體，起初還是吃力的。
　　因而他的表情便很呆滯。可也因為這呆滯，他盯著福量子的時候就更怕人。
　　如此看了很久，才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各為其主？沒什麽對錯？妳與同敷是我最看重的兩個弟子，妳……當真覺得沒什麽對錯？”
　　福量子欲言又止，試圖避開昆吾子的目光。但終究還是擡起頭，沈聲道：“我……道號福量子。並不是妳這四十六年來認為的那個人。”
　　昆吾子吃力地發出低沈而模糊的笑：“並不是？名字雖不同，難道這四十六年來人也不同麽？！”
　　“也罷……那麽妳對淩兒，又是怎樣的？也是作了戲的麽？”
　　福量子忽然瞪大了眼。但很快又咬了咬牙：“道統無趣，給自己找些樂子罷了。縱是單相思，也好過絕情棄欲！”
　　“好、好、好。好壹個好過絕情棄欲。”昆吾子的話語漸漸清晰起來。似乎開始慢慢適應這身子了。雖然有諸多不便，然而說話總是利落了，“那麽妳的道心呢？妳這些年的心思既是假的——妳的道心又何如成的？妳當初……可是說要守護天下正道——這是妳的道心！”
　　福量子笑了笑：“道心是給妳們這些活人的。我這樣的孤魂野鬼，需要什麽道心。”
　　這兩人在說話，李雲心便走到李善與七段錦的身邊。
　　此刻這廳中的陣法已運轉了很久。這兩個妖魔愈發衰弱，快要連睜眼都不能了。李雲心在他們的身上搜檢壹番，又將這兩位丟在壹邊疊著，繼續聽昆吾子同福量子說話。
　　但對話很快無法進行下去了。
　　福量子開始閉口不言，任憑那昆吾子再三逼問。約莫了兩刻鐘的時間李雲心走過去攔在兩人之間：“不要在這裏談了。以後妳把他帶回雲山，可以慢慢問。”
　　昆吾子微微壹楞：“……妳將他交給我？”
　　李雲心笑了笑：“他和另壹個交給妳，檀量子留給我。壹是覺得，妳之前給了我那麽多的消息——雖然妳也是被迫無奈。但我們的合作還是很愉快。不然今天不會這樣順利。二來……妳現在該曉得了。妳們道統和劍宗已經被這群人蛀得千瘡百孔了。”
　　“妳座下兩個愛徒。那月昀子和共濟會的清量子不曉得勾結了多久。這壹個飛雲子，幹脆直接是人家假扮的——在妳這麽個大成玄妙境界修士的眼皮子底下潛伏四十六年，將妳殺掉了妳還沒發覺。要不是我，也許妳連神魂都保不住。所以妳想壹想……妳們要和妖魔開戰——現在是不是壹個好時機。妳是瑯琊洞天的宗座。別人再看到妳這樣子，妳說話自然有分量。”
　　昆吾子聽李雲心說了這些，沈默許久。過了好壹會兒才開口道：“妳為什麽這樣做？”
　　李雲心看著他：“我之前因為通明玉簡得罪了道統。現在又是妖魔。壹旦道統劍宗和妖魔開戰，我的處境就不會妙。我知道大戰最終避免不了，但希望盡可能地推遲壹下子。既是給妳們找麻煩，也是給共濟會找麻煩——我父母，是他們的人殺死的。”
　　“而我自己可以得到壹點喘息的機會。壯大實力、試著自保。這就是我全部的心思，合情合理——我只是為了活著。為了活著，就沒有什麽永遠的敵人或者朋友，唯獨利益永恒。”
　　“……唯獨利益永恒。”昆吾子皺眉重復這句話。想了想，欲言又止。
　　李雲心便笑笑：“有話就說。今天在這洞庭裏我們可以說很多話。但壹旦妳回了道統，我們之間的關系就不會這樣簡單了。或許下壹次見面，又是妳死我活。”
　　昆吾子便低嘆壹聲：“只是我看妳做事、聽妳說話……唉。妳如今雖然已是妖魔，但也在修天心正法。我同妳講壹個道理——妖魔得了香火願力，進境神速。但……妳若不修心，哪怕有再大的機緣也只能止步於玄境巔峰、太上之下。妳是……壹個天縱的奇才。是有望晉階太上之境的。”
　　“這句話便只在這洞庭裏說——我不希望妳最終荒廢了這天賜的福緣。妳已是真境，可有道心了？”
　　李雲心看了他壹會兒，柔和而真誠地笑起來。
　　“這個道理我懂。”他想了想，認真地說，“但我也是個孤魂野鬼。”
　　昆吾子因他這句話沈思了壹會兒，但沒有弄明白其中深意。他嘆了口氣，再不多言。只道：“好。那麽……就此別過。”
　　說罷在袖中摸了摸，摸出壹個小燈籠。看了看嘆道：“也是我給他的東西。”
　　然後試著運壹運靈氣，那燈籠立時放出璀璨的七彩光芒。再壹指地上福量子——李雲心解開了鐵索——共濟會的遊魂便立即被吸入燈籠裏，再無聲息。
　　又走到那李善身前再壹指她，這鱔妖的身子也立時不動了。
　　玄境的道士收了這兩個魂魄，向李雲心微微點頭，往殿門口走去。
　　但即將出門時聽到李雲心平靜地說：“哎，還有壹件事。”
　　昆吾子停住腳步轉身。
　　李雲心看著他：“渭城的人被妳們殺光了。我在那城裏住了幾個月，很有些感情。”
　　昆吾子微微皺眉看他：“那些都是世俗人。而妳是妖魔。”
　　“妖魔也不會像我壹樣做這些事。”李雲心歪了歪頭，“而且，我手底下的人有渭城裏於家的人——妳應該不曉得於家。但他因為妳們家破人亡。我不為他找回場子，我會很沒面子。”
　　“再者，道統說要牧養萬民。渭城裏的人也是萬民的壹部分。道統也說自己代表天下正道。但如果這話自己都不當真……會讓我很失望。”
　　昆吾子疑惑地看著李雲心。似乎想要弄清楚，這個以陰險狡詐著稱的妖魔所說的這些話是否是認真的。
　　他活了幾百年。雖說不像世俗人那樣經歷許多人情世故，但總還是懂察言觀色的。也正因此，他更疑惑了。
　　因為他覺得這李雲心的確是真心的。
　　兩人這樣對視了壹會兒，昆吾子忽然仰頭看了看天空。
　　天空碧藍如洗，點綴幾絲白雲。夏末的陽光正熱烈地灑下來，照得他這新得的身體暖洋洋。
　　然後瑯琊洞天的宗座昆吾子轉過頭，對李雲心說：“我懂了。回雲山，處理好這些事。我就入石室廢去修為。”
　　“若上天還眷顧我，或許能夠重修。若覺得仍不夠抵罪，便作為壹個世俗人死去。”
　　“我以道心立此誓。”
　　李雲心點了點頭：“壹路平安。”
　　昆吾子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