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沁紙花青

修真武俠

悶雷滾過雲層,將其中水汽盡數碾了出來。從第壹滴雨水落下到暴雨傾盆,只用了兩息的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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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渭水君

心魔 by 沁紙花青

2019-2-3 20:26

  但李雲心想,或許這便是神與人的差別吧。他從前所見的都是人。壽元有限,被生老病死困擾。他們與普通人唯壹的區別便是手中握有權柄。但權柄不是靈力、術法。它可以從精神上改變壹個人,可無法從生理上改變壹個人。
  ——應該如此吧。
  因而李雲心裝模作樣地遲疑壹會兒,然後讓自己的臉上出現轉瞬即逝的慌亂以及驚訝。隨後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再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上兩步,低聲道:“我不明白閣下的話。閣下先闖入我的道場,又斬殺我湖中靈物。而今再向我興師問罪——這可不是有道高修的風範。”
  真龍平靜地盯著李雲心看了壹會兒,淡然道:“既然想歸附我,又為何不知罪呢。如今妳這罪便又添了壹則。分明心中已知是我,卻賣弄心機裝作懵懂不知——可當仔細聰明反被聰明誤。”
  李雲心聽了她這話,臉上頓時露出驚詫之色——好似當真被真龍說中心事。
  他站在殿中略顯慌張地張了張嘴,似要分辯些什麽。但很快在真龍慢慢嚴厲起來的目光中失去鎮定從容的心態。
  他便深吸壹口氣低下頭去,雙手作揖、深深壹拜不起,道:“小子……無狀,魯莽荒唐。小子有罪。但只是……”
  他說到這裏,擡頭看了真龍壹眼。但真龍面上無悲無喜,高深莫測。李雲心趕忙收回視線。低著頭、咬著牙思量壹會兒,終於鼓起勇氣。
  他再次擡頭並且站直了身子,以壹種孤註壹擲的氣勢道:“只是為了求壹條生路,不想在這世上化為壹抔黃土罷了!”
  真龍看著他,又擡手撫了撫掌中的毒蛇,又重復壹遍:“妳可知罪?”
  李雲心略壹猶豫,仍直視著真龍:“我殺死龍九子螭吻,有罪!”
  真龍點了點頭,慢慢地說:“好。本座給妳壹刻鐘的時間為自己開脫。”
  李雲心張張嘴,似要說些什麽。但很快深吸壹口氣:“我殺死龍九子是事實,並沒有什麽好開脫的。”
  他說了這句話,終於在威嚴的真龍臉上看到壹點點的表情松動——似乎是意外。
  隨後真龍沈默壹會兒,道:“這是大罪。”
  李雲心仍不說話。
  真龍便看了他壹會兒,眨了眨眼:“不過本座倒是知道妳後來又救了他壹命。妳雖殺了他,但如今來看,該是化幹戈為玉帛了吧。”
  李雲心登時大驚,直瞪著真龍:“……您怎麽……”
  真龍漫不經心地壹笑,又道:“我那九子頑劣不堪。妳倒給他說了許多道理、叫他心悅誠服。若不是看妳做了這壹遭的事,本座也是不會饒妳的。”
  李雲心怔怔地眨了眨眼:“……您竟連這事也知曉……”
  真龍微微壹笑,顯得更加高深莫測:“本座還知道妳同妳二哥相交倒也甚歡。唉……這些為何不說呢?倘若本座不知情,壹怒之下將妳打殺了、妳豈不是成了黃土?”
  李雲心看起來已鎮定許多。他深吸壹口氣,再對真龍壹拜,道:“真龍神君道法通玄,豈能不知曉。倘若當真不知曉,那便是不該知曉——天意亡我李雲心了。”
  “且這些事……叫小子自己說出來——先有殺死龍子在前,而今再巧言令色將自己的所謂功勞壹壹列舉,不免有討巧賣乖之嫌,或許惹得神君更加震怒。因此……”
  “生死全憑神君的心意罷了。”
  真龍壹笑:“妳倒是將本座視為天意了。”
  李雲心正色:“神君乃群妖之主,領天地混元之氣。說是天意,也並無不妥。”
  “好啊,好。”真龍臉上的神情更活泛了些——或許很久很久都沒有人敢這樣赤裸裸地奉承她。又或者想要那樣做,卻沒有李雲心這般不著痕跡、叫人如沐春風。
  她臉上浮現了微笑,看著他:“我那九子,勇猛的有,聰慧的有,顧全大局的也有。但能像妳壹般集齊壹身的,倒是沒有的。小九啊……本座原本是看重他的,那知道是個不懂事的性子。今遇了妳、遭壹劫,算是他的壹難,也算是他的造化。也許日後再有成就也猶未可知。”
  “只是……”她慢慢收斂了笑容,“還有其他的要對本座說的麽?”
  這壹次李雲心只略略想壹想,便道:“沒有了。”
  真龍低頭用手指繞了繞那毒蛇:“譬如道統淩空子?”
  李雲心略壹咬牙:“她已是個凡人了。”
  真龍笑了笑:“妳放了她壹條生路。且,還攪亂了本座的大事。”
  “本座在洞庭布局,要殺壹殺道統的威風。妳倒是將道統的道士們都趕了回去,據說還與瑯琊洞天的宗座交好……”真龍慢慢擡起頭來,“這些不同本座說,也是怕討巧賣乖麽?”
  “又放走了白雲心、紅娘子——帶著本座的龍魂。這樣的大事不說,也是怕討巧賣乖的麽?”
  她的語氣並不嚴厲,仍是壹貫的從容。但卻已帶上了不容置疑的味道——殿中燦爛的金光隨著她的音調起伏向李雲心壓過來,仿佛也在壹同作勢。
  但李雲心這壹次並沒有慌亂。他甚至往前走了壹步、挺起胸膛道:“小子不說這些事是因為——它們都是前塵舊事。”
  “真龍該曉得,我從前是無根的浮萍。父母雙亡、漂泊無依。因著壹些機緣巧合得到今天這樣的造化——雖說心裏念想著神君……但實際上仍是孤身壹人。”
  “沒什麽勢力歸屬,也沒什麽朋友幫襯。之所以走到今天……全是在夾縫中苦苦求生的結果。九公子是大山,道統是大山,劍宗是大山,洞庭君也是大山。我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去撞山。事情於我有利的我便去做……不會管對方是誰。”
  “倘若妖魔真與道統在洞庭開戰,我自知逃不過這壹劫。因而才不得已使些計謀……也無意中攪亂了神君的大事。”
  李雲心慷慨激昂地說了這些,聲音慢慢平靜下來:“但神君壹定曉得這樣壹件事——從前我沒什麽歸屬的時候,仍能守住洞庭、沒有叫道統從我的手裏拿走壹寸土地。這意味著我的利益與神君的利益在那時候起便是壹致的了。”
  “而今若能有幸得到神君的庇護……小子必將肝腦塗地、赴湯蹈火!”
  真龍垂眼微笑起來:“妳先前說九兒之事的時候,倒是深明大義、作道德之語。但如今又將利益算計這般赤裸裸地擺出來——豈不是成了兩個人麽?”
  李雲心正色道:“倘若連自己的利益、需求都看不清、不敢說,那麽說出再多冠冕堂皇的話語,可還有人敢信麽?”
  “好。”真龍站起身,“妳是個敢作敢當的人。那麽,妳想要什麽?”
  李雲心想了想:“我要渭水。”
  真龍笑起來:“好大的胃口。”
  但走出了幾步,又道:“好。給妳渭水。給妳渭水,也給妳封號。此後妳便是渭水君、螭吻。”
  李雲心輕出壹口氣,等待神龍接下來的話。
  “但妳可要記著,給妳的是渭水。而不是渭水的某壹段、某幾段。”真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從前九兒不成器,壹條滔滔渭水只是能統轄不足十之壹二。如今本座都給了妳,妳就都拿走。倘若妳拿不走……那麽就沒有機會了。”
  “神君給我多久的時間?”李雲心面不改色地問。
  “渭水不過是壹條小河。在天下水系當中連九牛之壹毛也算不得。”真龍想了想,“壹月吧。壹月的時間——這渭水源自東北方的太阿山,在西邊的龍口峽入海,流經六國。妳用壹月的時間——哪怕叫這渭水名義上歸屬了妳,就算沒有辜負本座的期待了。”
  “壹月的時間,大概都不夠將這渭水走馬觀花壹般地瞧上壹遍。”李雲心平靜地說。
  “所以妳若能做成這事才能號稱洞庭君。”真龍微微壹笑,“天下玄境大妖也是有的,但沒幾個有本座的封號。妳以區區真境得了這樣的便宜,沒有驚天的功績怎好服眾。且妳若真做得成,便說明妳有決心又有恒心。那麽,本座接下來還有壹件事交給妳。”
  “我有決心,也有恒心。”李雲心說,“之後神君要我做什麽事?”
  真龍微微壹笑:“將龍魂帶回來。將帶走龍魂的紅娘子也帶回來——她該是我們龍族的人了。”
  直到這時候,李雲心才真的微微壹驚。
  因為真龍此刻在說的事情正是他承諾過對方要解決的事情。雖然白雲心並不信他。
  李雲心沈默了。但真龍將這種沈默當做認同。
  她便踱步走到李雲心面前三步遠處站定,道:“給本座看看妳的扇子。”
  李雲心微微壹楞,道:“神君,那是我的……龍宮所在。”
  無論行宮還是龍宮對於妖魔來說都是與性命相關的東西。幾乎有壹個不成文的規矩——妖魔服從妖王、妖將。但行宮這東西倘若有,卻是不可交於別人了。
  因為這幾乎等同於將自己的壹半修為、性命交給別人。
  因此即便李雲心想要百般討好、迷惑這真龍,但在這種事情上也仍要強調壹下子——雖說真龍若要用強他完全沒有任何辦法。但倘若真龍因此而說壹句“那邊算了吧”,也是他極樂意見到的事情。
  但這威嚴從容的真龍只看了他壹眼:“我曉得。”
  李雲心便不能再多說。
  他現在走在薄冰上。每壹步都小心翼翼——冰上是真龍的認同、以及相對安穩的未來。冰下則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他任何的差錯、波動都可能令這冰破碎掉。
  李雲心不是壹個喜歡安穩生活的人。但不意味著他是壹個喜歡隨時都可能被殺死的那種生活的人。
  於是……他微微皺眉,取出折扇來遞給真龍。
  真龍沒有接。但也不見有何動作那折扇便從李雲心的手上飛過去、停在她面前。
  然後折扇刷拉拉壹聲被打開,那壹幅靈圖展現在真龍面前。
  李雲心默不作聲地微微低下頭,只用眼中的余光看真龍。
  那是他的靈圖。他自然有法子去操控它——譬如說在設計共濟會假冒的“昆吾子”時,他可以只叫對方在扇面上看到自己,而看不到其他人。
  實際上……他想要令誰看到什麽,誰便只能看到什麽。
  雖說靈圖的威能遠不限於此,但依著李雲心的境界如今卻只能做到這麽多。
  但是他不清楚真龍如何……這是說他所有的認知幾乎都只對“尋常人”有效。
  這個“尋常人”並非指“世俗人”,而是指沒有晉階太上境界的那些修行者。他的父母對他說的話、通明玉簡當中的那些艱深晦澀的經驗都只針對太上境界以下的修士。
  但真龍……幾乎已經可以稱得上在世神靈了。
  李雲心不曉得對方會有怎樣超乎常理的手段,也就不曉得她能不能……打破自己在畫中留下的禁制、發現真相——
  真相便是自己壹直都曉得對方在天上,而自己利用這樣的壹個優勢將她狠狠地玩弄了。
  那將是無比可怕的結果。
  他這壹次又行了險——遠比從前的任何壹次都更加叫人心驚肉跳。
  真龍盯著這扇面上繪有渭城周邊地形的百裏江山裏圖看了好壹會兒,問他:“妳這圖是靈圖。”
  李雲心忙道:“神君慧眼如炬。”
  “是妳作的麽?”
  他再恭敬地答:“是。此前我用渭城內的百萬陰魂之力作了這麽壹幅圖出來。但大概之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作品了。”
  真龍微笑,輕輕搖了搖頭。不曉得是並不在意,還是在說猶未可知。
  然後再問:“這圖有什麽妙用呢?”
  李雲心略沈默壹會兒,用認真而不容置疑的語氣道:“當初作為這圖,是為了將月昀子真人的魂魄封進畫中、徹底斷絕後患——因為真人神魂不滅。”
  “但之後的確發現了其他的用處……既是我畫出來的,我便可以操縱這畫上的人物走來走去。倘若有不知情的人瞧見了這畫中人,還以為自己能夠窺探到對方的行跡。但實際上也只是畫中如此罷了。”
  “此前在這殿中對付共濟會的宵小,便用此法算了他壹遭。”李雲心淡淡笑了笑,“算是個小把戲。但小把戲用得好,便可能有大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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