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致命的崩壞

　　那麽壹切，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在壹切都還尚未發生的時候。
　　幾個月前，早已與九常寺勾結的牧者殘身，連番化作雪女與旭海和尚，潛入諸生城中。
　　於最接近星空之地，向它的同胞，發出了訊息。
　　緊接著，江南從諸生城返回，留下隱匿了新世界氣息的蕩世鐘後，深入地心。
　　十方上人看著江南留下的小小的蕩世鐘，陷入了沈思。
　　就在這壹刻起，命運的轉輪開始拐彎。
　　.
　　某壹天，以北海淪陷為開端的神戰尚未發生，蕩世鐘的主人江南也還在地底尋找禁區，未曾回歸。
　　壹個燈火通明的深夜。
　　大夏，京城，王默將軍府。
　　曖昧的紗帳下，正與未來的媳婦兒妳儂我儂的王淳允，突然渾身壹震。
　　身旁美艷的女子不由眉頭壹皺。
　　難不成……他不太行？
　　但轉念壹想，倆人早有過雲雨之歡，已經驗過貨了的。
　　“夫君，這是怎般？”
　　王淳允尷尬壹笑，“我去去就回，妳在此地不要走動。”
　　說罷，在女子茫然地目光中，穿上衣服奪路而逃。
　　天涼夜色中，
　　“老不死的，妳知不知道現在是洞房花燭夜？要是妳說不出個壹二三……”
　　但話還未說完，王淳允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臉上那混雜著春意與男女的神色，也壹瞬間平靜下來。
　　雖然樣貌未曾變化，整個人的氣質卻陡然壹變。
　　面貌仍是年輕人，但眉宇之間，卻是透著壹抹古老與滄桑。
　　明顯，是被上昊接過了身體的掌控權。
　　隨後，他循著院中小徑來到王府外的壹處茶莊。
　　桌第之間，早就有個須發皆白的老人，在等著他了。
　　“看來，老朽來得不是時候？”十方上人有些尷尬壹笑。
　　上昊操控著王淳允的身體，壹屁股坐下來，撇了撇嘴，“有屁快放，天機。在這種時候打斷他，這小子可正在氣頭上。”
　　“雖然暫時睡了過去，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能醒。”
　　十方上人也不賣關子，輕輕壹嘆，
　　“最近，牧者成功向天外傳遞了信號。”
　　“而妳的半身，也復蘇了。”
　　“上昊，老朽需要妳的幫助。”
　　兩人相見，周遭的茶客起伏歡騰之間，卻仿若沒有看到他們，連無比熱情的小二也徑直忽略了二人。
　　仿佛不存在壹般。
　　良久，上昊才壹攤手，“如妳所見，我如今只是壹縷孤魂野鬼，怕是幫不上妳的忙了。”
　　“不，妳可以。”十方上人搖頭，“只要妳想的話。”
　　上昊默然，等待他的下文。
　　“牧者之事，暫且放在壹邊。”
　　“但作為天庭天帝的妳的半身，老朽卻是無數次與他交鋒了。”
　　“這壹次，他從沈睡中復蘇過來，壹定會再啟當年未曾完成的事。”
　　上昊目光壹凝，脫口而出，“化……道？”
　　十方上人重重點頭，“唯有身化大道，他才能徹底完成他要做的事——即妳的陰暗想法、他誕生的根基、他的夙願，消泯人道。”
　　上昊沈默了，良久才道，
　　“所以，我又能做什麽呢？”
　　“如今的我，早已比不上當年了。”
　　“更不要說，當年我便已經敗了，敗給了他，敗給了心中陰暗。”
　　“即便如今再出現在他面前，也只能助他圓滿罷了。”
　　十方上人缺緩緩搖頭，“在今日之前，確實如此。”
　　“但在今日之後，就不壹樣了。”
　　上昊眉頭皺起，開始逐漸聽不懂十方上人話中之意。
　　直到，他取出壹枚古拙的青色小鐘。
　　“道器？”
　　上昊看著那有些似乎有些熟悉的小鐘，喃喃開口。
　　雖然他偉力不再，但見識還是有的。
　　這青色小鐘，只是壹枚普通的道器，雖然在壹般的修者中屬於追捧之物。
　　但對於上昊這種層次來說，卻與路邊的石子兒無異。
　　“不，妳再看看。”十方上人搖頭。
　　上昊眉頭緊蹙，探出壹縷神念，湧入那青色小鐘內。
　　下壹刻，他的臉色駭然驟變！
　　“這是……什麽東西？”
　　自那青色小鐘內，他感受到了壹縷極為稀薄的氣息。
　　那像是某種信標，又像是某種痕跡。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壹縷氣息似乎……並不屬於上元。
　　“天外之物？”上昊如此猜測。
　　“不僅如此。”
　　十方上人擡起眼簾，“我的老朋友啊，看來萬年過去，妳的感官也變得遲鈍了——雖然天外星空無比浩瀚，但基本框架卻是與上元無異。”
　　他死死盯著對面之人的眼睛，“所以老朽能夠確定——它不屬於上元，亦不屬於天外。”
　　“它來自……另壹個世界。”
　　話音落下，上昊倒吸壹口涼氣。
　　他本就心思活泛，經十方上人這麽壹說，瞬間反應過來！
　　只見十方上人伸手壹挑，那青色小鐘內的氣息，便被分出更加細微的壹縷。
　　微不可查。
　　“雖然這壹縷完全不屬於世界的氣息極為微弱，甚至光明正大暴露在世界中，也不會引起什麽反應。”
　　“但，倘若它是出現在化道之中呢？”十方上人目光灼灼，眼中透著意味不明的光芒。
　　當妳家裏的犄角旮旯裏出現壹枚老鼠屎的時候，當然無傷大雅。
　　大多數人也不會大動幹戈，翻箱倒櫃把它找出來。
　　但倘若它出現在妳燉湯的鍋中，意義就不壹樣了。
　　壹枚老鼠屎，便能壞了壹鍋粥。
　　上昊伸過手，擺弄這那壹縷從蕩世中內分化出來的氣息，突然開口，
　　“那麽……要怎麽把它送到我的半身手上呢？”
　　“他有著我全盛時期的神力，不可能察覺不到這壹縷氣息，更不可能傻乎乎地吞下‘毒藥’。”
　　問題來了。
　　如今粥有了，老鼠屎也有了。
　　該怎麽把老鼠屎扔進鍋裏？
　　十方上人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良久，上昊才擺了擺手，
　　“行了，我知曉了。”
　　“只要我去就可以了吧？”
　　“只要把這壹縷氣息藏在我的殘魂中，再讓我被半身吞噬，就可以了。”
　　十方上人緩緩點頭，
　　“但是妳會消失。”
　　頓了頓，他補充道，
　　“真正意義上的消失，從此以後，上昊這個名字，便只會代表妳的半身。”
　　“當然，倘若妳不願，即便是老朽，也無法強迫於妳。”
　　“那麽，妳的回答呢？”
　　良久，上昊才咂了咂嘴，深深地看了壹眼十方上人，道，“天機，妳既然今日前來，想必便已經知道我的答案了吧？”
　　沈默。
　　十方上人不置可否。
　　“罷了，壹切皆因我而起，那麽由我而終，也自無不可。”上昊靠在椅背上，罷了擺手。
　　“不過，我很好奇——這壹縷氣息，妳是從何處得來的？”
　　不屬於世界的氣息，規格外的存在，雖然只是壹縷，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卻是比任何天材地寶都要難得的東西。
　　十方上人擺弄著青色小鐘，緩緩答道，“江南。”
　　“江南？”
　　上昊表情壹滯。
　　他終於想起，曾經見過這玩意兒——當初在東境之時，這蕩世鐘便是由江南在氿嬰手中奪下。
　　對於江南，上昊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相當熟悉。
　　當初上昊在藏身於王淳允身體裏第壹次遇見江南時，那位名滿天下的鎮西王還只是壹個深陷牢獄之災的囚徒。
　　雖然這些年來，他突飛猛進壹往無前，隱隱站到了上元修行界的巔峰。甚至還親手斬殺了封藏在大夏宗人府的牧者晶核。
　　但上昊仍然想不通，江南是從哪兒搞到這壹縷不屬於上元世界的氣息。
　　——在東境之時，蕩世鐘只是壹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道器，可沒有這壹縷世界之外的氣息。
　　這只能說明，這壹縷氣息，來自江南，而非蕩世鐘自帶。
　　但上昊看十方上人的臉色，即便再問下去，他多半也不會再說了。
　　“罷了，那便如此吧，詳細的計劃由妳來安排。”
　　上昊壹口吞下那壹抹從青色小鐘裏分化出來的氣息。
　　然後徑直起身離開，“那小子要醒過來了，我先走了。”
　　望著上元離去的身影，十方上人輕嘆壹聲，閉上了眼。
　　“再見，老朋友。”
　　燈火通明之間，蒼老的聲音淹沒在鼎沸的人聲裏。
　　將軍王府。
　　王淳允晃晃悠悠地從昏迷中轉醒，接過了身體的掌控權，警惕地自言自語，
　　“老家夥，妳拿我身體去幹啥去了？”
　　上昊沒有回答，反而問道，“小兔崽子，有統領天下精怪的器量嗎？”
　　王淳允：“？”
　　.
　　總而言之，壹切的圖謀，壹切的布局，都是為了這壹刻。
　　在天帝化道徹底吞噬上昊之時，亦將埋藏在他靈魂中的“毒藥”吞了進去。
　　那壹刻，圖窮匕見。
　　當那壹縷新世界的氣息，與作為人的壹面的上昊壹同融入天帝的靈魂深處時。
　　方才還無比溫順的上元萬道，突然激烈地爆發了起來。
　　倘若放在平時，這如此無比微弱的壹縷氣息，甚至不會引起上元世界的任何反彈。
　　否則江南也不可能將它作為從虛冥傳送回來的信標。
　　但這壹刻，卻是不壹樣了。
　　壹條條上元的大道，歡呼著湧進了天帝的身軀，然後突然發現。
　　誒，怎麽有個二五仔？
　　原本已經被馴服的上元萬道，在接觸到那壹縷新世界的氣息時，劇烈的排斥反應在天帝的身軀內爆發。
　　當它們發現無法將這壹縷異類的氣息驅趕出去的時候，天帝的身軀與靈魂，便化作了戰場。
　　於是，崩壞開始了。
　　自天帝的體內，萬道奔騰而起！
　　從他最脆弱的地方，開始崩潰！
　　那壹瞬間，無數道目光望向天際！
　　只見那淩駕諸天的恐怖身影，身上那升騰如淵如獄的恐怖氣息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形容的混亂。
　　壹條條代表著上元大道的虛幻鎖鏈翻騰而起，自天帝的身軀中爆發，宛如章魚觸手壹般在天穹中瘋狂擺動！
　　目睹這壹切的歲月帝主，懵了。
　　他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明明壹起都是往好的方向在發展——即便天庭陣營被碾壓到角落，但只要他們的天帝身化大道，壹切都將塵埃落定。
　　卻唯獨在這關鍵的壹步，突生變故。
　　除他以外，六大星君與無數天兵也茫然無措地望著這壹幕。
　　於是，原本便艱難抵抗的他們，更是士氣大跌，在人道聯軍的碾壓之下，陣營奔潰！
　　壹切，都無法挽回了。
　　“天機！”
　　“這就是妳的陰謀嗎！”
　　無盡的痛苦與折磨中，天帝臉色蒼白，金色的血自從七竅流出，面容猙獰，宛如惡鬼！
　　“卑劣！卑劣至極！”
　　話音落下，恐怖的神力他殘破的身軀上爆發開，將所有崩騰的大道鎖鏈通通驅逐！
　　如今，他壹直所向往的化道之路，已被完全封死！
　　天帝只能果斷從身軀中剔除了所有上元的大道！
　　否則，任由它們作亂，即便是他，最後也只有落得被那無盡的大道生生磨滅的結果！
　　斷臂求生！
　　那壹刻，失去萬道加護的天帝，氣息陡然衰減！
　　甚至因為方才的萬道暴走，身受重傷！
　　比與古佛壹戰後重傷的他，還要虛弱！
　　冽冽罡風之中，身軀殘破渾身鮮血的天帝宛如浴血的魔神，眸中透著上升至頂點的憤怒與殺意！
　　於是，恐怖的神力爆發！
　　宛如倒卷的天河壹般傾斜而下，仿若神明垂下怒火，意欲燃盡世間！
　　就在奔騰的神力洪流帶著天帝的怒火無差別地灑落而下之時，壹道道古老磅礴的氣息，沖天而起！
　　時候到了。
　　被萬道反噬而身負重傷的天帝，終於顯露而出的瘋狂而脆弱的姿態。
　　隱藏在暗處的存在，也等到了這落井下石的絕好時機。
　　於是，碧波山上。
　　十方上人閉目沈眉，輕聲開口，
　　“老朋友們，該幹活兒了。”
　　話音落下，壹道道流光沖天而起。
　　已經修養至全盛之姿的壹品無上境們，終於在這壹刻，盡情出手！
　　再無任何保留。
　　大夏境域，莫青山提起丹赤，將壹身殺戮，凝於壹劍之中，血紅劍光遮天蔽日！
　　京城之中，化作陣靈的大繡衣雙手高舉，匯聚了整個大夏氣運的“夏陣”爆發出奪目光輝，巍峨恢宏的巨龍自其中凝聚，沖天而起！
　　三聖主自東方升起。鐘，鼎，塔三尊無上至寶熊熊燃燒，宛如承載著星空之重，鎮壓而下！
　　茫茫西域，普芮菩薩雙手合十，身後顯露頂天立地的磅礴金身，壹掌推出！
　　金翅大鵬嘶鳴壹聲，振翅高飛，無盡佛光自它羽翼之上綻放，奔湧而去！
　　壹時間，天地被無盡的光怪陸離所填滿。
　　面對如此這般舉上元之力的恐怖攻伐，天帝冷喝壹聲！
　　下壹刻，帝鐘降世，鐘鳴之間，巍巍神力洪流，再度暴漲，與人道的攻勢撞在壹起！
　　世界在震蕩，天穹破碎，大地崩裂。
　　然而，少有人註意到。
　　在無盡的混亂中，自大夏江州之地有壹道年輕的身影沖天而起，湧進神力與靈氣碰撞的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