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天生異象

　　自由。
　　對於蘄休和孤九尾來說，是從來未曾想過的“代價”。
　　有壹說壹，蘄休那壹刻甚至大逆不道地想到了——辛月仙子是不是失心瘋了，拿了雲州的重器與蜃龍進行交換。
　　否則，他無法揣度究竟是什麽樣的誘惑才會讓壹尊古仙甘願放棄那巍峨的正身！
　　但蘄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從離道的人族覺醒的遠古年代之前就已經被圈禁的蜃龍，被辛月仙子許諾了自由。
　　“妳們自然無法想象。”
　　蔚藍色的寶珠發出壹聲嘆息，
　　“無法想象吾被圈禁在蒼茫大海上的時光，是何等難熬。所以當初吾才讓九尾待吾隕滅以後，將吾之殘軀帶出這方天地，去看壹看陸地。”
　　“因為吾從來都都很清楚——只要離宮還存在著，只要人族還昌盛著，就絕不會允許古仙獲得自由。”
　　聽到這兒，蘄休和孤九尾都沈默了。
　　蜃龍說的並沒有錯。
　　面對曾經給整個離道帶來深重災難，甚至激發了天地本身的意誌降下道統進行剿滅的古仙壹族，但凡是個腦袋正常的掌權者，都不會給他們壹丁點兒翻身的機會。
　　——倒不如說在這種關系到種族存亡的戰爭面前，離王當初沒有將壹百零八古仙趕盡殺絕已是相當仁慈的手段了。
　　而現在，辛月仙子許諾了作為古仙的蜃龍以自由。
　　“蜃龍，此事……我做不了主。”蘄休緩緩搖頭。
　　甚至連孤九尾都是目光黯淡——它並不蠢，自然明白這個要求恐怕無法實現，特別是……如今那位對古仙深仇大恨的陛下執掌離宮的情況下。
　　倘若他們貿然把蜃龍帶出去，恐怕只會……害了它。
　　“妳們所想，吾自知曉。”
　　然而面對這種近乎毀約的行為，蜃龍並沒有顯得多麽憤怒，相反，更像是早有預料那般，“當初那個女人找到吾時，吾便問過她這個問題——人族會允許古仙得到自由嗎？她的回答是——不會。”
　　蘄休與孤九尾眉頭皺起，前者目中浮現疑惑之色，“既然如此，妳還是答應她了？”
　　“對。”
　　蜃龍說道，“因為她還說——既然不能作為古仙踏上離道的世界，那麽……作為人呢？”
　　話音落下，仿佛炸雷壹般，在蘄休與孤九尾耳邊轟然響起！
　　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們倆怎麽還能不明白？再結合如今蜃龍的古仙正身已滅，那麽答案便已呼之欲出！
　　——輪回！
　　讓古仙的靈魂，作為人類重生！
　　從而繞過那位陛下定下的限制，許以它自由之身！
　　怔了良久，蘄休和孤九尾方才對視壹眼，皆看到彼此目中那壹縷嘆然之色。
　　——辛月仙子，連這壹步都已經想好了麽？
　　頓了頓，蘄休深吸壹口氣，“倘若妳真願意放棄古仙的身份，老朽便可以向妳保證——僅是作為人的話，離宮可以給妳自由。但前提是得等到葬海裂縫封閉，吾二人返回離宮之後，此事方可。”
　　頓了頓，他補充道，“最遲，不會超過二十年。”
　　對於等待了無數萬年，耐心早已宛如汪洋壹般深厚的蜃龍來說，頂多二十年的光陰不過是壹晃而過罷了。
　　於是，蔚藍的寶珠發出氤氳的光芒，盡管語氣依舊平靜而蒼茫，但卻透著淡淡的掩飾不住的喜悅。
　　“交易，達成。”
　　“等等，蜃龍！如果按妳這麽說——那些正身炸碎，打開葬海裂縫的古仙們……其實都還活著？”突然，狐九尾雙眼壹瞪，急忙問道。
　　“說不準。”
　　蜃龍楞了片刻，才道，“放棄古仙之身，是達成交易的必要的代價。”
　　“但據吾所知，並非每壹尊古仙都如吾壹般看得開——吾早已接受現實，古仙輝煌的時代已經過去，倘若作為另壹個種族生存下來，也並無不可。”
　　“但如夔牛之流，時至如今仍沈浸在虛幻的榮耀與至高無上的幻想中，恐怕……並不會答應這樣的要求。”
　　然後，狐九尾腦抽地問了壹句，“那……結果呢？”
　　蜃龍停頓了壹下，好像沒想到孤九尾為什麽會問出這麽傻不拉幾的問題，但它還是道，“自然——就像妳們壹開始以為的那樣。”
　　——被辛月仙子的月蟬抹殺神魂，肉身化作傀儡，引爆葬海。
　　辛月仙子……或者說任何壹位離宮的仙人都並非心慈手軟之輩。
　　不能談？
　　那就去死。
　　深吸壹口氣後，蘄休擺了擺手，“既然如此，那便專註眼前吧。”
　　在壹切塵埃落定之前，他們還有壹個不能失敗的任務——擋住壹波又壹波襲來的魘潮，確保雲州不會在葬在這毀滅的天災之下。
　　但就在這個時候，孤九尾仿佛想起了什麽，眼中顯露出壹抹心虛之色，看向蘄休，“對了……剛才有些激動……地殿宮主傳來的消息中，還有壹些小事兒忘記了說……”
　　蘄休壹楞，看向狐九尾閃爍的目光，突然感覺——它說的小事兒，可能……並不小。
　　在充滿壓迫力的目光下，近乎占據了整個天地的九尾天狐支支吾吾地開口，“蘄休，辛月宮主進入輪回後，陛下便新任命了壹位……天之總殿……”
　　蘄休眉頭深深皺起，“就……這？”
　　他還以為狐九尾要說什麽重要的事兒。
　　結果只是陛下認命了壹位新的天之總殿？
　　莫不然這頭狐貍以為自己對那個位置有所想法？
　　“不不不！”
　　孤九尾晃動著九條巨大的尾巴，連連擺爪，“當然，這並非什麽問題，問題是……那位新任的天之總殿，妳認識。”
　　那壹刻，蘄休更不懂了。
　　幾乎離宮有名有姓的人物，他都認識。
　　這算什麽問題？
　　或者反過來說，離王要是任命壹個他不認識的家夥做天之總殿的位置才有問題吧？
　　“是誰？地殿第九宮的秦梓蒼？還是聖離軍的郀闔？”蘄休眉頭皺起。
　　他能想到的，留在離宮的仙人，也唯有這兩位了。
　　“呃……那位新的總殿姓江，單名壹個南……”孤九尾小心觀察著蘄休的神色，支支吾吾開口。
　　那壹刻，蘄休楞住了。
　　江……南？
　　離宮高層中，有名叫江南的家夥嗎？
　　好像沒有？
　　但為什麽……這個名字這麽耳熟？
　　壹瞬間的失神後，蘄休心頭轟然壹聲震雷！
　　壹個年輕的身影，在他腦海中緩緩浮現。
　　見他那愕然的目光，孤九尾嘆了口氣，“正如妳想的那樣——就是那個被妳從赤玄州帶回來，參加離宮大試的試煉者……江南。”
　　蘄休：“……”
　　頓了頓，孤九尾似乎還沒說完，接著道，“還有……在傳信中所說，最後抹滅了乾主意識的不是陛下……是江南。”
　　蘄休：“？”
　　看著蘄休茫然的神色，孤九尾嘆了口氣，“等等，好像不太對，該驚訝的應該是本座才對吧？”
　　“——妳究竟從赤玄州帶了個什麽怪物回來？”
　　.
　　同壹時間，離宮。
　　江南繼任天之總殿的消息，仍在天闕城大街小巷瘋狂傳播。
　　甚至在諸多天驕回到各大州以後，將其帶回故鄉，使得這個匪夷所思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離道。
　　然而，就在大夥兒還沈浸在驚愕與不解中時，又壹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消息傳出——不久之後的大會武上，由於天殿七仙在邊境鎮壓葬海無法回歸，則由新任天之總殿江南代替其會武離宮最鋒利的矛天闕五方軍。
　　當時，離宮上下無數修士，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無壹不楞在當場。
　　——先前江南繼任天之總殿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通過各種渠道搜尋到了江南的各種信息。
　　誰能想到，壹年前還是作為試煉者之壹的“種子”進去離王陵寢尋求機緣的江南，壹年後就要正面硬剛離宮最強大的軍勢之壹？
　　而壹些嗅覺敏銳的，更是轉念壹想就猜到了這壹切的前因後果。
　　——天闕五方府君！
　　不用想，就是這五個老家夥對江南這個新的頂頭上司不服氣，準備給他壹個下馬威了。
　　而這個消息能傳播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廣，恐怕也與他們脫不了幹系——為了引起更多的關註，為了讓這個騎在五方府君頭上的毛頭小子更加難堪。
　　想明白這壹點後，無論是天闕城，地殿，人殿，還是遠在離宮之外的各大州，都不由將目光移向天殿。
　　他們也好奇——這個壹來就被陛下委以重任的年輕人，究竟是確有其能，還是繡花枕頭表面光？
　　甚至天闕城沒，各大賭場就此事暗中開盤，賭這壹次大會武的結果。
　　——當然，大多都不是在賭江南與天闕五方軍誰勝誰負，而是賭這位新任的天之總殿在那如狼似虎般的鐵血軍隊面前能撐多久……
　　就在整個離宮掀起風暴的時候，處在這恐怖漩渦中心的江南，卻仿佛沒事人壹般。
　　整天就待在天殿的大陸上，慢慢消化和學習著這龐然大物壹般的機構的職能與部門；累了，便偶爾去壹趟蘄休的宮殿，逗逗天材地寶倆小只；夜深人靜時，就打開青燈跟東嫻嘮嗑……
　　日子可謂是過得相當愜意。
　　至於即將到來的大會武，他也沒有絲毫擔心，全權下放交給天闕五方城的五位府君去辦了——反正那五方府君想讓這壹次大會武人盡皆知，自然會拼了命地出力，殫精竭慮將其辦地無比盛大。
　　.
　　而當壹切都緊鑼密鼓地進行的時候。
　　在距離離宮無比遙遠的壹座偏僻大州，戊州。
　　作為比起赤玄州的荒蕪和偏遠也不逞多讓的壹大州，離宮的喜怒哀樂都難以與這壹方天地扯上關系。
　　而就在這樣壹塊偏僻的大州裏，地圖上都難以找到蹤跡的壹座偏僻小城中，壹些事情，正在悄然發生著。
　　青柳城。
　　作為壹座純粹的凡人城池，人口不足十萬，地廣人稀，百姓多以農業、手工業和輕商業為生。
　　整座城池自給自足，規模不大，也不算富庶，屬於那種稍微有排面壹點的賊匪都懶得多看壹眼的偏僻之地。
　　而這樣的人口基數下，莫說是天賦異稟的修道苗子，哪怕是筋骨強橫的凡俗武者都是十年也難得壹見。
　　但……凡事總有例外。
　　就在昨天。
　　青柳城人盡皆知的富貴之家陳氏氏族中，正當壯年的家主陳渭玄之妻誕下壹枚女嬰，全府歡慶。
　　本來，這只是陳氏氏族的大事。或者說破了天，也只是整座青柳城的大事。
　　於廣袤龐大的戊州來說，算不得什麽；對於更加寬廣無垠的離道來說，則更加不值壹提了。
　　但真正的情況，卻並非如此。
　　——在那名女嬰誕生的那壹刻，沖天仙光自陳氏宅邸迸發，環耀天穹，久久不散！
　　而那金光之中，更是神異之象無窮——碧海青蓮，大漠紅日，無雲雷暴……甚至在這些仿若仙人手段壹般的恐怖異象之上，還有壹枚無比皎潔的明月高懸，硬生生壓過了大日的光芒，灑落皎潔的月光，照耀整個戊州！
　　這個時候，哪怕青柳城的百姓再沒見識，也應當明白了。
　　——天生異象！
　　陳氏氏族中，出了壹名天生異象的絕代仙苗！
　　於是，當那皎潔的巍峨明月高懸天際的時候，整個戊州，無數宗門都親眼見證了那即便只是虛幻異象就已壓得他們喘不過氣兒來的恐怖之景！
　　然後，集結！
　　就像瘋了那樣，無數修士踏空而行，帶起壹道道絢爛長虹，齊齊奔向青柳城中！
　　連肉眼凡胎的百姓都看出來了，更何況這些修道人呢？
　　造孽！
　　絕對的造孽！
　　能引動覆蓋壹州的恐怖聲勢，豈是壹般的所謂天才能做到的？
　　唯有妖孽，方才能夠形容這恐怖的天姿！
　　於是，形形色色的修者宛如百川歸海壹般湧入青柳城，原本平靜偏僻的小城之中，壹道道強橫恐怖的氣息沖天而起，毫不誇張地說，隨便從天上扔下壹塊磚頭，都能砸出壹堆大佬！
　　陳氏宅邸，青絲烏黑、面色紅潤的陳渭玄，看著壹個個登門拜訪、無比客氣的仙人，何曾見過這般陣仗？
　　簡直心臟都快跳停了！
　　他望著繈褓中那雙眼水靈靈、仿佛對壹切都無比的可愛小嬰兒，長長吐出壹口濁氣。
　　隱隱之間，這位凡人家主似乎看到了這粉雕玉砌的娃娃腳下鋪就的，不可限量的通天大道！